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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 九幽深处的灵魂博弈

>忘川之水,色如浓墨,声若万魂同泣。

>李汐沅立于奈何桥头,玄衣仿佛融入了九幽亘古的黑暗,唯发间一点青玉微光,是这死寂深渊里唯一的暖色。

>野蔷薇簪子温润生凉,花瓣边缘的细微磨损硌着他的指尖,如同楚暮雪最后塞入他掌心时,那份绝望的触感。

>桥下黑水翻涌,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浆,不时鼓起一个巨大的、裹挟着苍白碎骨与残破衣袂的泡沫,发出“啵”的一声轻响,又瞬间破裂,散逸出更加浓郁的腐朽与怨恨气息。

>寒意无孔不入,穿透玄墨甲胄,蚀骨钻心。

>“你来迟了。”

>沙哑苍老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带着九幽特有的、能冻结灵魂的阴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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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汐沅缓缓转身。

佝偻的身影几乎与奈何桥头弥漫的灰暗雾气融为一体。孟婆。她枯槁如老树皮的手握着一柄磨损得看不出原色的长柄汤勺,浑浊的眼珠嵌在深陷的眼窝里,没有眼白,只有一片沉沉的、仿佛能吸尽所有光线的暗色。她面前是一口巨大的石锅,锅下并无火焰,锅中的液体却自行翻滚着,蒸腾起灰白色的氤氲雾气,散发出一种奇异的、混合着彼岸花香与陈腐尘埃的甜腻气味。

那气味钻入鼻腔,带着一种近乎催眠的诱惑力,无声地撩拨着神魂深处对“遗忘”的渴望。仿佛只要吸入一口,十万年的沉疴、轮回的剧痛、亲手葬送弟子的绝望…所有沉重如山的枷锁,都能瞬间化为乌有,只余一片无知无觉的空白。

孟婆并未看他,只是用那柄破旧的汤勺,慢悠悠地搅动着锅中翻腾的灰汤。每一次搅动,都带起锅底沉淀的、无数细碎的、闪烁着微光的记忆碎片,它们如同受惊的萤火虫,在雾气中明灭一瞬,又迅速沉沦下去,被新的汤液覆盖。

“时辰到了。” 孟婆的声音毫无波澜,如同枯井投石,空洞地回荡在这片死寂的空间,“桥那头,魂灯已熄。该走的,留不住。” 她终于抬起那对浑浊得如同蒙尘古镜的眼睛,目光穿透李汐沅,落向奈何桥另一端那片更加深沉、连神识都无法穿透的绝对黑暗。“喝了汤,过了桥,前尘尽断,恩怨两消。这才是…归途。”

一只粗糙开裂、布满深褐色老年斑的手,伸到了李汐沅面前。手中是一只同样粗糙的陶碗,碗沿豁了几个口子,里面盛着半碗微微荡漾的灰白色汤汁。那甜腻的遗忘气息更加浓郁了。

李汐沅的目光,却死死钉在奈何桥的尽头。

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似乎有极其微弱的光点闪烁了一下,如同狂风中的残烛,旋即彻底熄灭。

聂枫…楚暮雪…白无常…

最后一点属于他们的魂灯…熄灭了。

一股冰冷的、足以冻结神源的绝望,瞬间攫住了他。心脏的位置,那道狰狞的旧疤传来剧烈的灼痛,仿佛被无形的烙铁再次狠狠烫过。他下意识地抬手,指尖触碰到发间那枚冰凉的野蔷薇簪子。青玉的微光似乎黯淡了一分。

“他们…” 李汐沅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过去了?”

孟婆搅动汤勺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灰白色的雾气在她枯槁的脸上投下变幻的光影。“魂灯熄,前尘断。饮下忘川水,踏上轮回路。天道如此。” 她将陶碗又往前递了递,碗沿几乎碰到李汐沅玄墨的衣襟,“喝了吧。忘了,就不痛了。”

李汐沅缓缓抬起手,动作僵硬得如同提线木偶。指尖触碰到粗糙冰凉的陶碗边缘。

就在他即将接过那碗孟婆汤的刹那——

“师尊!”

一个清朗中带着急切、无比熟悉的声音,如同惊雷般炸响在死寂的九幽!

李汐沅浑身剧震,猛地抬头!

奈何桥那端,吞噬一切的浓稠黑暗中,三道身影,竟踏着翻涌的灰雾,一步步走了出来!

为首之人,身姿挺拔如松,正是聂枫!他脸上带着李汐沅记忆中最后定格的那份决绝与疲惫,但此刻,那双明亮的眼睛里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灼热的、穿越了生死界限的执着!他手中并未持剑,但那身姿,依旧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刃,破开了九幽的阴霾。

在他身侧,楚暮雪莲步轻移,月白的裙裾在翻腾的灰雾中如同皎洁的月光。她手中捧着的并非玉瓶,而是一盏小小的、灯焰微弱却异常坚韧的青铜古灯。灯焰摇曳,映亮她清丽依旧却带着深深忧悒的面容,她的目光越过翻腾的忘川黑水,牢牢锁在李汐沅身上,那眼神里,是穿越了时空裂缝也未曾磨灭的关切。

稍后一步,是白无常。他依旧是那副沉静的模样,玄衣几乎融于黑暗,但腰间悬挂的青铜罗盘却散发着稳定的、驱散阴邪的柔和清光。罗盘指针微微颤动,指向李汐沅的方向。他的眼神深邃,如同能勘破虚妄的古井,此刻也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凝重。

他们…没有消失?魂灯…未灭?!

巨大的冲击让李汐沅脑中一片空白。他伸向孟婆汤的手僵在半空,赤金的左眼死死盯着那三道踏过黑暗而来的身影,仿佛要将他们刻入神魂最深处,唯恐这又是一场绝望深渊中滋生的幻梦。

“师尊,” 聂枫几步便跨到李汐沅身前,距离近得能看清他眉宇间残留的魔气侵蚀痕迹,那痕迹淡了许多,却如同烙印。他伸出手,没有碰触李汐沅僵硬的臂膀,只是虚虚一扶,动作间带着久别重逢的激动与难以言喻的沉重,“您…终于来了。”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目光扫过李汐沅重新变得漆黑的长发和发间那枚青玉簪,眼底深处掠过一丝痛楚。

楚暮雪捧着那盏魂灯上前一步,微弱的灯火在她掌心跳跃,映得她指尖微微透明。“师尊,” 她的声音轻柔依旧,却带着穿透九幽阴寒的力量,如同清泉滴落心间,“九幽寒重,喝口热茶,暖暖身子吧。” 她另一只手不知何时已托起一盏古朴的陶杯,杯中热气袅袅,散发出清冽的灵茶香气,与孟婆汤那甜腻的遗忘气息格格不入,带着生的暖意。

与此同时,白无常已无声地走到桥边一块相对平整的黑色巨石旁。他袖袍轻拂,石上尘埃尽去。他并未取出实体棋盘,只是并指如刀,指尖凝聚着清冷的星辉,在冰冷的石面上飞快地划动。暗金色的线条流淌、交织,瞬息之间,一幅由纯粹星光构成的、玄奥繁复的虚空棋盘已然成型!棋盘之上,星子错落,隐隐构成一幅不断变幻的九幽舆图,核心处,一个由逆转符文构成的漩涡图案缓缓旋转,散发出神秘而危险的气息。

“师尊,手谈一局?” 白无常抬起头,目光沉静地看向李汐沅,声音平稳,仿佛他们并非身处九幽绝地,而是仍在太虚宗后山那株老桃树下。“或许…能解您心中之惑。” 他的指尖,轻轻点向棋盘中央那逆转的九幽漩涡。

熟悉的面容,关切的话语,甚至这临危对弈的举动…这一切都如同最锋利的刻刀,狠狠凿在李汐沅心口那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上!

他猛地闭上眼。

眼前浮现的,却是截然不同的景象!

是上一世轮回尽头,聂枫浑身浴血,引爆本命神源扑向魔神,只为给他争取一线生机时,那最后回望的、混合着诀别与不甘的眼神!

是楚暮雪在时空裂缝边缘,用尽最后力气将染血的野蔷薇簪子塞入他掌心时,那苍白唇边破碎又近乎解脱的微笑!

是白无常罗盘彻底崩碎,以身为盾挡在他前方,背脊被狂暴能量撕裂时,那声嘶力竭、被乱流吞没的“师尊快走”!

这些烙印在神魂最深处、鲜血淋漓的真实画面,与眼前这三张鲜活却带着某种难以言喻“失真感”的面孔,如同两股狂暴的洪流,在他脑海中激烈冲撞!

痛!尖锐到灵魂撕裂的剧痛!

“为什么…” 李汐沅的声音沙哑破碎,带着浓重的血腥气。他睁开眼,赤金的瞳孔深处是翻涌的痛苦风暴,死死盯住聂枫,“为什么…还要等我?!”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艰难挤出,“桥就在眼前!汤就在手中!饮下它,踏过桥,前尘尽断!你们…本可以解脱的!” 他的目光扫过楚暮雪手中的魂灯和白无常面前的星盘,“何必…再入这无间苦海?!”

“因为您,就是我们的‘执念’啊,师尊。” 回答他的,是楚暮雪。

她上前一步,微凉的指尖带着魂灯的温度,极其轻柔地,触碰到了李汐沅心口的位置——隔着冰冷的玄墨甲胄,落在那道狰狞扭曲、如同盘踞蜈蚣般的旧疤之上。

指尖传来的触感,并非甲胄的冰冷坚硬,而是一种源自灵魂烙印的、灼热的悸动!仿佛那道疤,并非伤痕,而是一个活着的、与某种存在紧密相连的印记!

“就像…我们是您的执念一样。” 楚暮雪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洞穿轮回的沉重力量,清晰地传入李汐沅耳中,更像是一把钥匙,狠狠捅进了他神源深处尘封的记忆闸门!她的眼眸清澈,倒映着李汐沅瞬间剧变的脸色,里面盛满了无法作伪的、深入骨髓的眷恋与羁绊。“十万年,百世轮回…我们,一直都在这里。等着您…真正醒来。”

“醒来?” 李汐沅如遭雷击,踉跄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奈何桥冰冷的石栏上。右眼彻底石化的地方传来锥心刺骨的剧痛,左眼的视野却开始疯狂闪烁!无数被轮回尘埃掩埋的、血淋淋的碎片汹涌而出!

他看到了!

每一次启动轮回禁术之前,他在血祭密室中,以自身心头精血为墨,以撕裂的神魂碎片为引,在冰冷的法阵核心,呕心沥血地勾勒、凝聚…聂枫、楚暮雪、白无常的魂胚雏形!那些初生的魂胚,眼神空洞茫然,如同精致的提线木偶!

他看到了自己如何将精心挑选的、属于“上一世”甚至更早轮回的记忆碎片——那些并肩作战的热血、师徒论道的温馨、乃至最终“牺牲”的悲壮——如同烙印般,强行打入这些魂胚的核心!赋予他们虚假却“完整”的过去和情感!聂枫的坚毅与偶尔的冲动,楚暮雪的温柔与丹道天赋,白无常的沉静与推演之能…都是他亲手“写入”的程序!

他看到了每一次轮回走向终局,当“九幽噬魂阵”的光芒亮起,这些“弟子”们“自愿”踏入阵眼核心,燃烧自身命魂时,他们眼底最深处,那一闪而过的、属于魂胚本源被强行催动献祭的、无法言说的痛苦与迷茫!那不是觉悟的牺牲,那是被设定好的、注定的燃料!是他为了点燃那盏指引自己爬回来的“魂灯”,亲手添加的柴薪!

他更看到了…在那几乎被轮回磨灭的、最初的源头…林铃!她并非死于敌人之手!而是在他第一次被绝望吞噬,不顾一切启动那禁忌的《九幽御魂诀》终极篇章时,为了阻止他被失控的反噬之力彻底撕碎、湮灭,用尽最后的力量,挣脱他的束缚,带着诀别的泪与笑,毅然决然地…投身进入那狂暴的术法核心漩涡!用她自己的命魂和全部存在…为他强行锚定了第一次轮回的起点!她的“死”,她的消散,才是这无尽噩梦轮回真正的第一块基石!是他所有疯狂“拯救”执念的…最初也是最终的燃料!

“呃…啊!!!”

李汐沅猛地抱住头颅,发出一声野兽濒死般的惨嚎!身体沿着冰冷的石栏滑倒在地!玄墨甲胄与粗糙的桥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神魂如同被亿万把烧红的钢针反复穿刺、搅动!

真相!

血淋淋的、迟到了十万年的真相!

从头到尾,他李汐沅,才是那个最大的劫!是悲剧的源头!是这无尽沉沦轮回的缔造者与囚徒!他用挚爱林铃的命魂点燃了起点,用弟子们的魂胚作为燃料维持着每一次轮回的运转!他所谓的逆天改命,不过是一场以爱为名、以血为祭的、永无止境的**!

“原来…原来我才是…” 滚烫的液体再次汹涌而出,混杂着淡金色的神血,从赤金的左眼和石化的右眼缝隙中同时淌下,灼烧着冰冷的脸颊。这一次,不再是绝望的泪,而是被彻底撕开伪装、直面那丑陋疮疤后,痛彻心扉的悔悟之血!“我一直在用…最纯粹的爱…铸造囚笼…伤害…我最爱的人…”

他猛地抬手,不是去接楚暮雪递来的热茶,而是狠狠一挥!

“啪嚓——!”

那只盛着孟婆汤的粗糙陶碗,被他手臂扫中,瞬间脱手飞出,撞在奈何桥冰冷的石墩上,摔得粉碎!灰白色的汤汁四溅开来,如同肮脏的泪水,溅落在翻涌的忘川黑水和桥面古老的石纹上,发出“滋滋”的轻响,腾起几缕带着甜腻遗忘气息的青烟。

碎片散落一地,如同他此刻彻底崩碎的世界观。

“现在…” 李汐沅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左眼死死盯着眼前三道身影,声音嘶哑绝望,如同泣血,“我该拿什么…去偿还?!” 偿还林铃消散的命魂?偿还弟子们作为魂胚被一次次献祭的痛苦?偿还这十万年因他一人执念而扭曲沉沦的一切?

“是‘爱’啊,师尊。”

聂枫的声音响起,低沉而坚定。他上前一步,并非抽出秋水剑,而是缓缓抬起自己的右手。掌心向上,一道炽烈如熔岩、边缘却缠绕着不祥暗紫魔纹的光束,自他掌心升腾而起!那光芒并非攻击,而是纯粹的本源显化!

“《九幽御魂诀》的终极奥秘…” 聂枫的目光如同燃烧的星辰,穿透九幽的黑暗,直抵李汐沅神魂最深处,“从来就不是毁灭与掠夺…”

与此同时,楚暮雪掌心那盏微弱的魂灯骤然明亮!纯净的月华般光芒升腾,核心处,一点鲜红如血的彼岸花印记一闪而逝!温暖而坚韧的生机之力弥漫开来!

白无常面前的星光棋盘也骤然光华大放!中央那逆转的九幽漩涡疯狂旋转,无数星光符文涌入其中,散发出逆转乾坤的磅礴伟力!

三道光束——聂枫的炽烈(混杂魔纹)、楚暮雪的纯净(蕴藏死意)、白无常的浩瀚(逆转符文)——并非攻击李汐沅,而是如同受到无形牵引,瞬间汇聚,化作一道三色交织、蕴含着奇异平衡与生灭之力的洪流,猛地注入李汐沅因剧痛而微微摊开的左手掌心!

轰——!!!

掌心之中,那个沉寂已久的九幽图纹,如同被投入火星的滚油,骤然爆发出吞噬一切的幽暗光芒!图纹疯狂扭曲、膨胀,中心那滴象征着死寂的黑色血珠瞬间汽化!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磅礴生机与毁灭气息的力量,如同沉睡的远古巨兽被惊醒,顺着他的手臂,悍然冲入他的神源核心!

“呃——!” 李汐沅浑身剧震,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玄墨甲胄下的肌肉贲张,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赤金的左眼瞬间被狂暴的能量充斥,视野被无数破碎的光影填满!

但在那狂暴能量的最深处,他捕捉到了一丝…本源!

不是毁灭!不是掠夺!

是…守护!是锚定!是…牺牲!是…以最纯粹、最无保留的“爱”为引,为所珍视之人,在毁灭的洪流中,强行开辟一条生路的…逆天之力!

林铃投入术法核心时,眼中那无悔的眷恋…

聂枫引爆神源前,那一声嘶吼的“走”…

楚暮雪塞入簪子时,唇边破碎的微笑…

白无常挡在身前时,那碎裂罗盘映射出的、最后的推演轨迹…

无数画面,带着穿越轮回的温暖力量,如同璀璨的星辰,瞬间冲破了神源中因悔恨与真相而堆积的厚重阴霾!化作最精纯的光流,疯狂涌入那被激活的九幽图纹!

图纹的光芒由纯粹的吞噬之暗,开始向一种深邃的、包容万物的混沌之色转变!

“啊——!!!”

李汐沅仰天发出一声长啸!啸声中不再是痛苦与绝望,而是混杂着无尽悔悟与某种力量觉醒的宣泄!满头漆黑的发丝无风狂舞!

“放下执念,方得解脱。” 孟婆那沙哑空洞的声音,如同跗骨之蛆,再次幽幽响起。她佝偻的身影不知何时已退到桥边阴影深处,浑浊的双眼死死盯着李汐沅掌心那变幻的混沌图纹,枯槁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清晰的、名为“忌惮”的情绪。“强求不得,徒增业障。”

“放下?” 李汐沅猛地转头,赤金的左眼此刻已化为一片混沌的漩涡,冰冷地锁定了阴影中的孟婆。他缓缓站直身体,玄衣猎猎作响,周身散发出一种截然不同的、仿佛能压塌九幽的沉重威势。“我放不下!”

他的声音斩钉截铁,如同神祇的宣判,震荡着整个忘川河域!

“他们的存在,让我知道自己并非孤身行走于无间!他们的羁绊,是我沉沦十万年亦未彻底疯魔的唯一锚点!” 他的目光扫过聂枫、楚暮雪、白无常,那眼神复杂到极致,有痛悔,有愧疚,更有一种历经劫波后、熔铸了所有情感的、坚不可摧的守护意志。“今日方知,这锚点,非虚非幻,乃是以命魂铸就的真实!此恩此债,此情此劫…纵使身化劫灰,魂堕永寂,我李汐沅…也绝不放手!”

话音落下的瞬间——

轰隆隆隆——!!!

整个忘川河,如同被投入了亿万颗星辰,骤然狂暴地沸腾起来!不再是缓慢的翻涌,而是如同烧开的巨釜,粘稠的黑水掀起数百丈高的、裹挟着无数苍白骸骨与怨魂尖啸的恐怖巨浪!巨浪狠狠拍击在奈何桥墩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整座古老的石桥都在剧烈颤抖,仿佛下一刻就要崩塌!

咔嚓!咔嚓!

九幽灰暗的天空,如同脆弱的琉璃穹顶,竟凭空裂开无数道纵横交错的、深紫色的巨大裂痕!狂暴混乱的时空乱流如同天河倒灌,从裂痕中倾泻而下!

大地在哀鸣,在崩裂!奈何桥两侧的灰雾疯狂卷动,凝聚成无数张牙舞爪、发出凄厉嚎哭的怨魂面孔!

李汐沅猛地看向沸腾的忘川河面!

浑浊粘稠的黑水倒影中,清晰地映出三个截然不同的“他”!

左侧,是一个白发苍苍、面容枯槁如老树皮的老者。他眼神空洞麻木,脸上每一道深刻的皱纹里都填满了被轮回反复碾压后留下的、深入骨髓的疲惫与绝望。他佝偻着背,仿佛背负着整个宇宙的重量,摇摇欲坠。这是被十万年绝望轮回彻底压垮的“他”。

右侧,是一个身披玄墨甲胄、身姿挺拔却周身缠绕着漆黑魔纹的青年。他眼神狂乱而痛苦,赤金的瞳孔里燃烧着焚尽一切的暴戾火焰,双手紧握,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流淌着暗金色的神血,仿佛在与无形的枷锁和内心的魔鬼进行着永无休止的惨烈搏杀。这是被执念与魔性吞噬、在疯狂边缘挣扎的“他”。

而中央…

倒影的正中,水波扭曲晃动,映出的…竟是一个约莫七八岁、浑身浴血的孩童!

孩童稚嫩的脸上沾满了血污和尘土,一双眼睛却出奇的清澈明亮,带着未经世事的懵懂,却又透着一股子令人心悸的、源自生命本能的倔强与不屈!他小小的身体上布满了细密的伤口,有的深可见骨,但他依旧死死咬着下唇,没有哭泣,只是用那双清澈又倔强的眼睛,穿透沸腾的黑水,直直地“望”着岸边的李汐沅!

这是…最初的“他”?在一切悲剧与轮回开始之前,那个尚未被命运碾磨、心中仍存有最纯粹光亮的…本源真我?!

三个倒影,三种状态,在狂暴的忘川黑水中沉浮、扭曲、无声地咆哮,仿佛在争夺着存在的唯一性!沸腾的黑水如同无数只来自深渊的魔爪,疯狂撕扯着那孩童的身影,要将他拖入永恒的黑暗!

巨大的时空裂缝在头顶蔓延,忘川巨浪裹挟着万魂哭嚎拍击石桥,大地崩裂的轰鸣震耳欲聋!

在这天倾地覆、九幽崩坏的末日景象中,李汐沅混沌的瞳孔,却死死锁定了忘川黑水倒影中,那个浑身浴血、眼神清澈倔强的孩童身影。

那眼神…穿透了沸腾的怨毒黑水,穿透了十万年沉沦的血色迷雾,如同最纯净的星光,狠狠撞进了他神源最深处,那片被悔恨与执念冰封的荒原!

“原来…你一直都在这里。” 李汐沅的声音很轻,近乎呢喃,却带着一种洞穿轮回的了悟。

没有犹豫,没有恐惧。他猛地抬起那只汇聚了三弟子本源力量、掌心混沌图纹光芒流转的左手!五指张开,并非攻击,而是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接纳的姿势,狠狠按向沸腾翻涌的忘川黑水!按向那倒影中即将被黑暗吞噬的孩童!

“回来!”

一声低吼,如同唤醒沉睡巨龙的咒言!

嗡——!!!

掌心那混沌的九幽图纹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不再是吞噬一切的黑暗,也不是混沌的灰蒙,而是…一种深邃浩瀚、仿佛能容纳天地万物生灭轮回的——**混沌玄黄之色**!

这光芒如同实质的桥梁,瞬间贯通了沸腾的黑水,无视了时空的阻隔,精准无比地笼罩住倒影中那个浴血的孩童!

哗啦——!

忘川黑水仿佛被投入了滚烫的烙铁,发出更加凄厉的尖啸!无数怨魂面孔扭曲着扑向那道玄黄光芒,却在触碰到光芒边缘的瞬间,如同冰雪般消融瓦解!那试图拖拽孩童的无数魔爪,在玄黄光芒的照射下,寸寸断裂,化为黑烟!

倒影中的孩童,被这玄黄光芒包裹着,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缓缓地、坚定地…从沸腾的黑水深处,升腾而起!

随着孩童身影的上升,忘川河面上的另外两个倒影——绝望的老者与疯狂的青年——如同被戳破的泡沫,发出无声的哀鸣,剧烈地扭曲、变形,最终化作两缕纠缠不清的黑烟,不甘地想要再次扑向那玄黄光芒中的孩童!

“滚开!”

李汐沅眼神一厉,左眼混沌漩涡疯狂旋转!掌心玄黄光芒骤然炽盛!如同混沌初开的第一缕神光,带着涤荡一切污秽、镇压万古邪祟的煌煌威能,悍然爆发!

轰——!!!

那两缕象征着绝望与疯狂的黑烟,在这纯粹的、源于“真我”觉醒的力量面前,如同暴露在烈日下的魑魅魍魉,连哀嚎都未能发出,瞬间被蒸发、净化,消散得无影无踪!

嗡!

玄黄光芒收敛。

李汐沅按在忘川黑水中的左手缓缓收回。

掌心之中,那混沌玄黄的九幽图纹中心,一个微缩的、栩栩如生的孩童虚影,正静静地悬浮着。孩童紧闭着双眼,小小的身体蜷缩着,仿佛陷入了沉睡。但他身上那股清澈倔强、源自生命本源的纯粹气息,却如同最温暖的火焰,驱散了李汐沅神魂深处的阴寒与麻木。

神源核心,那道被轮回与悔恨撕裂的、巨大的、冰冷的空洞,仿佛被注入了一股温热的、带着勃勃生机的源泉。虽然依旧伤痕累累,但那股足以冻结一切的绝望死寂,正在被缓慢而坚定地驱散、填补。

就在这一刻!

“孽障!安敢窃取轮回本源,扰乱九幽秩序!当诛!”

一声蕴含着无尽威严与冰冷怒意的咆哮,如同九天惊雷,自奈何桥尽头那片绝对的黑暗中轰然炸响!那声音并非来自孟婆,而是来自更高维度的、代表九幽法则意志的恐怖存在!

伴随着这声咆哮,一只由纯粹死亡法则凝聚而成的、遮天蔽日的巨大骨爪,撕裂了那片绝对的黑暗,带着冻结时空、磨灭万物的恐怖威压,无视了狂暴的时空乱流和沸腾的忘川巨浪,朝着李汐沅头顶悍然抓下!

骨爪未至,那纯粹的死亡气息已让李汐沅刚刚愈合一丝的神源再次剧烈震颤,全身血液几乎冻结!掌心的孩童虚影也发出不安的悸动!

这绝非人力可抗!这是九幽本源的愤怒具现!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哼!九幽的老鬼,欺负一个刚找回自家‘心尖肉’的小娃娃,也不嫌臊得慌!”

一个极其狂放、带着浓浓不屑与痞气的声音,如同滚雷般,突兀地在李汐沅身后的虚空中炸响!

声音响起的瞬间,李汐沅身侧的空间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

一只筋肉虬结、布满暗红色狰狞魔纹、穿着不知名兽皮护臂的巨大手臂,毫无征兆地从虚空中探出!这只手并未去硬撼那遮天蔽日的死亡骨爪,而是五指张开,掌心之中,一个深邃无比、仿佛能吞噬诸天星辰的幽暗漩涡骤然成型!

漩涡旋转,散发出一种蛮荒、霸道、仿佛能生吞天地万物的恐怖气息!周围的九幽阴气、时空乱流、乃至那抓向李汐沅的死亡法则气息,都被这漩涡强行撕扯、吞噬!

轰隆!

巨大的死亡骨爪狠狠抓在那幽暗漩涡之上!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法则层面最直接的湮灭与吞噬!骨爪上流转的死亡符文疯狂闪烁,试图磨灭那幽暗漩涡,却如同泥牛入海,被那霸道无匹的吞噬之力寸寸瓦解、吞噬!巨大的骨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黯淡、虚幻!

“吞天噬地,万法归墟!给老子——吞!”

那狂放的声音再次怒吼!幽暗漩涡骤然膨胀、加速!吞噬之力暴涨!

咔嚓!

巨大的死亡骨爪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脆响,轰然崩碎!化作漫天逸散的死亡法则碎片,随即被那幽暗漩涡鲸吞海吸般彻底卷入、湮灭!

漩涡缓缓收缩,最终消失在那只布满魔纹的巨掌之中。巨掌的主人——一个身高近丈、如同远古魔神般魁梧的身影,这才完全从荡漾的空间波纹中一步踏出!

兽皮裹身,肌肉贬结如岩石山峦,一道狰狞的疤痕从额角斜劈至下颌,火红的乱发如同燃烧的烈焰。正是萧義!他咧着嘴,露出森白的牙齿,脸上带着狂放不羁、仿佛刚刚捏死一只苍蝇般的轻松笑容。他随意地甩了甩手,仿佛刚才吞噬的并非九幽法则一击,而是一点微不足道的尘埃。

“萧…大哥?” 李汐沅瞳孔微缩,看着这如同神兵天降的魁梧身影,心中剧震。他怎么会出现在九幽?他如何能抗衡九幽本源的意志?

“小子,发什么愣?” 萧義蒲扇般的大手重重拍在李汐沅肩膀上,那力道几乎将他拍散架,却也带着一股滚烫的、充满生机的力量,瞬间驱散了侵入骨髓的九幽寒意。“刚找回点‘心气’,就想跟九幽的老鬼们拼命?嫌自己命长?” 他目光扫过李汐沅掌心那沉睡的孩童虚影,又瞥了一眼他发间黯淡的青玉簪,眼神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你…你怎么会在此?” 李汐沅艰难地问道,萧義的突然出现,比九幽意志的愤怒更让他心神震荡。

“还不是为了你那个不要命的老相好!” 萧義没好气地哼了一声,目光投向奈何桥尽头那片重新凝聚、更加深沉恐怖的黑暗,眼神变得锐利如刀,“林丫头强行撕开位面把你扔到老子那破窝,自己引开追兵,结果气息一路逃窜,最后消失在这九幽绝地附近!老子收了她的‘买命钱’(他晃了晃手中一块带着焦黑痕迹的青玉簪碎片),自然得保你平安,顺便…捞人!”

他话音未落,奈何桥尽头的黑暗中,那股被暂时击退的九幽意志似乎被彻底激怒!更加恐怖的威压如同实质的海啸般汹涌而来!灰暗的天空彻底碎裂,化作一片狂暴的法则乱流海洋!无数由纯粹怨念与死亡法则凝聚的、形态更加狰狞恐怖的九幽魔影,在黑暗中嘶吼着显化,如同潮水般涌来!

“啧,麻烦。” 萧義皱了皱眉,脸上却毫无惧色,反而露出一丝兴奋的战意。他猛地踏前一步,魁梧的身躯如同山岳般挡在李汐沅身前,暗红色的魔纹在体表亮起,散发出凶悍绝伦的蛮荒气息!

“小子,看好了!” 萧義头也不回,声音如同闷雷,“你那《九幽御魂诀》练岔了道!光有执念,没有承载执念、践踏规则的‘器’!今日,老子就教你第一课——什么是真正的‘吞天’!”

他双拳猛地一握,周身魔纹爆发出刺目的血光!一股远比刚才吞噬骨爪时更加恐怖、更加霸道的吞噬气息,如同苏醒的太古凶兽,悍然爆发!

“《神魔吞天衍生诀》——万噬归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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