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扶摇耳尖微动。
那脚步声极为轻快，蹦蹦跳跳地踩过水洼，溅起细碎的水声。
倚靠在榻上，陆扶摇笑意微敛，冷冷地看着苏寒清。
苏寒清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眼角微微弯起，连带着颊边那道未消的掐痕都像是姑娘扑在脸上的浅浅胭脂，娇俏动人。
“娘娘……慌了？”偏偏他语调拉长，显得格外放肆。
陆扶摇不语，只将那双凤眸微微眯起。
“娘娘莫气。”苏寒清忽的倾身，薄唇在她唇角轻轻一贴，“微臣这就爬窗走。定不会让陛下瞧见我们……”
偷情。
两人在心底默念。
在心底补全未说完的话，苏寒清便要起身翻身踏上窗棂，扫落那半枝将谢的桃花。
可是腰间一紧，他踉跄地扑倒了陆扶摇身上。
苏寒清瞳孔骤缩，整个人僵在陆扶摇身上。
陆扶摇指尖一勾，青白色的丝绦就这么缠在了她手上，被她慢条斯理地绕在了白玉的手上。
“急什么？”陆扶摇呵气如兰，一点一点地将苏寒清的耳垂染红，“不留下来见见陛下？”
“你也算……陛下的半个师长。”
“不必不必。”去扯腰带，苏寒清无奈发觉丝绦早被陆扶摇缠在指间，随着她的动作不断收紧。
“娘娘。我错了。”他望着陆扶摇那双修长如玉的手睫毛轻颤，深深吸了一口气，“真的。微臣在也不敢了。”
他声音低哑，似叹似求。
若陆扶摇是位软心的夫人，见他这般清风朗月的公子蹙眉求饶，只怕无奈松手叹气，说不定还会心疼地摸一摸他脸上的伤痕。
可惜陆扶摇不是。她只是慢条斯理地绕着他的衣带，缓缓问道：“你何错有之？”
脚步声已近在殿外，可陆扶摇却是连睫毛都未曾颤动，指尖仍缠着那根青白色的衣带，慢悠悠地绕在腕间把玩。
指尖擦过那细软的丝绸内衬，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却又湮灭在远处的踏水声中。
“娘娘”他压低嗓音，喉结滚动，“是当真不怕陛下瞧见？”
陆扶摇指尖骤然发力，借那衣带一扯，整个人便贴上了他的胸膛。
“你猜……李旭轮是信我这个朝夕相伴的生母，还是信你这个狐狸精？”
苏寒清的呼吸又急了两分。
陆扶摇抬手捏了捏他的耳垂，满意起身。
“陛下。”殿的宫女才屈膝行礼，朱漆殿门便被陆扶摇推开。她斜倚雕花门框，金钗步摇未乱一分，“旭轮来了？”
“嗯。”李旭轮应得漫不经心，可陆扶摇却还是看见了他微微抬起的荷花。
陆扶摇摇着的团扇蓦地一顿。
陆扶摇笑着一把把李旭轮抱了起来，“哎呀。我们的旭轮，今日是去哪里玩了？”
“去太液池摘荷花了。”
陆扶摇的倾身一抱，险些将那嫩绿的荷花挤散，好在李旭轮眼疾手快，一把把荷花抬举过头，“母后！”
“哎！”陆扶摇应得脆生，顺势在那张稚气未脱的脸上“啾”地亲了一记，“这般好的颜色……”
拨弄着颤巍巍的莲瓣，陆扶摇顺势将李旭轮放下，牵着他往殿内走去，“莫不是我们旭轮特意给母后摘的？”
耳尖泛红，可李旭轮却是挺直了腰板，“今年这春走得晚，这莲荷生得早，朕一时顽皮，便摘了那太液池里的荷花。”
陆扶摇一听，顺势作西子捧心状，“原是旭轮淘气，倒显得母后多心了。”
话音未落，她眼尾已泛起了红，没过两息竟真聚出两滴泪来，悬在睫上要落不落。
“是送给母后的。”李旭轮抿唇，最后还是将荷花塞到了陆扶摇手中。
陆扶摇不由觉得好笑。这性子，还真是有几分像他，口是心非。
“旭轮今夜怎么过来了？”
“给母后送荷花啊！”李旭轮眉眼弯弯，将那并蒂莲捧到陆扶摇面前，“顺带...向母后讨些宫外新巧的玩意儿。”
“贪玩。”陆扶摇轻嗔，手指微曲，在他鼻尖轻轻一刮。正欲携他入殿，脚步忽滞。
苏寒清走了吗？
李旭轮会不会撞上苏寒清？
她忽然有些尴尬。
无可奈何，她只能放缓步子，略微弯腰，温声问道：“陛下今日的课业可曾理会？”
“朕自是做完了。”一说起这个，李旭轮就忍不住叉腰炫耀，“今日一早，我见母后离宫便央着灼华姐姐教导。不过两刻，朕就将课业温习完成。母后不信朕？”
“怎敢……”陆扶摇眼神微闪，笑意虚浮，无奈抬声，“走吧，瞧瞧母后给你带的稀罕物什。”
带着李旭轮款步转入内室，陆扶摇眸光掠过那扇洞开的窗棂，朱唇微不可察地舒了口气，握着李旭轮腕子的力道也微松。
“瞧瞧，这是什么？”
李旭轮抬头，那缠着金丝绳的蹴鞠已到眼前。他下意识展臂去接，尽是把那蹴鞠扑了个满怀！
“呀！”
“母后见到它时，便忍不住想起了旭轮。”俯身将李旭轮揽入怀中，，陆扶摇亲昵问道，“旭轮喜欢吗？”
“喜欢。母后送的东西，旭轮都喜欢。”
“真的？”瞧着李旭轮这般天真烂漫的模样，陆扶摇不由伸指轻刮他的鼻子，“母后要是送旭轮四书五经……旭轮可还喜欢？”
“若是母后送的，旭轮自然喜欢。”李旭轮说着，轻轻扯了扯陆扶摇的衣角，“旭轮是母后的珍珠宝贝。母后送给旭轮的，自然也是珍珠宝贝。”
陆扶摇沉默片刻，终是忍俊不禁，点了点李旭轮的鼻尖，“你呀你。”
“嘿嘿。”李旭轮嘿嘿一笑，一个骨碌滚进娘亲怀里，活似缠人的小狸奴。
陆扶摇摸着旭轮黑亮的长头发，顺手又掏出些小玩具来，摆在桌上。
一大一小嬉闹作一处，欢趣非常，却不知月上枝头。
嬉闹声里，陆扶摇的耳朵微微颤动，眼底笑意顿敛，牵着李旭轮悄然起身。
“回去睡觉了，旭轮。”
“不嘛！再玩一会。”旭轮犹未尽兴，扯着扶摇衣袖，眼巴巴望着案上未收的玩物，
“在不睡，就真的长不高了。”将李旭轮抱到含元殿门外，陆扶摇面色如常，异常亲昵地亲了亲李旭轮的额头，“乖。”
“好吧。”
扶摇虽神色温和，眉宇间却透着不容违逆的决绝。李旭轮也知道陆扶摇的脾气，若再纠缠，必讨不得好。只得撇着嘴，一步三回头地跟着小黄门走了。
待旭轮身影渐杳于长廊尽头，陆扶摇嘴角的浅笑如霜消雪融，倏尔无踪。
她素手轻拂衣服褶皱，回身推开含元殿殿门，身影没入殿内，复又反手掩上，只余一股灰尘自门隙飘散。
信手取下壁上作饰的未开锋长剑，在手中挽了个剑花。陆扶摇一步一步地走向窗台。
悬壁未开锋之剑，三尺青锋虽钝，犹带凛凛寒芒。
陆扶摇自认武功卓绝，并不将对手放在眼里。
当年夜飞骑之中，除却天赋异禀的楼衔霜，她的功夫也算是一骑绝尘。
只需一剑，她便能立于不败之地。哪怕这一把剑是一把未开锋的剑。
她足够强大，并不在意所谓的刺杀。
可这次不同，这次李旭轮还在。
真的是……好大的胆子。
寒芒乍现，手中长剑如惊雷坠地，挟千钧之势贯刺而下。
“铮！”
弃剑，陆扶摇双臂环胸而立，睥睨着苏寒清，唇边凝着一抹冷笑。
“是梁上君子啊”
“苏！寒！清！”
“吓到娘娘了？”揉了揉发酸的小腿，苏寒清小心翼翼地整理葳蕤在地的裙摆，“还望娘娘赎罪。”
陆扶摇弯腰，一把揪住苏寒清的领子，“你躲在这做什么？不要命了？”
要知道，要不是他躲得及时，那把寒剑刺透的，可不是他的衣服，而是他的脑袋了。
“娘娘。”面对陆扶摇气得有些扭曲的面容，苏寒清歪头，亲了亲她的鼻尖，“臣妾愿长伴凤驾，生死相随。”
“真的不要命了？”陆扶摇松开苏寒清的衣领，闭眼，“滚出去。把灼华叫进来。”
苏寒清一离去，陆扶摇便于殿中负手踱步，踏过青玉地砖。
方才多危险。
要不是她松了手，要不是他躲得及时，她就要把他给杀了。
哈。
他走了，却是要把相似的人也给弄没了吗？
好笑。
陆扶摇擦了一把手心，才警觉不知不觉间，她手心里的帕子被汗打湿了。
此人于她，影响甚巨。
扶摇猛地闭眼，胸口剧烈起伏几下，再睁眼时又变回那个端庄的太后。
殿外，苏寒清与灼华的脚步声也渐渐靠近。
陆扶摇抬眸，目光掠过苏寒清，落在他身后半步的灼华身上。
她今日出宫，自然是要留人在宫里。灼华便是那不二人选。
只是……她毕竟也只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
虽说太皇太后并诸位娘娘久已澄心净性，持斋诵佛。可这朝堂之上，何曾有过太平？
虽说有夜飞骑暗中护持，倒不惧她们真敢对旭轮起杀心。可那些个阴私手段，终究是防不胜防。
她并不是不信任灼华。可是李旭轮比毕竟是她唯一的孩子，也是大周唯一的皇帝。
纵有千般妥当，万般周全，她的心，总归悬着三分。
她要问一问，问一问灼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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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第 4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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