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立府
“你与这沈家大少爷是何干系啊?”
“回张大人的话,老奴名叫沈翠萍,是大少爷的乳母,也是先夫人被这毒妇毒害致死的唯一见证。”沈翠萍虽然跪在地上,但是却未曾低眉俯首,是个有骨气的,说罢还狠狠瞥了那沈徐氏一眼。
“你……你不是死了吗?你不是追随你主子一起去了吗?你为什么还在这里?为什么苟活了十几年?为什么啊?”沈徐氏已经目眦欲裂,完全丧失了妇人之仪。
“大人,先夫人温良淑慎,平日里只爱侍弄些花花草草,除此之外唯一的爱好就是熏香,那沈徐氏自少爷六岁时便入府,每日惺惺作态与先夫人以姐妹相称,实则是借机在夫人每日用的熏香中动手脚,使得夫人年纪轻轻便得了痨病,没能得见少爷长大……”沈翠萍说到情难自禁处便也哭得排山倒海。
石子儿也开始抹泪,顷刻间这堂下乌泱泱的跪了一片,也哭了一片。
张道桉也算是听了个囫囵,现在应当是轮到对质了。
“你说的这些可有证据?”
“回大人的话,证据自然有,还请大人请府兵入我沈府中,清点家私!”
沈徽鸣清冷的声音像一把寒刃,扎在沈小娘的心头。他的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若非先让石子儿通传沈翠萍,再让他故意露出马脚,引得那沈小娘得意忘形,他怕是永无见到知县的机会,这样就没法将她的罪状钉死,只有将她也困在这里,再请府兵搜查,此事才算是成了。
沈小娘也算是心如死灰。
“可怜我苦心经营多年,到头来竟然斗不过一个还在上学的毛头小子,哈哈哈哈哈哈哈……沈徽鸣,你好狠的心呐,沈家虽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但是商铺、田庄均不在少数,我为沈家做了那么多的事,你竟这么不留情面,要赶我走?”沈小娘苦笑道,“你对我可以不留情面,只求你对你那个妹妹能网开一面,我对她从小骄纵惯了,管教甚少,你做哥哥的……多少看到她出嫁,好不好?”
“娘!”躲在人群里围观的沈蓉音再也忍不住了,拨开人群翻越护栏,搂住了沈小娘。她恶狠狠地瞪着所有人,对沈徽鸣说:“你要是敢害我娘,我与你从此势不两立!”
“好!好一个势不两立!一言为定!沈蓉音你给我听好了,这个烂成了个窟窿的沈府就留给你和你那个不中用的弟弟,我沈徽鸣与你们井水不犯河水,来日再见可就是仇人了!”沈徽鸣一改之前柔弱之态,嘴角勾起,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衙役很快就将那成箱成箱的金银珠宝押送至了公堂。
“启禀大人,这些贵重之物都是从沈府西厢房床底下的暗格里找到的。”
“打开。”
沈徽鸣上前去,望着琳琅满目的珠宝,回想起宿主的娘和宿主幼时过得竟是这般的苦日子,眼瞎冷漠有失公允的爹,佛口蛇心的继母,还有这样一个作天作地在学塾给他散播谣言的好妹妹,眼眶有些发酸。
沈徐氏低着头不敢看他赤红的眼睛。
“此案本官心中已有决断,沈徐氏涉嫌谋害沈家大夫人,多年来假公济私侵吞家产,然经年旧事人证虽在物证却不足,饕餮之欲已成事实,本官判其贬为奴籍,发配两千里。”
惊堂木一拍定音,堂下依旧哭声四起。
沈徽鸣终于泄了力,沿着柱子缓缓瘫坐下去,他的脸上滑落了一滴泪,不知算不算自己的。
…………
良久之后,这天竟无端飘起了雪花,石子儿背着沈徽鸣走出了县衙的大门。
人群早已散去,有一人执伞逆流而上,那把伞缓缓遮住了沈徽鸣的头顶。
他睁开迷茫的眼,对上了来人清冷的眸子。
“萧……萧景宸……你也是来……看我的笑话的吗?”
沈徽鸣自嘲地笑笑,苍白的脸上虚浮着不健康的红色。
萧景宸的手背摸了一下他的额头,发现烫得很。
“你要把你家公子带到哪去?”他不禁问石子儿。
“眼下沈府也是回不去了,依照少爷的意思应该是随便找个地方对付一下,这附近应该是有客栈的。”
萧景宸盯着他不省人事的模样看了一会儿,于是道:“跟我回家吧。”
沈徽鸣听到他的声音莫名其妙地傻笑起来。
“闭上眼睡一觉,睡醒了就到家了。”萧景宸面不改色地拨开他额头上被汗粘着的发丝。
等到沈徽鸣睁开眼,险些被吓出心脏病。
他赶紧查看了下自己的肉身,发现自己像白斩鸡一样,在一团锦被里□□,纱帘外一个颀长的人影站在桌子那里一动不动。
“醒了吗?醒了就过来吃药。”
萧景宸冷冰冰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不是哥们儿,没穿衣服怎么吃药?”沈徽鸣真是要被气笑了,当他发觉自己说了些什么的时候简直是扇自己的嘴都来不及。
现代人的口癖真是要戒掉。
好在萧景宸也没太介怀此事,而是直接把石子儿叫进来给他主子喂药。
沈徽鸣不情不愿地吞咽着那一碗苦到舌根的药,眼里全是抗拒。
“喝完了,衣服给我。”
“……等你什么时候能跟我好好说话了我再还给你。”
沈徽鸣气得沉默了半晌。这萧景宸好生古怪,他明明记得在这宿主的记忆里萧某人可是他的意淫对象,每到夜半无人之时就要拿出来肖想一番。但这萧景宸往日与他并无交集,常年霸榜第一的尖子生和他这种吊车尾的本来就尿不到一个壶里,怎么今日这般热情,莫名其妙。
沈徽鸣眼珠一转,心生一计,柔声道:“好哥哥,还给我吧。”
萧景宸可是个正经人,哪经得起这般撩拨,脸瞬间红到了耳根。
“你的衣服是下人换的,我叫人给你拿一套新的来。”说完就跟小姑娘过家门槛似的出了门。
沈徽鸣望着他仓皇的背影冲着石子儿做了个鬼脸:“这还不抵你家公子我的功力十分之一呢。”
石子儿看着沈徽鸣的笑脸有一瞬间的恍惚,他好像看到以前的少爷回来了,但眼前人已非彼时人,他只知听公子的话,日日如是。
沈徽鸣换了身衣裳便拜别了萧景宸的私宅。这处园林式的院落倒像苏式风格,他在《古代建筑词典》里面看到过,水榭楼台、错落有致,那池塘边的垂柳抽了新芽,园子一看就是被主人精心打理过。
他看见假山后面有几株树苗,便问小厮是为何物。
小厮说:“回公子的话,那是我家少爷新栽的几棵荔枝,从岭南运来的,一路颠簸侥幸就活了这么几棵,金贵得很呢。”
沈徽鸣不禁在心中喟叹,当年杨妃与唐明皇的那桩事体,民间有诗曰道:“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
“这厮看来还挺能花钱,看着也不像奢靡铺张之人。”沈徽鸣在心里啐了一口,心想什么光风霁月,内里和那斗鸡走狗之辈也无甚区别,净花一些没必要的钱。
“今日便先谢过萧兄款待,来日……”沈徽鸣本想着先说一句“来日方长”画个大饼,然后脚底抹油就拉着石子儿离开。谁知那人冷不丁冒出一句:“你要怎么谢我?”
架都架到这了,沈徽鸣只好答:“来日千金台设宴款待。”然后拽着石子儿就跑了。
萧景宸的眼睛像一汪深潭,他目送着他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味道。
…………
沈徽鸣这一路拿着分到的房屋田契开始跟石子儿一一对账,主仆二人是从东市逛到西市,南市逛到北市,把沈家剩下几处常年无人居住和打理的宅子通通扫荡一番,最终又回到了距离萧景宸的紫竹苑只隔一条街的地方。
“哎呀,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呀。”沈徽鸣掐着腰,十分满意他现在选的这个地方。
石子儿背着大包袱在后面累得直喘气,然后看见自家公子选的这个地方简直就是要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眼前的府邸牌匾上的字是看不清的,而且还掉了一半的,大门是虚掩着一推就开的,两边柱子上的漆也掉了,府中杂草横生,简直能有半人高,令人无处下脚。即使如今这般难堪,这府邸当年的气派也能从中窥见一二。
“少爷怎么想回老宅了?”石子儿踉踉跄跄地将那大包抬进门来。
沈徽鸣背对着他,看着面前的假山陷入沉思:“这是老宅吗?这地契上也没写啊?好尴尬,自己老家认不出来是合理的吗?”
“少爷自出生之时就已经在老爷的新府了,我原以为不会对这里有什么感情的。”石子儿圆圆的脸上写满惊讶。
沈徽鸣郑重其事地转过身来,一脸严肃地捏了捏石子儿肉肉的脸。
“振兴沈家的重担,只能落在我……你我二人的身上了!”
石子儿黏黏糊糊地说:“少爷能有这份心,老太爷泉下有知,一定会很欣慰的,毕竟老爷是个出了名的不孝子……”
沈徽鸣在心里无语道:“……呵呵,这沈家也真是越挖越有了哈。下次要是能一次性说完就更好了。”
“好了,现在我们就把这个院子收拾出来!”
石子儿眼含热泪:“少爷要和我一起吗?”
“是啊,人多力量大!冲冲冲啊!”
…………
话是这么说,两人从日头高悬的正午一直忙活到大半夜,晚上只收拾出了一间厢房,石子儿睡一头,沈徽鸣睡一头。
“少爷好多年没有和我这样睡在一张床上了,上一次好像是十年前了。”
石子儿在被窝里嘿嘿傻笑。
沈徽鸣听着这动静竟有些发酸,古时就是这样公子和书童从小一起长大,儿时不知身份有别,意识到时已再回不到从前。天真以为只是床铺两头的距离,哪知这短短的七尺竟如天堑,终其一生都未能跨越。
“阶级这东西,既现实又残忍。”沈徽鸣心里想着,嘴上却说了出来。
“公子,什么是阶级啊?”
“阶级就是……一种很难跨越的等级,人们按照这个东西被划分成三六九等。”
“诶,那岂不是和国子监考试放榜的排名是一个道理?学子们也被榜上的排名划分成三六九等啊!那榜首的萧景宸就是香饽饽的,末尾的……”石子儿意识到自己失言,赶紧闭上了嘴巴。
“末尾的就是你家公子我对吧?”沈徽鸣倒也不恼,而是耐着性子继续说,“但石子儿你要记着,任何人都是平等的,不能也不会被任何东西分成三六九等。他们都说我是废物点心……那我就偏要做那黄金榜首!”
石子儿听见最后一句,直接坐了起来:“公子真的变了很多,和以前真是大不一样了,真是老天开眼。不不不,公子好像又回到了老爷还在世的样子……”
“看来沈修源的死对宿主造成的打击很大。”沈徽鸣在心里估摸着,打算假以时日再从这小子的嘴里套点话出来,他有一个大胆的猜测亟待验证。
“太晚了,睡吧。”沈徽鸣安抚道。
回答他的是少年的鼾声。
…………
鸡叫三声的时候,沈徽鸣就很想骂人了,有一种小时候回到奶奶家过年的感觉,一看天都还没亮呢,他正准备翻个身继续睡就被石子叫起来了。
“公子快醒醒,该去国子监了!”
那声音如同魔音灌耳,在他脑子里不停地回荡,他才想起来自己是谁在哪干什么。
沈徽鸣一跃而起,石子儿七手八脚地给他更衣,两人慌慌张张地赶去了学堂。
紧赶慢赶奈何这朱雀天街堵车啊,怕不是都奔着国子监去的,又是搬了新家,两人计算不好车程,于是乎自然而然地迟到了。
进门的一瞬间,一只鞋从最后一排直直地朝着沈徽鸣飞过来,被他眼疾手快地闪开了,而那只鞋正好不偏不倚地落在了天下第一严师——郭鼎的脑袋上。
力度刚刚好,懵逼不伤脑。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