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严先生带着学生们也到外头吃饭去了。研三的师姐要毕业留校了,大家都来恭喜,席间觥筹交错,笑语盈盈,一派祥和景象。
待众人的话都说得差不多了,严先生便给刘巍思使了个眼色。刘巍思会意,撇撇嘴,端着茶杯站起来,冲着姜新宇道:“小师弟,上回我一时冲动,跟你动了手,我的不是,以茶代酒,给你道个歉。”说罢,也不管姜新宇应不应,仰头一口把茶喝了。
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到两人身上,姜新宇似乎是想笑,可怎么也扯不开嘴角,只得尴尬起身,也端起茶杯:“师兄言重了,怪我不会说话,得罪了师兄,往后还请师兄多多指教。”
刘巍思却没有再应,直接坐下了。
易堂生看姜新宇喝了茶,便打圆场:“新宇快坐,你大人有大量,你师兄还得跟你学呢!”
刘巍思一听这话,立刻拉了脸,什么叫做大人有大量,什么叫我得跟他学!气呼呼地想要瞪那两人一眼,却对上易堂生警告的目光,只得作罢。
易堂生夸别人大人有大量,自己却没什么大量,饭罢送老师回家,才进屋便兴师问罪:“刘巍思,你今天那是道歉的样子吗?”
怎么?道歉还不够?还得跪下磕头吗?刘巍思气笑了:“那要怎么道歉呢?大师兄给我示范一下吧!”
“你!你现在可真是脾气大了,说你一句也不行了是不是?”
严先生坐在沙发上,被他们师兄弟俩吵得头疼:“行了,都少说两句吧,巍思到底也是受了委屈,也挨了打,堂生你就别为难他了。”
“我为难他?”易堂生气血上头,连最看重的礼数都忘了,“老师,您以为您是心疼他,可您是害了他!他今天不肯正视自己的错误,明天就会再错!老师,哪怕您再宠他,再偏心他,我今天也一定要替您教训他!”
什么鬼?刘巍思觉得眼前人简直不可理喻,打了姜新宇要挨打,给姜新宇道歉道得不好也要挨打,怎么?他干脆把姜新宇供起来,一天三炷香烧着呗!
为了姜新宇,他已经挨过一回打了,今天绝不可能!
刘巍思一言不发,抬腿就往卧室跑,可易堂生一直盯着他,立刻跟上了他的动作,没两步就一把逮住了他,跟提小鸡似的把人往书房拽了去。
严先生大骇,立刻起身跟上。
易堂生这两回教训师弟都不讲究章法,把人一摔,拿了竹鞭就抽,“啪啪啪”连着好几下落在刘巍思臀腿上,疼得刘巍思一边叫一边躲,不一会儿就瑟缩到墙角去了。
严先生来得快,说什么也不给打了,上手去拽竹鞭:“堂生,时间不早了,你先回去吧,巍思的事,我来处理。”
“老师……”
“好了,先回去吧。”
易堂生虽然很不满意老师总是这样偏袒刘巍思,但他也不能总是下老师面子,只得躬身应是,狠狠瞪了一眼刘巍思之后,离开了。
刘巍思感受着身后火辣辣的疼痛,见大师兄走了,眼泪瞬间淌了下来。
“巍思,过来,老师看看。”
刘巍思呆呆地走来,哑声道:“他就这么偏心姜新宇。”
严先生暗叹,这几个学生,往后怕是不得安生了。
“来,不想这些,老师带你回房瞧瞧。”
刘巍思跟着老师走,眼泪却不停:“姜新宇来了,他就不稀罕我这便宜师弟了。”
“胡说!”
“是真的,老师,我感觉到了,我都感觉到了。”
严先生禁不住叹气出声,揽着小孩,慢慢地往房里去了。
纪慎和秦昭阳在学院里争取了一间小办公室给学生们整理古籍用,位置就在三楼靠楼梯处,离纪慎和秦昭阳的办公室都不远,方便他们随时去盯梢。
简单收拾了一下,整理校对元好问词集的工作就开始了。
“你们手上各拿了一个版本的元词,这两个就是我们的底本。”柏阅冬道,“你们两个的工作就是把这些词按照顺序誊抄出来,当然要顺手句读,方便我们之后对校和他校。”
拿着两个底本的正是庄遂平和姜新宇。庄遂平是没什么话说的,有活就干,姜新宇却没那么好使唤,当即问:“我们整理底本,那柏师兄您做什么呢?”
姜新宇挑眉的动作也许只是出于习惯,但在柏阅冬眼里可太像挑衅了。柏阅冬想,就是你为难巍思是吧?
“我当然有更重要的事情做啊!”柏阅冬拍拍桌上摞得高高的一堆材料,“我要通读元好问的文献,要梳理他的词学思想,明白吗?”
姜新宇浅浅笑了:“词学思想,那可是直接出文章的东西。”
柏阅冬在心底翻了个白眼,还说什么家里都是教授研究员呢,眼皮子这么浅!
“我们工作量这么大,文献这么多,姜师弟你还愁没有文章?”柏阅冬顿了顿,嗤笑一声,“师弟是不是觉得做不完啊?我可提前告诉你,咱们做古代文学就是天天跟这些东西打交道,要是这点东西都校不完,师弟恐怕毕不了业啊!”
姜新宇闲闲地翻开第一页,看了一会又看向庄遂平:“那倒不至于,我好歹正儿八经读了本科,这点活还是干得完的,柏师兄要是担心我,不如担心庄师兄。”
啧,怎么无差别攻击呢?柏阅冬下意识看了一眼庄遂平,果然眼尖地抓住了遂平嘴角那一抹略带苦涩的笑。
“有空就赶紧干活,别磨磨蹭蹭的!”
三个人就这么过上了面和心不和的日子。因着这工作十分重要,时而有人来慰问他们,一开始是学院里的老师,经过都看一眼,后来连童院长都来了,一个劲地夸柏阅冬组织得当,工作开展得有条理,又夸庄遂平踏实肯干,最后还是落到姜新宇身上,说他性子温顺,未来不可限量。
柏阅冬想,还温顺呢!天天搁这装小喵咪!
那日童院长走了不久,刘巍思就来了,进门时还笑着,目光一和姜新宇交汇,听到他喊一声师兄,便立刻笑不出来了。
庄遂平忙招手:“巍思你来得正是时候,我这里正好不会句读呢,你来教我。”
刘巍思没理姜新宇,径自往庄遂平那里去了。庄遂平一页纸只誊抄一首词,方便下面写校对情况,一张张,工整又漂亮。
“你整理了这么多了?”
“不算多,你看,还有这么一堆呢!”庄遂平笑了笑,指着其中一排密密麻麻的小字,“你来看这个怎么断。”
“这多简单,你看它多词牌名,踏莎行么,你随便背一首,跟着断就行。”
“我知道,之前好多我都是按照词牌的格律断的,可是这里,字数对不上。”
刘巍思歪着头,细细瞧了,确实少一个字:“应该是脱字了,要是多了,就是衍字。”
柏阅冬侧耳听着,适时道:“遂平,你就在下面写哪一句脱字,到时候校对其他版本就会知道的。”
“行,那我先写上。”
“阅冬,遂平的字好好看,比你的好看。”
“刘巍思你闭嘴吧,不来帮我干活,还在这里说三道四!”
“我有自己的事,老师不给我来。”
柏阅冬只觉好笑,怎么还嘚瑟上了?“哎,听说你又要发文章了是不是?”
“哦,没呢,就是刚投出去,是我毕业论文的文献综述,老师说写得挺好,就让我投出去试试。”
“你还要试什么?这不是十拿九稳?”
“哪有这么简单?”刘巍思笑着,可下一秒,却笑不出来了——易堂生怎么来了?
这办公室的门是开着的,易堂生也是经过,想起姜新宇在这里帮秦老师整理文献,便想着过来看一看,哪想刚到门口却是先看见刘巍思了?
刘巍思有点尴尬,本该礼数周全地唤一声师兄,可想到上一回他那么偏心,便不愿意叫了。
倒是姜新宇乖觉,见了易堂生,立马起身,笑着唤道:“大师兄!”
易堂生笑着走过去:“听说你在这里,我经过就来看看,怎么样?还适应吗?累不累?有没有什么困难?”
“还好,暂时没遇到什么问题,如果有问题,我会问各位师兄的。”
“那就好,我还担心你忙不过来呢!”
师兄弟一派亲密友爱的景象,柏阅冬却不自觉看了刘巍思一眼,只见刘巍思顿时沉了脸,呆了一会儿,突然抬脚往门外去了。
柏阅冬想叫他,到底没叫出声。
易堂生面上还笑着,可眼里却没了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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