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就此一言不发地望着彼此。
周围的人越来越多，有一个男人背着旅行包从向早身旁经过时，不小心撞到了她，从而打破了现在这个尴尬的局面。
在她往前扑的时刻，杜桥衡眼疾手快地伸手扶住了向早的胳膊，眼睛看向她时，不经意间捕获到了对方眼中慌乱的神情。
白皙的灯光贴在人们的身上，也让众人的一切无处隐藏。向早顺势抓住了杜桥衡伸过来的手，男生的体温要比自己的体温高一点，在这一点点温暖中，她忽然忘记了刚才的话题。
“你没事吧？”杜桥衡不太放心地弯腰凑到向早的跟前问。
这一下也让向早顿时回了神，她意识到此时自己还握着别人的手腕，忍不住倒吸一口气，赶紧后退一步，整个人莫名开始别扭起来。
“你怎么了？”她的反应太大，倒让杜桥衡忘记了刚才那种双手交叠的温度，他现在一心想弄明白向早的心思。
刚才那下撞得她很疼吗？毕竟那个包看起来很重。想到这里，杜桥衡转身看了那个男人一眼——刻意压下的鸭舌帽挡住了他的大半面貌，露出的下巴上长满了络腮胡，灯光正好打在男人的身上，将他那身黝黑的皮肤照得更加明显，不过，他身上有几处血色的痕迹，这将他衬托得更加不好接近。
待杜桥衡想走近他一些，便感觉自己的衣袖被人扯了扯。胸口处有一个毛茸茸的脑袋突然冒了出来，鹅黄色的毛绒发卡穿插在黑色的发间，杜桥衡突然想起来昨天见到的向早，一时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来。
向早正觉得这人突然变奇怪了，莫名其妙地开始走神现在又莫名其妙地开始笑，一整个让她摸不清头脑。
暂时不管这些，向早往杜桥衡那又挨近了些，想和他一块窃窃私语：“你看到那个人了吗？他好像受伤了是吧？”
杜桥衡垂眼盯着向早，缓缓点了一下头。
“要不要提醒一下他啊？那个叔叔的伤口大部分在后肩膀那，他可能没注意到。”
向早说完还想去看看不远处墙上的线路图，结果被人一把拉回，“欸？你干嘛？”
广播播报地铁即将进站，杜桥衡指了指那个男人，冲她提议道：“要不要直接去跟他说声？”
“啊？可以吗？我一个人去吗？”向早瞪大眼睛怀疑地指向自己，脸上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如果让她独自去做这件事情，向早感觉自己必须斟酌再三，尽管她很想走到那个陌生人的面前，可是内心总有一个声音时刻警醒着她：不要多管闲事。
“不是，我们一块去。”杜桥衡敲定，随后先她一步向目标靠近。
男生挺拔的背影与其他人相互交错，耳旁都是人们嬉笑的声音，向早煎熬地站在原地，干脆心一横也跟着杜桥衡去了。
两个人之间不过只有几步的距离，向早很快就追上了他。
纠结了一番，向早小声地问了一句：“那等一会儿你说吧？”担心自己这样说有些不太妥当，她又赶紧加上一句：“好嘛？”
不好。
杜桥衡点头答应道：“好啊。”
得到这个承诺，向早放心地笑了起来，感觉心里轻快了不少。
不过事实证明人真的不能高兴得太早。就在那个男人打算对杜桥衡道谢的时候，有人立马双臂交叠，面上露笑道：“不是我发现的，是她说的。”
男人会意地看向向早，放慢语气道：“谢谢你们啊，我刚才不小心摔了下，以为没什么事，没想到还出血了，真的谢谢你们提醒。”
向早不太适应地摆摆手道：“没事没事，那个，你最后去医院看看吧，伤口看起来还有点严重。”
别人还没接话，杜桥衡先出了声：“叔叔，还有一件事。”
其余两个人好奇地等待着他的下文。
“刚才你的包撞到了她，你没有注意到吗？”
这一刻起向早不管那个男人有没有注意到，但是她的注意力现在全放在了杜桥衡的身上了。平日里向早是一个尽量让自己少跟别人起冲突的人，所以刚才即使被别人撞了，只要不是很严重，她一般不会太在意。
只是她没想到杜桥衡会主动提起这件事，刚才被撞的地方开始隐隐作痛起来。于是向早顺着话，转头看着男人道：“对，刚才你的包撞到我了，地铁人很多，你的包那么大，得小心一点才行。”
背着包的男人惊愕地看着她俩，心里知道自己这包的重量，这小姑娘看起来又很是瘦弱，担心它把人撞出个好坏来，随即羞愧地对向早道歉：“不好意思啊同学，你没事吧？我刚才确实是走太急了，后面我会注意的，谢谢你们提醒，不然再撞到人就不好了。”
话音刚落，地铁呼啸而来的声音打破了僵局。
“嗯？我没事啦，”向早抿起嘴角，面容看起来有些腼腆，紧张的时候她总是会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肩膀两侧微微向上耸动，不过这个时候她倒是会一反常态的话变少起来：“杜桥衡，车来了。”
“嗯。”杜桥衡学着向早的样子侧头去看迎面而来的地铁。
有几个正巧赶上这趟的人站在向早的身后，看他们身上穿着的校服，应该是和杜桥衡一个学校的。他们看起来互相认识，一群人聚在一块，叽叽喳喳地聊着游戏和篮球的话题。
向早不禁瞥向杜桥衡，在脑海里默默想着眼前这人会喜欢什么呢？篮球还是游戏？
“你看我干什么？我脸上有东西？”虽然杜桥衡这么问，可他的手还是纹丝不动地插在兜里，一点都没有伸手去擦脸的意思。
偷瞄被抓包的人突兀地收回目光，眉头开始不自觉地紧缩起来，又不想在别人面前丢了面子，于是故作无事地冲杜桥衡笑道：“我没看你啊，刚刚只是在发呆啦。”
“这样啊。”
不然你想怎么样？
向早眼神飘忽地点点头，附和着他道：“对啊，哈哈哈哈哈。”
女孩的笑声在这个密闭的空间里也只发出了一点点动静而已，甚至还不及站在她前方的人打电话的音量，许是担心叨扰到其他人，向早连咳嗽的时候也要刻意弯一下腰，将声音都埋进胸口里。
大家都处于喧嚣里，杜桥衡听着这一点微弱的声音，缓缓到达了下一站。
乘着人们换乘的时候，向早率先找到了位置坐下，怀着热心，她也顺势将杜桥衡拉到了自己的身边。
地铁门慢慢关上，这个时候车厢里格外安静。
鞋子由于前几天下雨意外沾上了些许污渍，向早还没来得及把它清理干净，这团小小的痕迹突然激起了她的话痨属性。也许是因为她怕尴尬，所以随便找了一个话题抛给对方。
“欸，杜桥衡，你说昨天我们为什么没有加上啊？”
“可能是因为信号不好？”
“我网络可是满格的！会不会是你手机的问题？”
“我手机才用了半年，”杜桥衡无奈道。
“那是为什么呢？”
向早嘟囔着，从她那个挂满了吊坠的书包里掏出来一张纸，看都没看一眼就把它递给了杜桥衡：“喏，这上面的每一个数字我都会背了。”
她的声音听起来懒洋洋的，仿佛头顶的灯光是和煦的阳光，照得她整个人开始无精打采起来。
杜桥衡从她手里接过纸条，沉思了一番，随即恍若明白过来道：“你是不是看错字了？”
“什么？”向早歪着身体凑过来，神情肃穆地看着纸条上的字，“不会吧？是我的问题吗？”
在她问的时候，杜桥衡已经从文具袋里拿出了一支笔。黑色的笔墨订正了误会，柔软泛着绿意的便签重新回到了向早的手心里。
再次得到这张纸时，向早看着数字一字一句地念了出声：“352……6？我原先以为这是个8。服了。”
这句抱怨自然被人放在了心上，杜桥衡舒了口气说：“幸好你提醒我了，不然我还不知道自己写错了，昨天早上赶时间所以不小心写快了，不好意思。”
这句辩解当然为他赢得了向早的谅解，毕竟她也懂得事出有因，这人帮过自己的大忙，别说这一点小插曲，哪怕他就是出了再大的失误也没关系。
知恩图报的向早看他一眼，装作不经意地开口问道：“你平常不写作业的时候会干嘛？”
杜桥衡想了想，眼睛不自觉地看向了地面，他道：“看书，看电视，还有玩游戏。”
“你玩什么游戏啊？”
“4399。”
向早一时听愣了，她语气疑惑问道：“你玩什么？”
地铁还有两站，杜桥衡从屏幕上移开了目光，随口答道：“我有时候玩4399，有时候也玩7K7K。你问这个干嘛？你喜欢玩什么？”
这个答案惹得向早一时一言不发，她在心里默默思考着这人会不会在跟自己玩抽象？
“你喜欢玩什么？”见她不说话，杜桥衡耐着性子又问了她一遍。
“换装和王者。”
两款相距甚大的游戏。
杜桥衡垂眼表示理解了，随后又盯着向早的眼睛问道：“你有没有游戏推荐推荐？”
他这是要误入歧途吗？向早担心他在这个节骨眼上玩游戏会上瘾，便故意装傻充愣道：“奥比岛和小花仙？电脑上都能玩。”
她没料到这个提议杜桥衡竟然还开始认真想了想，一时感到有点震惊，“你真的要玩啊？”
“不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人又凑了过来。杜桥衡不着痕迹地往后挪了挪位置，和向早拉开了距离，他道：“我妈平时不让我看手机，我闲得无聊所以想问问你有什么好玩的。”
啊？听起来好可怜。
向早不露声色地开始在心里同情起杜桥衡。
“你要不要看小说？我可以给你推荐，要是阿姨问起来了，你也可以告诉她你在拓展阅读量。”
“也行。”
这个提议得到了两人的一致好评。
下一站两人正好要下车了。她们顺着人流踏上了自动扶梯，向早站在了杜桥衡的前面，时不时冒出一句话来。周围嘈杂的环境丝毫没有打扰到她们聊天的兴致，等出了站后，杜桥衡临时要变更方向往马路对面走去。
向早赶紧抓紧时间提醒他道：“我晚上回去就加你，你记得通过！”
杜桥衡没回话，冲人比了一个OK的手势后，转身离开了。
今天的阳光有些刺眼，向早抬头看了看天际的云，她无法感受到路人口中所斥责的热意，或许是因为心头的皱褶暂时被这片柔软给抚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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