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医院之前，丁经赋的情况反反复复，中途睁开肿胀的双眼，问了他们在哪儿后，就又昏睡了过去。
丁经赋的主治医生听说他们的行程后，一直摇头说，太乱来了。
老的顽固不化，年轻的也是分不清孰轻孰重。
把人送进急诊室，插上各种仪器，医生看着各项指标，眉毛都快皱成川字了。
人出来后，他还一直在说：“不行啊，丁老先生这身体状况……”
话还没说完，就被尤彧抢了过去：“是要我们准备后事了吗？”
尤黛撞了一下他的手臂。
医生瞪着他：“你这种心态要不得。”
“不然呢……”尤彧摊手，振振有词的样子，“你治好他，让他恢复到以前的样子？”
医生不说话了，正好有护士叫他，他摇头叹气走开了。
尤黛数落道：“你这是干嘛呢，一定要把话说得这么难听吗？”
尤彧像是破罐子破摔了：“难道我几句好听的话，外公就不会死了？”
人到晚年，许多事情，都不是努力去争取，就能如愿以偿的。
尤其是日益衰败的身体。
尤黛也不知道该回什么话好，抱着胳膊，对着来来往往的人发呆。
丁经赋还需要在急诊室观察，急诊室还不能随便进，所以，他们只能守在外面。尤彧挪了一张长椅，反坐着趴着，打起了瞌睡。
尤黛去买了两份饭，给了他一份。
尤彧无精打采说：“你知道外公为什么非要你去旅行吗？”
“我早就问过，你没说，外公也没说。”尤黛白了他一眼，“怎么，现在想通了，要说了吗？”
“反正都到了这个时候了……”尤彧耸耸肩，“其实上次手术过后，他自己就感觉很不好了，天天跟我念叨着，时间不多了，想要急着做点事。他想跟你多相处，又怕你不愿意，才强硬拉你去旅行。你应该也看出来了，他想把你介绍给他认识的那些人，你以后要做缂丝，认识了他们，肯定会对你有帮助。”
果然是这样。
尤黛说：“我不需要他这样做。”
尤彧：“他要做的事，我管不着。”
“你不是跟他一起……站在他那边的么？”
“我只是帮他完成最后的心愿罢了。”尤彧扒拉完最后一口饭，“外公这个人，性格强势，又特别自以为是。”
“你也一样。”尤黛吐槽了一句。
尤彧不以为意，继续说着：“你知道为什么，当初爸爸妈妈出意外了后，他会是那种态度吗？”
不等尤黛回答，他又说，“当时他其实有些妥协了，还问过我，要不要跟爸爸妈妈一起生活。虽然我从小是让外公带大的，但我有时候也挺烦他，总是逼我做我不喜欢的事，所以为了应付他，我只能表面上迎合。自我记事起，每年最快乐的时候，就是跟爸爸妈妈在一起，他们会在意我的感受，尊重我……那次外公这么问的时候，我真的很开心。”
“外公好像做了很长久的计划，我也是在那个时候，才知道他跟妈妈这些年闹矛盾的原因。外公花了二十多年，终于发觉自己似乎做错了，但又因为死要面子，不肯低头认错。他说，破坏一场亲密关系，可能只需要短短几年，但要修复它，恐怕需要一辈子。他打算跟爸爸妈妈商量，正好你在国外留学，已经不用他们照顾，就想让他们回来照顾我。他还说，要是妈妈不愿意，就用自己身体不好的借口……”
“他没想过失败，提前就把房间整理了出来……”尤彧顿了顿，“但没多久，就传来爸爸妈妈出事的消息。”
“……”尤黛哑然，隔了好久才问，“所以我打乱了他的计划，他才对我那种态度？所以你也怨恨我？”
尤彧：“毕竟你是一切意外的源头。”
这也是尤黛自己无法摆脱的心结，她没应声。
“然后你完全没了音讯，过了这些年，他又想通了，觉得不应该怪你，你也不想爸爸妈妈出事，于是，他想在最后，能补偿你一些。”尤彧说，“当然，这是他的想法，我呢，还是怪你。不过，外公交代了，让我配合你，在缂丝这一行做下去。我呢，虽然对缂丝没兴趣，但其实每一行，背后的弯弯绕绕，明里暗里的关系，都大同小异，我倒是挺乐意处理这些事。”
两幅面孔，表演型人格，的确很擅长处理复杂的人际关系。
“你们的想法还真是……也不管别人接不接受，就擅自做决定。”
“呵……你不早就知道我们是什么样的人，除了接受，难道还有别的法子？”尤彧表情还有些小得意。
尤黛把快餐盒扔进垃圾桶，也不想反驳：“你说得对。”
人无完人，要是陌生人的话，感觉不对，可以远离，但亲人不行。亲人的缺点，不能期望对方改正，只能接受。
尤彧也扔了快餐盒，突然眼神一亮，勾住尤黛的脖子，往人群里躲起来。
尤黛莫名其妙：“你干什么？”
但随着他的目光，尤黛看到了从医院正门进来的舒云端。他走得很慢，走一步停一步。
已经是晚上八点了，舒云端在半个小时前，发了消息说，飞机已经到了。本来尤黛想去接人，但实在走不开，而且，舒云端也没让她去。
这会儿，舒云端穿着一身浅灰色卫衣，一只手拖着行李箱，一只手拿着手机，正拨打着电话。
尤黛正要过去，尤彧拉住她：“急什么，你再看看。”
或许是被人群挡住了，尤黛没注意到舒云端旁边的女生，直到舒云端停在了咨询台前面，那个女生也跟着站住了，她才意识到，他们是一起的。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女生还靠得很近，几乎跟舒云端头挨着头。
尤彧挖苦说：“你的小男朋友把女生都带到你面前了，这是打算跟你掰了吗？”
尤黛的目光从女生身上，回到舒云端脚上：“他的脚有点跛，可能扭伤了。”
尤黛掰开尤彧扣住她胳膊的手，直直往舒云端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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