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是爱着父亲的,父亲每次出现在母亲视线所及之处时,母亲对周围事物的感知能力就下降到几乎没有的程度了。
在我更小些的时候,我见到过母亲这样失态的一面。
*
当时我已经初初能够走两步路了,母亲把我抱到回廊上,让我晒晒太阳——或许是为了让我晒太阳吧。
父亲的声音隔着一棵树传到我们的耳朵里,他好像是在和一位客人在聊些什么,反正都是些很无聊的事情,肯定就是他万年不变的那些话题,什么“战争”啊,“生意”啊或者炫耀一些什么东西。
大人们真的很无聊,他们竟然没有注意到他们的脚边,刚刚落下一只有着灰色和白色羽毛的可爱团雀!
父亲和客人走动的一瞬间,那只小团雀便振动翅膀离开了这些无聊的大人,我甚是可惜的叹了一口气。
随着父亲声音的逐渐接近,母亲帮我梳头发的手很明显的顿了顿,连呼吸也放轻到几不可闻的地步。
我疑惑地微微转头,却只能见到母亲的黑发下隐约可见的,像是将要滴血一样的耳垂——母亲,发烧了吗?
父亲领着客人经过我们面前,母亲带着我给父亲行礼,但是父亲和那位客人讲到了激动的地方,没空搭理我们。
母亲一点也不介意父亲的无视,她像是一个机器人一样,直到父亲彻底离开才重新直起腰来。
而我的腰则因为她一直压着,所以现在是早就很累了的。
我苦恼的用自己的小手捏了捏肚子两侧的软肉,抬头看母亲,却发现她的眼睛里闪烁着叫人看了觉得眼睛痛的光。
我很害怕她现在这副模样。
而从仆人的口中,我明白,那就是“爱”
我第一次见到她爱人的模样。
*
母亲以前是另外一个家族的小姐,是母亲的父亲将母亲嫁到我们家来的。
虽然那是一个即将没落的家族,但是该让母亲应该具备的知礼,明理……却是样样没落下的。
我不知道母亲在我这个年纪应该是什么样的,因为她现在身上已经确乎是没有孩子的影子了。
我曾经有过这样的猜测,母亲小时候,必定是如同白面团一样的可爱孩子。
只不过她被放进了固定用的模具中,被压成了僵硬的样子,被他人用色素妆点成了“美丽”的样子。
母亲被她的父亲当成最高级的一批糕点,送给了我的父亲。
而父亲接受了。
他们用大面团造了我这么一个小面团,而且想要用以前用惯了的模具再压出一块小糕点,可是屋外着了火,火烧到了木制的模具上。
他们无奈,想要重新做一个模具,用他们的嘲笑,他们冰冷的目光,用那些柔软但是紧绷的衣服……
*
我不知道母亲为什么要爱我父亲这样的人,她的爱像是把她对人世间所有的理想和希望都集中到了我父亲身上。
这种感情让我一个旁观者都觉得难受压抑到了极点。
她像是一个冷静大胆的赌徒,在赌一个注定全盘皆输的赌局,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
她也是一个陷入了自我感动的蠢货,用自己编织的网把自己裹住。
有一段时间,父亲痴迷于西洋的东西,而母亲擅长的只有她的家族教给她的老方法。
她学着用西洋的方法编织一条围巾,并拜托采买的佣人帮她准备明黄色的毛线。
明黄色,是阳光的颜色,也是许多人对希望这个词想象出来的颜色
——我曾经在自己的小房间里反反复复地为这条围巾套上象征着美好的词语,所有我能想象到的,关于美好,阳光,鲜花的词语
我想象着和这条围巾一样颜色的阳光洒在她脸上细密的绒毛上的样子,想象着母亲在编织这条围巾时不自觉露出的温柔的神情的样子……
我当然清楚母亲是为谁准备的围巾。
我期盼着明白很多事,但唯独这件事,我越不愿意想清楚它就越要往我脑袋里面钻。
这块围巾是多么的大啊,大得我只用一半就可以把我的脸完全包住,剩下的一半则是不管怎么放都会把我绊倒。
母亲到底还是没有把这条围巾送出去,因为在她准备将围巾送出去时,父亲的脖子上已经戴着一条更加精致,颜色也更加合适的围巾了。
母亲把围巾给了我。
围巾不会变得更长,而我会长大,总有一天,我可以戴着这条围巾但是不会把自己绊倒。
*
津岛家的日子就像是一口古井,它一年又一年地平静着,而现在,有人往里面扔了一块石头。
是谁?
是你啊,津岛修治。
我无语地看着树上挂着的津岛修治,又看了看我手腕上宛若实体的风“你不是一直想要勒死他吗?”
津岛修治的风跟他的人一点也不像,它看起来一点也不聪明,它不理解我的话。
它只是又着急地拉了拉我,想让我赶紧把津岛修治救下来。
我在津岛修治脚下给了他一点力,好让他从麻绳上把他的头滑出来,我当然是接不住津岛修治的,所以当他开始自由落体时,我就松开了手,只在他身后接住他。
我不知道救下人以后应该让他侧躺还是平躺,又或者应该扶着他一点,反正我已经把人从树上救下来了,他现在整个人还都压在我身上,我索性就着这个姿势坐了下来。
片刻后,津岛修治像是突然还了魂一样,剧烈地咳嗽起来。
要我说,这体验可算不上好,要不是我躲得快,这家伙现在已经磕到我的下巴上了。
我看着他——准确的说,是看着他脖子上的风,感到很无语。
最想让我来救他的是这缕风,最想杀死他的也是这缕风。
怎么,这缕风难道还对津岛修治有什么“杀死他的必须是我”这种奇怪的执念吗?
津岛修治终于喘了气,他有气无力的靠在我身上。
我们两个平时根本不会这么靠这么近,当然我也不认为我们有值得靠这么近的理由。
我也往前倾,也把自己身体的一部分重量分摊到他身上。
“你得告诉我你这么做的理由。”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两张砂纸互相摩擦时所发出的声音“……你真的觉得活着有意义吗?”
他的视线聚在远处的花丛中。
他选择自杀地点每一处好像都很好看——这难道就是大人们说的浪漫吗?
我悟了,原来连自杀都需要浪漫。
开玩笑的,津岛修治对自杀这事儿看起来又随意又郑重的,这种矛盾的态度让我觉得疑惑又心累。
在让我产生相同情绪上这一点,津岛修治和他的风倒是难得的统一了。
津岛修治偏过头来看我。
不会吧,居然真的有人会觉得一个小孩可以知道这种问题的答案吗?
我老老实实的回答他说“我不知道。”他无所谓的转移开他的视线。
很明显,他也不期望从我这里得到答案。
但是我又开口对他说“我还是很想知道你今天为什么要上吊?”
“有很多啊。”他面无表情——称得上是冷漠。
“绒,这世上有很多东西让我觉得恶心,我不明白你是怎样对这些熟视无睹的,你的母亲根本不爱你,兄弟姐妹们排挤你……是什么理由支撑你活下去的呢?”
他的语气像是世界上最具好奇心的学徒。
他说的是事实,正因为是事实,所以我无法反驳
而且正因为这事实曾经被我清晰的认识到过,所以他的话像是狠狠地将我小心掩藏的伤口撕开一样
——剧痛,我无法呼吸,甚至觉得眼前出现一种窒息般的黑暗。
*
我已经学着做了很久的好孩子,我的礼仪课学的很好,我学着和母亲一样做个安静的人,我试着在学科上拿全优——虽然失败了,我学着训练自己不再对甜点动心……
我从小就在学着如何更讨别人的欢心,我渴望着,啊,哪怕只是一个普通至极的笑容呢,哪怕只是一个笑容——对我绽放的笑容,都能让我对这一整天都充满希望。
可是,可是……
有什么滚烫的东西从我的脸上掉在了津岛修治的头上。
“诶诶诶!你别哭啊!”津岛修治从我身上弹跳起来。
我又哭了吗?真是没用啊,明明是自己无比清楚的事了,不是吗?
为什么别人一指出来我还是受不了呢?
——津岛绒大失败啊。
津岛修治这不擅长安慰人,他手足无措的站在我身边。
我伸出手把他稍微推远了一点,我想要放任自己哭一会儿,不会很久的。
津岛绒把津岛修治推远了一点,因为她在哭泣,所以用的是很轻的力道,虽然很轻,可是津岛修治却反应的很快,他顺着她的力道站远了一点。
津岛绒哭的很严肃——也许是在努力的控制面部表情吧。
她面无表情地盯着某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哗啦啦的往下掉。
这画面有些诡异的不和谐感,虽然津岛修治心里是很愧疚没错,但是,但是憋笑真的很难受啊……
小剧场
太宰绒喜欢吃蛋糕,这是他们刚来横滨的时候,太宰治发现的一件小事。
那天绒和他本来要赶着去另外一个组织送送东西,挣点跑腿费,以此来解决那一天的伙食和住宿的,可是绒的脚步却停住了。
太宰那时正思考着如何让委派他们的组织和送东西的两个组织打起来,一时间没注意到绒,等他察觉到绒的时候,绒已经站在那面玻璃前好一会儿了。
“绒,走了。”
……
那大概是在森先生成为首领后的两个星期后吧,他把绒带到当初那个蛋糕店前。
“当当,绒,我把这个蛋糕店买下来了!”
女孩在他说出话后的第一秒是惊喜,然后很快又变成了他所熟悉的无奈。
“森先生可能会哭啊……”
“才不会呢!”他笑着把绒推进店里——绒可是很乖巧的孩子,就连森先生也很喜欢绒呢……
——森先生接受多大的来着……?
“哥哥,你捏痛我的肩膀了。”
“对不起~今天我们来做个螃蟹形状的蛋糕吧?”
“好。”
……
他们回来之后,爱丽丝消失的频率呈几何倍数增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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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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