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规矩繁多,秀女们每日要跟着学的东西也就多了,就算是来到皇宫,她们也不过是换个四四方方的地方住,从来没有走出过宫门。
转眼一个月时间过去,按照张父的安排,张寒英应该在这轮落选,这些日子已经有秀女陆陆续续离开了,张寒英心情有些激动,她真的想快一点出宫,想回张家,想念在自己的那张床,也想张家那些亲人了。
皇宫其实也不是每个人都是过好日子的,至少她们这些待选秀女就没高床软枕的待遇。
这几日张寒英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李春儿颇有些依依不舍,但她也明白要不是走投无路谁又愿意当宫女呢,岁岁得父母疼爱,自然还是出宫嫁个好婆家才是出路。
“我真舍不得你,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再见了。”李春儿眼睛微红,张寒英一走她就真的就孤身一人了。
“以后你一个人在宫里有什么事一定要多问问张姑姑,还有你的脾气也要收一收。”张寒英说道
这位张姑姑是此次负责教导她们礼仪的姑姑,她进宫已经快二十年了,老家和张寒英她们相隔不远,看在半个老乡的份上,平日里对她们颇为照顾
而李春儿因为父亲不靠谱,母亲懦弱,养的她性子泼辣,市井生活泼辣是长处,可在规行矩步,尊卑上下的宫中,这性子怕是要吃亏。
“我知道的,万姑姑挺喜欢我的,她私下跟我说了,让我跟着她做事。”李春儿道
这是好事,有个熟悉宫中的老人带着,想来李春儿以后的路也好走很多。
李春儿想要送她个东西留着念想,可她连身上这衣服都是入宫后宫中分例,实在囊中羞涩
“这个送你做个念想吧。”她拿出一根络子,脸色有些涨红,本来她想跟张姑姑学绣个荷包的,可惜这双手实在太笨了,最后勉强打了根络子
张寒英:“很漂亮,我很喜欢,这么好看我都不舍得用了,以后我想你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
见她是真的喜欢,李春儿也放下心
“那我也送你一个东西。”说完张寒英从头上拔下一根银簪,虽然不是很重,但很精巧
“这不行,太贵重。”李春儿不肯接受,银簪如此贵重,她怎么都不能受的,这根簪子定是张太太专门给女儿置办的。
“你拿着吧,以后在宫中若是遇到难处了,这个好歹也能换点钱,银簪子我还有一根,你也别觉得不好意思,在我心中你的络子比它贵重多了。这可是你亲手打的呢,礼轻情意重。银簪子不过是用钱就能买回来的。”
说完也不顾李春儿的反对,插到了她头上。
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声,打断了两人的推诿,李春儿撑开窗户一角察看,说道:“好像是杜姑娘房间,定是蒋姑娘又找她麻烦了。”
杜绣莹乡绅读书人家出身,身家清白,长得端庄秀美,琴棋书画都精通。
蒋金蛾出身世袭武官之家,祖父是指挥佥事,父兄都在军中效力,她本人知书达理,还颇有英气。
这些日子两人都得到了太后、皇后等后宫嫔妃的夸奖,众人猜测太子妃定是出自二人之间
其他秀女见了,脑子活的人自然投靠站起了队,两边已经起了不少冲突了。
“管事姑姑来了。”李春儿放下了窗,两人对视一样,之前两边也吵过,从来没惊动过这些管事姑姑,难道……
张寒英心跳的快了些,之前秀女出宫也是管事姑姑来通知的。
等了一会儿,脚步声果然往这边来了,李春儿也猜到了,她紧紧握住了张寒英的手,很是不舍
“张姑娘在吗?”
张寒英深吸一口气,用手揉了揉脸,让自己脸色不要喜意太明显,双手紧张打开门
“姑姑。”来人是管事姑姑之一的方姑姑,
“张姑娘,你收拾一下,贵妃娘娘召见。”
张寒英只听了前面一句,脑海中满是要回家了的激动,根本没听清她后面的话,方姑姑狐疑看着她,微微皱眉。
李春儿轻轻碰了一下她的手,张寒英这才回神,等方姑姑走后,李春儿问道:“这个时候贵妃娘娘怎么要召见你。”
丁贵妃一直病着,这次后宫召见秀女她也说了不见,怎么这次又要见人了,也不知道是单独见她还是大家一起见。
见张寒英脸色凝重,李春儿也想到了关键:“我去打听打听。”
没一会儿她就带着消息回来了,不独独是召见张寒英一人,杜绣莹和蒋金蛾也在,还有其他好几个秀女一起。
一刻钟后,方姑姑领着她们去了丁贵妃宫中,安喜宫是后宫中最奢华的宫殿,这里住着盛宠二十年的丁贵妃。
进了宫门,安喜宫的姑姑接替方姑姑领着她们去了偏厅暖房
虽已开春,可风依旧刺骨,秀女们又是盛装打扮,穿的颇为单薄,进了暖和的地方这才一个个的缓了过来。
案上已经奉好了茶,众人想到贵妃的威名,都不敢喝,见杜绣莹和蒋金蛾端了,其他人才三三两两的动,张寒英不渴,便没有喝。
后帘掀开,有人走了进来,为首的是位打扮华丽的妇人,她笑着让大家坐下,白皙的面容上带着病起,长相倒是出乎人的意料,并不是什么国色天香,姿色不过清秀,只是比常人肤色要白,可能因为多年养尊处优,看着倒不像近六十了。
这就是独宠内宫,飞扬跋扈的丁贵妃吗?可真是和想象中的一点都不一样。
“在宫中可还习惯?”丁贵妃打开了话题。
众人慑于她的威严,回答的也有些拘谨:“回娘娘,一切都好。”
丁贵妃笑着点头,眼神往众人身上扫了又扫,之后看着杜绣莹道:“这是杜姑娘吧,满身书卷气,看着就是读书人家出来的。”
“娘娘谬赞了,不过是略识几个字。”
杜绣莹话音刚落,丁贵妃脸上的笑就收了起来,众人心都提起来了,果然来了吗
听说贵妃一直不喜欢太子,这次又是选太子妃,杜绣莹可是热门人选,贵妃怕是要狠狠为难她了。
杜绣莹也是如此想的,她的背无形中挺的更直了。
谁知,丁贵妃只是嗯了一声,就让她坐下了,又转向蒋金蛾,问她吃的可习惯,又看她眉中藏有英气,便笑着问她是否跟着父兄练过武。
得知蒋家女儿都养在闺中,读书识字,和兄长们的教养不一样,她点头笑笑又问起了其他人。
看她温和亲善如长辈一般,女孩子们的防备心慢慢也放下了。
张寒英正在品味香茶,不妨话题就转到了她这里:“你懂茶?”
可能是不认识张寒英,丁贵妃看了一眼旁边的宫女,那人凑近低语几句
“张姑娘要是喜欢的话,稍后让人给你拿点。”
张寒英摇头:“民女不懂茶,就是从没喝过这么香的茶,多谢娘娘赏赐了。”
“这茶就是你们南边进贡来的,你们南边的姑娘懂的多,好东西也见的多,怕是京城没什么能让你们上眼的吧。”
张寒英心里叫苦,怎么到她了,问题就这么犀利了,难道因为她多喝了两口茶,这贵妃看着也不像是这么小气的呀。
“民女这还是第一次来京都,世上还有比天子脚下更繁华热闹的街市,进城那天我偷偷瞧了一眼,比我们镇上赶集人还多,穿的衣服也好看,我们镇上的人谁要是来过京都,都是炫耀一辈子呢。这次回去她们定要羡慕我了。……”好像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张寒英懊恼的羞红了脸
“娘娘恕罪,是我没见识了。”
丁贵妃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也愣了一下,然后问道:“民间集市好玩吗?”
张寒英其实也没去过几次,但还是细细说了一遍,见丁贵妃若有所思,便说道:“不过,怎么都比不上京城的繁华,听说京城西市最是热闹。”
“是吗?本宫从来没去过,倒是没有张姑娘这么清楚。”
丁贵妃幽幽说道:“我四岁就进宫了,京城是什么样子我都没见过。”
好吧,又拍到马腿上了,勾起人家伤心往事了。
女官看丁贵妃神情低落,便以她疲惫为由让秀女们散了,回去路上众人看向她的眼神都带着同情。
晚上的时候,杜绣莹派人给她和同屋的李春儿送了礼物,蒋金蛾也亲自上门做客,话里话外都在打听张寒英家世背景,弄的张寒英哭笑不得。
不过别说,杜绣莹确实出手大方,还很体贴,给张寒英送的都是玩物,给家境贫寒的李春儿送的都是些值钱实用的。
李春儿感动的不行:“真羡慕胡姑娘。”
张寒英问为什么
李春儿:“杜姑娘这么大方,胡姑娘又是她好友,平常对胡姑娘也定是很大方的。”
“那你这是嫌弃我小气了。”张寒英打趣道
“去你的。”李春儿白了她一眼,想到什么又凑近了些
“你还记得孙巧儿吧,她都受了杜姑娘不少恩惠呢。”
张寒英:“她们也认识吗?”
李春儿摇头:“孙巧儿认识杜姑娘,人家杜姑娘定是不认识她的,是这样的,胡心荷是杜姑娘的好友,孟青青是胡心荷的邻居,孙巧儿和孟青青是好友,这不认识上了么。”
“孙巧儿之前日子过的比我还惨,你看她如今过的可比当初好多了,像之前在路上,她就一身单衣,后面孟青青得到杜姑娘给的新棉衣,就把旧的给她了,不然一路上她不得冻死了,如今她跟着孟青青也算是抱上杜姑娘的大腿了。”
李春儿说完一脸羡慕,张寒英好笑道:“你现在抱上去也不晚,你可比孙巧儿强多了,杜姑娘可亲自给你送礼来了,你要不再打个络子送过去。”
话音刚落就笑了起来,李春儿听了就去挠她。
“笑话我,我那手艺也就只配送你了。”
这边打打闹闹直到半夜
安喜宫中因为一个男人的到来也很热闹,自从贵妃病了之后,皇上已经很久都没有留宿过了,贵妃毕竟比皇上大了十多岁,如今虽然恩宠仍在,可过夜却很少了。
皇帝接过漱口的茶盏,接过贵妃手里的丝帕擦嘴。
“今日如何?”皇帝笑着问贵妃
丁贵妃温柔笑笑,携了皇上的手坐下,又让宫人奉上茶
“妾让人做了些安神茶,您尝尝。”
皇帝端过喝了一口,见他点头,丁贵妃笑着说道:“那等下我让人刘全带走,陛下要记得喝,太医都说你这身子都是操劳太过,要好好保养。”
“姐姐放心,朕明白的,你看那些秀女如何?”
丁贵妃脸色淡了下来:“千挑万选的能有什么错,杜姑娘知书达理,蒋姑娘也是蕙质兰心。”
“爱妃也觉得太子妃该从这两人中出?”
丁贵妃听他这口气就知道他不满了,轻叹口气道:“陛下何必问问太子,毕竟是他的妻子,日后是要和他过一辈子,陛下走过的路难道还要让他走一遍?”
听她提到太子,皇帝脸色阴沉了下来,他何尝没问过太子,太子只说了一句:全凭陛下做主。难道以为他不知,那杜氏女就是太子老师安排的。
杜氏女是文官推荐的,那蒋氏是武官勋贵推上来的,选谁给太子他都不放心。
若是二人相互制衡倒也好,可太子妃只能有一个,她们谁当都不合适
“朕让你看的张氏性情如何?”
丁贵妃不知想到什么,忽然笑了:“倒是个机智聪慧的姑娘,不亢不卑,嗯,容貌上倒是比那位更盛几分。”
“这倒无所谓,所谓端庄是指举止风仪,姿色好难道就是轻浮,都是后宫妇人嫉妒之心,就想选些比自己差的。”
“陛下,妾也是后宫妇人。”丁贵妃笑盈盈看着皇帝
“慧姐姐和那些人怎么一样,我也只有在姐姐这里能说说心里话。”皇帝把头埋在她的怀中,就像小时候,那阴沉沉前路无光的岁月。
丁贵妃轻轻抚摸着他的头:“苦了陛下了。”
“陛下难道是看中那张氏?”
皇帝转了一下身,就这么闭目平躺在贵妃怀中:“我们说说话。”
这意思是只能两人知道,丁贵妃朝门口守着的大太监使了个眼色,众人退了下去,把门重新关上了。
皇帝把贵妃手放在他头上,要她揉一揉
“姐姐也知道,当初我们多难啊,朕拼着一身骂名这才把他们压了下去,我把太子婚事推了又推,也是不想这些人插手,没想到此次我让钦天监点了南边,这些人的手还是这么快。”皇帝叹了口气,“朕还是低估了他们。”
“文臣勋贵的人我都不能选,又不能跟他们撕破脸,朕难啊。”
丁贵妃:“那这个张氏能行吗?”
“张家世袭百户,她祖父死前是个千户,身世倒也不差,妙的是她父亲和张家另一枝又是读书人。”他睁眼笑着看了一眼贵妃,“目前朕也只是想想,还要再看看。”
深夜,安喜宫侧门,青衣小内侍弯腰曲背低头走进了后罩房
“小的见过万公公。”
“起来吧,这么晚你干爹让你过来有什么事?”万全斜眼看着他问道
“干爹派小的来问问,今日贵妃娘娘召见秀女们,不知可有什么指示。”
万全转过头看着他,放下了手中酒盅,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道:“你干爹这是又找到来钱的门路了?”
入宫做了太监就成了不全人,漫长岁月要活下去就要找个慰藉,有人爱权,有人嗜酒,有人好赌,有人喜财。
万全喜欢美酒,他老表就贪财
私底下仗着万全在贵妃跟前是红人,应承了不知道多少事,要不是瞧在宫中就这么个亲人做伴,万全半点不想搭理他。
那青衣内侍讨好上前给万全斟酒
“也不是什么大事,外面有人求到了干爹面前,说是自家女儿身子骨不好,又只有一个女儿,想求了回家去。这事干爹觉得不大,且又不忍人家骨肉分离,便也应了。”
“收了人家多少银子。”万全问道
青衣内侍搓手讪笑道:“不多,不过十几两辛苦钱,干爹也是当发善心了。”
万全可不信,落到李大手里,十几两能办成,他嗤笑一声,也不计较
“是哪个秀女?”
“袁州府的张寒英。”
哒的一声,一粒花生米掉落在桌上弹呀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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