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宣城公主如此无状,碧月连忙去看自家主子,却见主子正低首整理衣袖,谁都分辨不出她此时的神色。
“宣城。”一道略带威严的声音从珠帘翠幕后面响起,守帘的宫娥忙躬身掀起珠帘,一个气度雍容华贵的妇人映入众人眼帘。
“妾身见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满室的妃嫔公主起身给她请安。
“起吧,不必多礼。”皇后摆了摆手说道,她的目光淡淡的扫视了一圈,落在宣城公主身上道,“你皇嫂性子内敛,你不可太过淘气。”
“知道了,母后。”宣城公主吐了吐舌头,三步并作两步跨到皇后身旁,亲自扶着皇后的胳膊讨好道,“我伺候着母后去大相国寺。”
皇后伸出手指点了点宣城公主的额头,不置可否,路过虞向晴的时候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慰。
虞向晴适时跟上皇后的步伐,皇后扭过头来说道:“阿晴,你的燕窝粥很好,本宫很受用。”
“母后喜欢就好。”虞向晴唇畔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回道。
“哼,惯会讨巧。”宣城公主小声嘟囔道。
皇后没有理她,只对虞向晴说道:“近来西狄叩边,边关战事吃紧,陛下清修多年,大多军政要务都落在了太子头上,他连着好几日都宿在明德殿里,以便随时接待外臣,你莫要多心。”
虞向晴摇了摇头道:“家国大事要紧,殿下受累了。”
皇后满意的笑了笑说道:“这些体己话不用对我说,到时候边关清净了,你们小两口关起门来再倾诉个痛快。”
虞向晴摆出一副娇羞的模样来,头垂的越发低了。
宫门处的车马已经摆好了,虞向晴被恩准与皇后共乘凤驾,随行的内外命妇无不羡慕眼红,多大的殊荣啊,这辈子坐一次凤驾,便是死也值得了。
一路上,皇后说尽太子的好话,又是孝顺又是聪慧,又是体贴又是得体:“他通宵处理政务,一大早又亲自检验了一下出行的车队,有御马监的人负责这些,哪里需要他操心呢。”
虞向晴适时凑趣儿道:“难为太子殿下的一片孝心。”
“我说是呢,瞅着他熬红了眼,哪里忍心让他随行,费了半天的力气才将他赶回去略补一会儿觉。”皇后感慨道。
“要么说皇后娘娘会调/教人呢,母慈子孝,天家典范,天下谁人不称颂?”虞向晴温和道,柔柔弱弱的声音听得人心中熨帖。
忽然,皇后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的说道:“太子是个好孩子,莫要理会旁人说什么,他既与你成了亲,你们才是最亲近的人。”
虞向晴点了点头道:“儿媳谨记母后教诲。”
“好好好,你们好好的,来年给本宫添个大胖孙子,就更圆满了。”皇后笑道。
虞向晴:“……”她像只木偶一样低下了头,适时露出羞红的脖颈。
大相国寺知道皇家贵胄要入寺礼佛,提前空寺五日,将闲杂人等都遣散了,内外洒扫了数遍,隔五个台阶就站了一名御林军,从山下望去旌旗蔽空,奢靡无度。
前面的车队停下了,宣城公主的乳嬷嬷提醒她下车伴驾。
宣城公主掀帘极目一望,见着一顶相当朴素的轿子,与皇后的人马形成鲜明的对比,她突然来了兴味,问道:“不是说清了香客吗?那是谁?”
乳嬷嬷踮脚望了望,一拍脑门道:“那不是白四姑娘嘛。白五爷在这清修有小半年了,想必白四姑娘是给她父亲送东西来了。”
宣城公主瞥了一眼低声道:“也不知是怎么了,这一个两个的都爱往庙里跑。白四哪里顾着她爹才来庙里的?人家打的是太子的主意。”
“哎呦,我的小祖宗,您少说两句吧,皇后娘娘都下轿了,咱们也赶紧过去吧。”乳嬷嬷头痛的拉着她欲走。
宣城公主又往那马车处瞧了瞧,一道杏黄色的身影一掠而过,她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笑了一声说道:“这次我们不白来,有热闹看了。”
一群人热热闹闹的簇拥着皇后在大雄宝殿进了香。
片刻后,皇后出门后对虞向晴和宣城公主说道:“你们这样的年纪哪里听得了深奥的佛法,且出去逛逛吧,不用守在本宫身边。”
“是!”虞向晴与宣城公主乖巧应道。
见皇后等人进去讲经堂后,宣城公主大喇喇的瞅向虞向晴道:“听说你打小是从南边长大的?”
虞向晴点了点头道:“正是。”
“哼,乡野村妇见过什么好东西?罢了,本宫今日大发慈悲且带你去逛逛,也算给你长长见识。”宣城公主的下巴抬得高高的,不由分说的抓住虞向晴的胳膊便走,步履生风似的,走得很快。
虞向晴一个不防备,被拖了好几步,她挣扎着把自己的手从宣城公主的禁锢中挣脱出来,面露不豫之色道:“公主请自重,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话音未落,她便带着碧月走了。
碧月手中抱着《地藏菩萨本愿经》,眼前这一幕看的她心惊肉跳的,幸好主子不是任人拿捏的性子,不然这个宣城公主还真是难搞。
宣城公主看着虞向晴离去的方向,满意的勾了勾唇,而后悄悄拣着另一条路走了。
虞向晴向小沙弥借了一只铜盆,她供完佛经之后开始一页页的丢进盆里烧了,火光映照的她的面色愈发娇艳欲滴,她沉默着,眸中却噙着泪。
“我嫁人了。”她在心中默默的念道,“他的眼睛很漂亮,像一汪深邃的秋潭,几乎和你一模一样。不……还是不一样的,你在我心目中无人能及。”
“你还欠我一场上元节烟火,你失约了。”虞向晴抿了抿唇暗声道,“不过没关系,我会永远等你。”
她仔细掐算了一番,他逝在她十六岁那年,六道有轮回,他再世托生为人,长成美少年的时候,她也不大,还能继续陪他许多年,只是不知那时他还能不能认出她来。
无妨的,她能一眼就认出他。
她忽而无声笑了一下,为着即将到来的重逢而喜悦万分,希望到那时他不再是佛门弟子,有着殷实的家境,可以读书用功博取功名,不爱举业也没什么关系,她攒了许多钱,许多许多的钱,足够他们富足的度过此生。
“朝安,你投胎之前,见一见我好不好?我很想你,很想你啊。”
红彤彤的烈焰吞噬了《地藏菩萨本愿经》,也吞噬了一个少女最卑微的心愿。
虞向晴眼圈红红的,看着铜盆里的经书燃成灰烬。
一墙之隔的密室里,影卫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一个男人面前,低声道:“主子,暗七回来了。”
“如何?”男人声线似落水似冷石,凝重万分。
“受了极重的伤。”那名暗卫低声道,“不过,他带回一个很重要的消息,西北的战事果然有猫腻,郑青淮那边得了皇后的密旨,想方设法拖延战事,消极抵抗西狄人,想把祈王殿下拖死在西北。”
“雉奴怎么样了?”男人声音发紧,清冷的声线由此沾了一丝人间烟火气。
“祈王殿下足智多谋,骁勇善战,那群宵小之徒并未得逞。”暗卫答道。
男人轻轻叹了一口气道:“退下吧。”
暗卫悄无声息的离去,男人从密室里走出来,伸手打开了窗子,一股浓烈的烟气扑面而来,男人被呛的咳了两声。
“殿下。”门后一道甜糯的声音响起,女子素腰纤纤,举手投足十分令人赏心悦目,她款款而来递了一方帕子给那人捂鼻。
男人本不想接,但抬头看到不远处往盆里烧纸的那人,勾了勾唇,顺势接了帕子,提声问道:“白四姑娘怎么在这里?”
“我阿爹在大相国寺清修,母亲叮嘱我送些东西给他,是故便来了。不承想在此处碰到了殿下,真是巧啊。”白若锦说道。
“嗯,是巧。”男人意味不明的回道。
虞向晴烧完经书听到不远处的响动,下意识的扭头去看,却见十天半个月不见人影的,她名义上的夫君在和一个不知名的姑娘在寺庙里亲亲我我,岂有此理。
“辛灏!”虞向晴张口叫道。
“好不知礼的小娘子,竟敢直呼太子殿下的名讳!”白若锦怒斥道。
“不知礼?”虞向晴冷哼一声道,“这天下竟有人觉得自己能教训太子妃了,不知天高地厚。碧月,去掌嘴。”
“是,娘娘。”碧月从善如流,捉住白若锦啪啪给了她两巴掌。
辛灏的身形不由自主的一僵,面上平添了几分怒气,开口道:“孤不过是与白四姑娘略说了两句话,太子妃便这么容不得人,跋扈善妒,少有储君之妻的风范。”
虞向晴抬眸注视着辛灏,拍了拍手掌道:“殿下请自重,这白四姑娘还是未嫁女吧,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传出去可不怎么好听。殿下不要脸,我还要呢。”
白四姑娘何曾见过如此嚣张的女子,被人扇了两巴掌后,脸火辣辣的疼,她眼中泛着盈盈泪光,娇弱的看着辛灏道:“太子殿下……”
辛灏抿了抿唇道:“虞氏,你不要太过分!”
“怎么?你也想挨巴掌?”虞向晴横了他一眼,淡定的开口道。
辛灏攥紧手中的折扇,狠狠地锤了锤空气,一副忍气吞声的模样。
“皇后说你昨晚处理政务累着了,此刻正在明德殿里补觉,你怎么一觉补到了大相国寺来,别是有梦游之症吧?怪吓人的,回去宣个太医给你仔细瞧瞧。”虞向晴檀口仿佛淬了毒一般。
“你才有病!”辛灏被怼的悲愤欲绝,憋了半天才憋出这么一句话来,他甩了甩手中的折扇,一撩袍裾走人了。
虞向晴瞥了一眼辛灏渐行渐远的背影,对白四姑娘说道:“你那点手段连东宫九品的太子奉仪都比不上,省省吧。”
白四姑娘脸上的伤更疼了。
躲在假山后瞧热闹的宣城公主被震惊的张大嘴巴,久久回不过神来,这还是在皇后面前谦恭柔顺的太子妃吗?难怪太子不肯回蓬莱殿就寝,就这泼辣的性子,谁敢招惹她啊。
宣城公主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自讨没趣的走了。
白四姑娘不甘就这样被人打压,冷笑道:“是,我命贱如草比不得东宫的仙葩佳丽,可是东宫所有女人加在一起,包括太子妃您在太子心目中是绝比不过我嫡姐一根汗毛的,不信走着瞧。”
“哦?是吗?这么厉害?竟然还没嫁入东宫,啧啧,旁人蠢一个,白氏蠢一窝。”虞向晴无情嘲讽道,也不在意谁跟谁,是的,她以为她不在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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