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东宫华宁殿中还亮着灯。
秦祝坐在书案前,神情凝重,烦闷地抓挠头发,手中豪笔写也不是,搁也不是。
一晃,几炷香的时间就去了。
“这到底怎么写啊。”
秦祝双眉紧蹙,似能夹死只苍蝇,他死死盯着眼前的题——何为君王之道。
离上次西区探查不过两日,国师府就来了人,彼时的秦祝还悠闲的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捧着新出的话本子,看的津津有味,一听来人,连忙把手中的话本藏在被褥里,拉拢因炎热而大敞开的衣服,赤着脚丫就跑到屋外迎接,看清来人是裴韫身旁的侍卫空明后,他才舒了口气,但依然装作一副乖顺模样,“空明哥来找我何事?可是辰令又有课业交代?”
瞧着眼前鸡窝头的秦祝,饶是高冷的空明也忍不住轻笑出声,“没有,但主子要我把这封信交于殿下。”
听到“没有”二字时,秦祝心里笑开了花,还好没有了,他之前的课业还一笔未动,可刚拆开信他就傻眼了。
吾徒秦祝亲启:
鄙寓均安,可释远怀。
不出一周,余将归。届时汝若课业未成,余定重罚。
裴韫
可恶啊,他是希望裴韫平安,但没盼着人早回来,秦祝攥紧信封,思考着在裴韫回来前,补完,且质量高的可能性。
“主子还说,殿下还有几年就及冠了,该收心了。”明空补充道。
闻言,秦祝内心骂了奚予棠十来遍,不就嘲笑了他一下嘛,至于这么小气,竟真同裴韫打小报告,不讲义气!
越想越气,秦祝想跑去暗街找奚神医算账,可一看到未完成的课业又泄了气,压根不会写,谁来救救他。
桉叶端着杯温水上前,轻声说道:“殿下,现已丑时,歇歇吧。”
秦祝接过水一口干下,趴在桌上,把头埋在臂弯里,侧头露出双水汪汪的眼睛望向桉叶,软声道:“桉叶,我不会写。”
“殿下加油。裴辰令回来看到您自己完成课业一定会很欣慰的。”桉叶在说“自己”时特意加重音。他心知秦祝又想让自己帮写,但上次被裴韫发现,就挨了十几杖板子,现在想回起来屁股还隐隐作痛,实在是爱莫无能。
“是吗?”秦祝嘀咕,随后坐起,胡乱翻了翻那些未完成的课业,手指并揉太阳穴,愁闷说道:“何为帝王之道?如何权衡世家、将门、清流?怎样防止宦官专权......辰令真的讲过吗?我没半点印象。”
还不是因为您平时不听课,桉叶默默翻了个白眼,内心没好气道。
但还是心疼他,毕竟谁都清楚秦祝不是当君王的这块料,想到这桉叶心软下几分,温声道:“殿下不妨去藏书阁看看,说不定有答案。现在在天亮之前还是先歇会吧。”
“行吧。”秦祝咂嘴,知桉叶不会再帮他写,转身倒在床上就累睡着了。
“殿下,先洗漱再睡啊。”桉叶叫了几次,秦祝都不起,反而整个人缩进被褥里。
桉叶无奈叹了口气,把被褥拉下,确保秦祝不会闷缺气,再压好被角,最后熄油灯,轻手轻脚退出去。
次日,藏书阁的侍卫看到了一大奇景——当朝太子秦祝,他竟然来藏书阁了!
莫不是来搞破坏消遣的吧?侍卫们瑟瑟发抖。
他们僵硬地向秦祝行礼,紧张说道:“见,见过太子殿下。”
秦祝礼貌回应:“嗯,你们看守辛苦了。”
秦祝本意是为了缓解气氛,结果侍卫们更惊恐。
他们急忙摇头:“不辛苦,不辛苦。”
“.......”秦祝不由得开始陷入自我反思,明明我长得也不渗人,他们为什么起来更害怕了,难道我的名声已经恶臭到此等地步了吗?
不过藏书阁的守卫是不是变多了,秦祝转念又想到。
宋曲建国已有五百多年的历史,经历长久岁月的侵蚀和战争炮火的洗礼,整个皇宫不知都被翻修了多少遍,唯有这座藏书阁,自祖皇帝时期建立起来,仅有的一次受损是先皇秦契所致。传闻秦契疯了,在藏书阁中放了把大火**。藏书阁因此塌了半边,但也只被简单修葺,因而这栋藏书阁算得上是整个皇宫内最古老的存在。
秦祝鼓足劲,在这一找就是几个时辰,他从一楼找到二楼,又从二楼找到一楼,课业的完成进度却远不到一半。
“要不还是等辰令回来打我几板子得了。”秦祝摊在椅子上,揉着发酸的手腕,心道,这课业谁爱写谁写去,反正他打死也懒得动了。
忽然,他听见一阵细微的“吱吱”声。
藏书阁进老鼠了,不会是来吃书的吧?秦祝立马坐起身,望向声源处,刚好看书无趣得很,捉只老鼠玩玩,也是为藏书阁除害了,他兴奋地搓搓手,猫着腰悄悄走过去,结果发现墙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条通道。
“哇塞。”秦祝两眼冒光,好奇地向下走去。
道内黑漆漆的,隐隐约约有股焦味。
秦祝掏出裴韫送他的夜光珠,缓慢地摸索前行,直至走入密室内才见有微光。
室内烛火明灭,到处可见大火燃烧过的痕迹。
秦祝拿手轻轻扫去木架上的灰,随手拿起几本书看了眼。
“《宋曲东宫录》、《宋曲开国功臣册》......我还以为藏在这里的书都是稀世孤本呢。”秦祝眼中闪过失望,这些书大多外面都能买到,这本《宋曲东宫录》虽然没有被流通,但也是历来太子被册封后的必读书目。
秦祝放下书,余光瞥见墙上挂着的蒙尘画像。
秦祝上前,眯着眼仔细瞅,突然看到了一副熟悉的面孔,他瞳孔紧缩,捂嘴惊呼道:“这是.......父皇!那这些画像上的岂不都是历代国君们。”
倒数第二幅画引起了秦祝的特别关注,这幅画是唯一一个出现破洞的。
“这是被老鼠啃了?”秦祝伸手取下画,近距离打量起画上人。
很快,画中人一袭绿衫,身材高挑,但似乎过于单薄。他目光灼灼,注视前方,两眼含笑,凌厉的眉目间竟尽是柔情,手拿折扇,俨然翩翩君子样。秦祝目光渐渐下移,在破洞边努力识别出两个字——秦契,暴君先皇!
但这也与民间话本子中描绘的烧藏书阁的疯子模样相差太多了吧,秦祝心想。
他伸手轻轻拂过画像,满眼可惜,轻声道:“分明年少时也是一位能领兵平息五王之乱,亲民爱民,受百姓爱戴的太子,但为什么会选择登基后斩杀自己生父,落得**于藏书阁的结局。到底是为何而疯?真让人好奇。”
史书上对这位暴君疯的原因记载道,先先皇昏庸无道,喜好美色,三番几次为了宠妃险些废了皇后,秦契身为中宫嫡子幼时遭遇也悲惨,因此性格扭曲,登基后愈发恶劣,渐渐成了疯子。
但秦祝看着画上的男子,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他之前在民间话本上看到的另一个说法,先皇秦契爱上了他的辰令——李绮。可惜后面李绮参与五王之乱,秦契被迫亲手斩杀之,至此失去挚爱的他每逢午夜梦回,声泪俱下。秦契登基后,发现李绮的反叛与先先皇有关,气愤之下,他斩杀生父,最后自己把自己折磨疯了。
“是谁?有人进入密室了!”
听见外面忽然传来声响,吓得秦祝回神,急忙把画像挂回去:“不是吧,我这闯禁区了?”
声音越来越近——
“快来人!”
“快去禀告陛下!”
秦祝往身旁的柜子里躲去,“咳咳,欸,全是灰。”,他捂住鼻子,用手扇散铺天盖地的灰尘,通过柜子缝,秦祝看到一个黑影急匆匆跑过,后面还跟着几个挂着山羊胡的老者。
“原来发现的不是我。”秦祝刚舒口气,往后一靠,突然背后的木板开了。
“哄——”他摔在了地上。
“哎呦,痛死我了。”秦祝揉了揉屁股,爬起身,结果发现自己又进入了另外一条密道。
“这藏书馆怎么到处都是密道。”秦祝又向前摸索去。
这条密道明显不同于上一条,没有经过修葺,黄泥路到头。
“没路了?”秦祝观察片刻后,抬头,发现上面有块木板。
“一二三——”秦祝费力顶开木板。
“哄——”一堆土迎面砸了下来。
“啊呸,呸,呸。”秦祝吃了不少土,但终于是看到天空了,他急忙翻出密道,但眼前愈发熟悉的景物让他又是一愣,“这里是......”
不及秦祝反应过来,一道身影猛地扑到他怀里。秦祝没准备,整个人被扑倒在地上,定睛一看怀中身影,他震惊道:“玄炎?”
玄炎欢快的叫了几声,摇摇尾巴。
“这难不成......是东宫花园?”秦祝满头雾水,他在东宫住了十一年,竟然从不知道花园还有密道。
他一时间陷入沉思。
黑衣人、会武功的老者、历代国君的画像......那个密室一定隐瞒了什么。万一黑衣人没有被抓到,那么今天出入藏书阁的人绝对会被严查.......而我没从正门离开......完了,这下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秦祝现在已经想到父皇召见他时的询问的场景了。
“清白没了啊......嗯......怎么脸上突然湿湿的?”秦祝开始还以为自己悲伤哭了,结果回神一看,玄炎正趴在他身上面前哈舌头。
“玄炎,别舔了。”秦祝抹了把脸上的口水。
“旺。”玄炎又舔了口。
“哈哈哈,好痒,快住嘴,哈哈哈。”秦祝痒得直笑,心中的担忧暂时被抛在脑后,与玄炎打闹在一块。
然而几天后,他没等到父皇的传召责问,反等来了戚灼玉失踪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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