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家中有人当官吗,是他们给你说的这些?”
“没有。”溪川摇头,“我随爹娘去过殿下救济的城镇,听过殿下的事迹后就自己想要了解了。”
“有人经商?”
“没有。”溪川眉头微皱,本能厌恶地想要否认。尽管现在的她,家里人的确没有人经商。
“那就都是农民喽,一亩三分田,也很厉害啊!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书上都有写到,最是农民苦,有人种地,才会有人不挨饿。”太子竖起一个大拇指到前方来,“很厉害哦,溪川兄也很厉害,此次一定可以金榜题名!”
“谢谢,不过这次的考试搅黄了,后面怎么样还是未知。”说罢,她转头盯上了笑容灿烂的商沉木,垂眉由状似无意地抬起被踩伤的右手,道,“过几月又是农忙,唉!我还真是一个不怎么幸运的人呢,本想一举中个秀才,至少每月还有俸禄可领,就可以抵消掉爹的药钱,如今却怕是要让爹爹为我的药钱操心了。”
商沉木刚开心起来的脸立刻又变的伤心愧疚起来,要是没有他的话她想来也不必如此愁苦。
思索了一下,善良的殿下当机立断要为这个为数不多对自己友好的人撑场面,他一拍胸脯向溪川保证到:“你不用担心,虽然我不是那么讨喜的皇子,权力也不多,但银钱我还是给的起的,若你不嫌弃,我愿意承担你父母的医药费。”
溪川心下有些小小的失望,但凡事不可操之过急,太赶反而偷鸡不成蚀把米。她装作惶恐般翻起身来跪在商沉木的面前,感激涕零地推拒绝:“太子殿下处境本是不易,能帮草民出头已经大恩,怎敢妄想殿下的银两呢,我会将殿下的善意放在心里,努力科考进京任职,自食其力的。”
说罢,还坚定地点头,哄得商沉木眼泪汪汪,他直起身来将人扶起,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溪川心里腹诽道:“若不知说些什么好,那就行动提携提携吧。”
一番你拉我扯的推拒之下,商沉木红着眼眶举手起誓:“世道如此艰难,你们读了这么久的书更是不易,还能想着自食其力为国分忧也是难得,我出去后一定恳请父皇补考科举。”
说罢,还握着溪川的手珍重拍拍,已然老友叙话的亲切模式:“你一定要加油啊,等你上京,我定向父皇说起你。”
虽然没有直接伸手递一个官职给她,但至少能让太子殿下这般承诺也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了,至少科举还有保证的希望,考到京城所封职位也有更高的可能。
即使当今太子如何令陛下失望,至少明面上来讲,他对这个儿子极为重视,爱护的很,如若再在这里将太子看护好了,那岂不是功名对她而言,就成了手拿把掐的易事。
“太子殿下。”溪川十分郑重地看向商沉木,目光坚定,“草民一定会保护好您的,不让您受一分一毫的损伤。”
“咔哒”一声,楼顶传来一声轻响,紧接着就有一根窄竹简掉到二人的脚边,溪川捡起端详,很快便发现竹简的上方有蜡质的封口,借着微弱的油灯,依稀可辨竹简里是塞了东西的。
溪川犹豫地将竹简伸向油灯的火芯。
考场不能带利器,她没有刀可以削开封口,但又怕蜡油滴在里面,或者不小心将竹简烧到了,高温可能会损毁线索。
此时商沉木从腰间扯下一块铁片装饰下来塞到溪川的手里:“溪川兄,你用我这个吧。”
溪川道谢,接过,小心将薄蜡削开,一张几近透明的宣纸掉了下来,打开,里面是一封信。
信是写给一个叫王安的人的。
“王安兄,见字如面,近日你过得可还好,有未被那公主逮到,嫂嫂忘恩负义嫁了员外儿子那事莫太过记怀,那石娘子家对我穷追不舍,我已有轻生念头,可还是挂念家中老母,不忍自戕,纸张有限,只能寥寥,望珍重。”
“太子殿下可识得一个叫王安的人?”溪川询问道。
“未曾。”商沉木摇摇头,想不起来,“而且我也从未听说过那个皇姐、皇妹或是姑姑曾痴心于别人痴心到如此程度,契而不舍地追过谁,这样的话皇爷爷和父皇一定都是不允的。”
“难不成是再往前的旧事?”
“啪嗒。”又掉下来一个。
溪川熟能生巧地拆开,打开纸,还是一封信,按照时间线来讲好像是之前。
“王安兄,昨日你我酒楼之会,好生畅快,未曾想会元郎也有那般活泼生动的一面,待你此去嫂嫂带到上京来,可要允许兄弟我做东,咱们还是这家酒楼不聚不散。”
“这,王安兄竟然有妻室!怪不得要跑,这个公主是让他弃发妻,攀皇家啊!”商沉木惊讶地看向溪川。
溪川则是点点头,将范围缩小一点问他:“所以,太子殿下可知皇家里有没有驸马是科举会元往上走的。”
商沉木想了想点头道:“倒是有一个,我父皇和卫贵妃的第一个孩子,我大姐,怀阳公主,她的夫君是光禄大夫的嫡子,就是从会元考上来的,不过最后殿试时候没考好,但也总归是个贡士,名唤陈致理。”
“对不上。”溪川叹了口气,抬头往上看,可惜,再没有线索了,连女鬼也突然被提起荡回原处,消失不见。
而与此同时,另一边却传来咿咿呀呀的唱曲声儿。
悠扬尖细的吟唱声依稀传入,昏暗的房间不见五指,只有一盏小小的油灯放置在屋中央,连房间四角都无法尽数兼顾,寒风从不知哪里的缝隙吹来,激的人一个趔趄,浑身泛起鸡皮疙瘩。
商沉木搓了搓手背,往溪川的方向靠近了些,几乎是将整个半面身子贴了过去。
二人一个没吃饱过,一个尚且年少,放在一起,倒是等身高。
“你害怕?”溪川将油灯往商沉木的方向推搡近了些。
“没有,就是这歌唱的吓人。”
溪川无奈摇摇头,到底是小孩儿心性。
便转身专注听曲儿了,但这墙实在是隔音太好,什么也听不出来。
一曲终罢,女鬼荡回。
溪川想要再顺着女鬼翻过去问问那边人到底听到了什么,或许也是个珍贵的线索,便默默在心底依照女鬼消失的时辰数时间,等到女鬼再次打算飘荡过去时,自己便沿着绳子重新飞回去,想来这些人此时应当被锁在屋里,不会有太多威胁。
而记忆时间也是她自小的天赋——数刻钟。
说起来还要感谢楚天赐,幼时,溪川还没有代楚天赐上学堂,但楚大先人好动,不肯学,又怕被夫子逮到。家里人自是惯着他的,但学堂的老夫子不会,铜做的戒尺一打,手背要肿起高高一条红痕。
所以课间的时候楚天赐就会将溪川带过去,让她帮自己盯着时间,好溜出去玩耍,那是溪川为数不多的,可以出家门的自在时光。
但从学堂一来一去便要耗费时间,她便开始练着数时间。
刚开始只能记住课间休息的时间大抵是多长,后来练着练着,只要不是半天半天的那种长度量,她大抵都能数个**不离十。
溪川微微翕动嘴唇,忽地,天花板上传来熟悉的“吱呀”声,她募地抬头,知道这是女鬼即将再次翻墙的机括声。
溪川目光一凛,火速找到自己爬过来的绳子握紧,回头撞见商沉木可怜巴巴的目光。
“你不是来救我的吗?为何不带我走。”
溪川温柔地解释道:“殿下,你是他们绑来的重要人质,肯定会有人前来检查你的情况的,我们现在重要的是收集证据,若你我同行便是打草惊蛇,太子且放心待在此处,他们发现一切原模原样,定会被蒙蔽露出破绽来的。”
笑话,将太子带到考生当中去,岂不是将整篮的石头变成鸡蛋,随后倒挂悬崖之上,摇摇欲坠。
况且太子的功夫......
她想了想晨时那侍卫轻轻一推,商沉木便跟柳絮一般飘到一旁弱不经风的样子,暗自摇头,别再让房梁撞死了,自己创业未成而先背一个谋害太子的大不逆罪名。
太子恹恹地叹了口气:“好吧。”然后转过身去,蹲在方才醒过来的墙角,背着画圈,“你走吧,记得担心我。”
“一定会的。”她如是说。
熟悉的力道从手上传来,溪川仰头送腰,做好了再一次进格的准备,而就在此时,强烈的失重感传来,额头上近在咫尺的木栏极速退远,溪川本能想去够,但却扑了个空,脚腕一扭,偏身重重磕在地上。
她咬牙握拳攥住剩下的小半截儿绳子,有些不可思议。
而前方却传来方才刚道过别的声音,听起来分外惊喜:“溪川兄,你怎么下来了,来陪我的吗?这可要让我如何感谢你才好。”
溪川:“......”
多言不义,必自闭。
太子往地板上直将将一倒,摆成个大字,撇嘴躺在一边,冲溪川有些释然地说道:“过不去便过不去吧,我们反正是他们行动的一环,全知道了又有什么用,该死的时候不会因为通天晓地,而晚死片刻,得以偷生。”
“非也。”溪川手指划过地板灰尘,留下几道不规则的条状痕迹,身后的影子被快要熄灭的油灯拉的无限长,融进看不到尽头的阴影里。
她的眉目,在明暗分明的环境下更显晦暗,猜不透长睫掩盖下暗藏的汹涌。
“必定要知道的。”她道,“知道了,万一没死成,也好知道这笔债该向谁去讨,该如何讨。”
商沉木募地坐起来,与溪川同侧而坐,但姿势还是那般不规矩。
“溪川兄可有忿而无可奈何之人,执而终不可求之事?”
人嘛,有一屋子,事嘛,有险些身陨的血仇。
所以她要永远铭记着那些人带给她的伤口,刀刀往深印去,直到完成,不死不弃。
但她神情未显,嘴上也没表露出什么迹象:“这倒是没有,不知蝗灾算不算,旱灾又算不算,但老天爷干的事,又能向谁讨呢?”
“底层的人自是辛苦的,所以我经常会让父皇拨款到地方,帮助民众解决苦难。”
看着商沉木灼灼地带着希望和激动的目光,溪川喉间微动。
这些事,又岂是几两碎银可以轻松解决的,况且朝中贪污**之人不计其数,一层层剥削下来真真到百姓手里的,只能是兑了太多白水的肉汤,看不见东西,尝不到味道。
但这些......
“所以殿下是个宅心仁厚的太子啊。”她轻轻拍了拍太子的肩。
无关紧要之人无需多言,毁他人初心之语,也不需她来僭越。
眼皮越来越沉,意识也逐渐不太清晰的了起来,溪川不记得最后鬼新娘有没有回来,自己有没有绑好绳子,翻到另一边去了,只记得油灯忽闪忽闪的,随即晕成白茫茫一片,不知踪迹了。
而醒来之后,好像一切都未发生一样,相同的的考场,相同的卷子,熟悉的笔杆弧度。
她清了清神,用心写起来,明明是之前不久写过的内容,却怎么都不能完全记起,那感觉,就好像脑子里面塞了稀饭,迷迷糊糊的,寡淡的很。
“糟糕。”不会都忘记了吧,那可完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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