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来吊唁的人站了满堂，几个人凑在一起，低声议论着。
“清洲许氏，怎么没落到这个地步？听说这买棺木的钱，还是问京都族要的！”
“京都许氏，摊上这样的亲戚，也够倒霉的，得亏京都许氏一脉从武，家主刚升了官位，也算在京都立稳了脚跟。”
许世清在堂中主持着哀仪，这些闲言碎语有一句没一句的传进他的耳朵里，他却素若平常，将香蜡点燃，插进面前得香坛中。
香一燃尽，他父亲的棺木也就该起棺下葬了。
他们清洲许氏，在很多年以前，是钟鸣鼎食之家，坐落于京城，在京中，也享有一代威名。
但自祖父那一辈起，家族势力渐微，到他父亲这一代，更不见起色。
父亲后来被贬出京，他们便来到清州，靠着薄蓄，清贫度日。
父亲久病不愈，骤然离世，家族重担，一下子落在许世清头上。
虽是家中嫡长子，可许世清今年刚满十四，对父亲的丧仪，一筹莫展。
且家中积蓄不多，连卖一口好棺，都捉襟见肘。
幸好，京都许氏的家主，送来了几两银钱，才暂时缓解了燃眉之急。
香一点点燃烧着，许世清盯着那三根香火，靠在腰间的弟弟，轻拉了拉他的袖口。
他低下头去:“怎么了？”
“哥，父亲去世了，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许世正的话音刚落，堂外便传来一个略带尖利的声音:“清哥儿！”
许世清看着来人，轻轻皱眉，他将许世正向身后拉了拉，少年青雉的眉宇间，爬上几缕厌色，却依旧恭敬的颔首:“二叔，二娘。”
“哎呦，清哥儿！”那个被唤作二娘的女子，穿着一身麻衣素服，头上带着白色的绢花，细长的眉毛，眉梢微微上挑，眼睛细长，看起来精明又刻薄
“我可怜的清哥儿啊。”女子一边用帕子抹着眼泪，一边走到许世清面前，自顾自的拉起他的手，拍了拍，一脸为许世清考虑的表情，看向自己身边的男人:“你父亲走的这么突然，你年纪尚轻，这家里的事，要是忙不过来，就交给你二叔吧。”
“是啊，世清，还有二叔呢，你就别强撑着了。”男人开口说着，不等许世清同意，便一下子跪到在许世清父亲灵前:“大哥，你放心走吧，我会帮你照顾好世清和世正的。”
许世清缄默不言，脸色却更加难看。
前几天，他去求这位二叔出来主持丧仪时，这位二叔却推脱病体未愈，不能出门，这会儿，却又上赶着来。
无非是听说了京都送来几两银子的事，以及这空悬出来的家主之位，许世清默默握紧手心，心中不屑，却面色无常。
“二叔有心了。”他走上前去，不顾男人是否演戏结束，将男人扶了起来:“不过叔伯也别着急，世清年纪虽轻，却也知道如何待人接物，二叔不是说病体未愈吗？那家中的事，就不劳二叔费心了。”
“清哥儿？你这是什么意思？”男人做贼心虚:“前几日，我确实是病了，难不成，你觉得我在骗你？”
“二叔是否欺骗，自在人心。”
“你！”男人一时舌头打转，不知道怎么反驳。
一旁的二娘却不甘示弱，冷嘲热讽起来:“哎呀，清哥儿到底是长大了，如今父亲刚刚过世，就开始顶撞起长辈了？！”
旁边吊唁的众人，一副看热闹得表情，许世清见势不妙，自觉打住话头，低声道:“堂中还有贵客，世清不愿辱没家风，还请二叔二娘，随我去里厅议事！”
“你说去就去？凭什么？一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还真把自己当家主了？！”二叔却不依不饶，故意敞开声音说。
一时间，大厅里，讨论声此起彼伏。
“难怪，他们这脉许氏没落了？原来是家风不和啊。”
“听说他们的家，还用清正二字做家训，连给孩子起名也用的这两个字，我看不如用争锋，哈哈。”
许世清压抑着怒气，插在香坛中的香，恰在此时燃尽，许世清不想再争执，高喊一声:“起棺！”
抬棺的人，还沉浸在看这场闹剧的热闹里，听许世清喊出抬棺二字，愣了一下，才将棺材摇摇晃晃的抬起来。
“拜！”许世清又喊了一声，拉着许世正率先跪下，看戏的众人，也不得不，遵从礼制，纷纷下跪。
不服气的二叔和二娘，也只能先跪下来，继续丧仪，
一场闹剧，便这样，暂时化解与无。
夜色沉落，许世清将父亲得牌位摆上灵堂，和许世正一起，跪在垫子上，潜心参拜。
一高一矮的两兄弟，均身形消瘦，无父无母的他们，相互依偎，跪在香火交织的灵台下，看起来，格外凄凉可怜。
“哥，二叔和二娘……怎么办？”
“没事。”许世清摇了摇头:“大不了，就分家吧。”
“可，父亲去世前不是叮嘱过，不可以分家嘛？”
“……”许世清的眸光闪了闪，他犹豫片刻，手伸进衣袖中，抽出一封书信。
“这是什么？”
“父亲去世前给我的，他拖以前的同窗，在衢山书院，给我弄到一个求学的名额。”许世清说着，攥着书信的手慢慢垂下:“父亲，也是因为这件事才殚尽竭虑，撒手人寰的。”
“父亲是想要哥光复清洲许氏的门楣！”
“从当年，权侵一时到如今籍籍无名，换谁，都无法轻易释怀，更何况，父亲一直觉得，是因为他被贬，我们这一脉才败落至此，这几年，父亲一直与京都许氏的许致安叔父联络，为的也是有朝一日，能重返京都。如今这个梦，要靠我们实现了。”
“哥打算怎么做？”
“衢山在京都之外，”许世清将书信，揣进自己胸前的衣服里:“世正，你和哥哥一起去京城吧。”
“那这里……”
“只要我们离开了，二叔和二娘就找不到机会为难我们，家主之位也能保住。”许世清道:“之前京都许致安叔父送来的银子，还有一些，我们带上这些银子，明天一早就上路！”
第二日，天还未亮，许世清便带着许世正，雇了一辆马车，向京城赶去。
当今天下的世道太平，许世清和许世正一路上，并未遇到山贼流寇，还算顺畅。
马车“哒哒”的在路上行进着，许世正，迷迷糊糊的的睁开眼，他撑着身来，突然听到热闹的叫卖声。
他一下子清醒过来，回过头去，许世清左手掀起旁边的车帘，微笑着看着他:“世正，京城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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