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突然降雨,雨势不大不小,下得很安静,因此掩盖不了门外刻意放轻的脚步声。
她没有睡,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待门把被转动的声音传来,她转头看去,脸上的平静与他的震惊截然不同。
秦雪儿平淡的笑了,招呼他:“过来吧。”
他径直走去,满是不解:“你为什么会知道?”
时间回到两天前,秦雪儿借住在林延希家的同时,张苏辰也没闲着,试图找出秦雪儿杀人的证据,为此回到了M镇。
许是一切被她处理得很好,亦或是时间流逝,留不住痕迹,他们搜查过数次都没能找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直到今日,就在张苏辰一筹莫展之时,留在局里待命的助理突然给他打去了电话。
那位助理说,昨晚一位警卫照常巡逻的过程中,在路过陈玖的房间时被陈玖拦了下来。
他扒着铁门,叫住路过的警员声称要见张苏辰,那位警员先是对他平白无故的要求感到好笑,接着告诉他:“想见张警官并且伸冤的人不少,你还是先排排队吧。”
监狱里条件普通,对于杀人犯的待遇更不会好到哪里,他的现状就是证明。
只见他顶着长满胡渣的脸耸起了肩,笑嘻嘻的反驳那位警员:“你告诉他我要见他,他就会让我插队。”
他说的没错,张苏辰的确在接到通知后前往监狱探望他。
俩人隔着玻璃,看着他邋里邋遢不修边幅的样子,张苏辰没忍住提议:“在这里过得不舒服的话,我可以帮你申请换房。”
陈玖满脸憔悴,身上青一块紫一块,显然在狱里过得不好,却不是要和他诉苦:“我要见你不是为了这个。”
“我知道”,张苏辰坐在他面前,清楚他不会无缘无故说要见谁,所以心里早有预测他另有目的。
他瘫坐在椅子上,神秘地笑道:“你知道我喜欢跟踪雪儿的事情吧?”
张苏辰点头。
他继续说:“我突然想起,我在跟踪时,拍下了些有趣的东西。”
张苏辰理解能力很好,话到这里,他就已经明白了陈玖的目的,并抢先一步猜疑:“所以你,早就知道她杀人了?”
他嘴角的弧度上扬,证实了张苏辰的话。
虽然对他的隐瞒愤愤不平,但想到林延希也是这种为了喜欢的人可以不顾一切的死样子,张苏辰选择了隐忍,耐着性子问:“那些照片在哪?”
陈玖回答:“我家的厨房有个很高的冰箱,冰箱后面其实是扇门,装着我曾经最珍贵的回忆,但现在我不想要了,你可以去看看。”
张苏辰盯着他挂着淤青的眼分辨他说的话是真是假。
回想起队员们在搜查陈玖的住处时确实忽略了那看起来再平常不过的家具,张苏辰起身向他道谢,顺带暗示他:“谢谢你,不要的就扔了吧,别再捡回来了。”
陈玖笑而不语,看着他即将离去,眼底似乎流露出了些许不舍。
此时,张苏辰突然补充了句:“我会再来看你的。”
关于陈玖的从善转恶,张苏辰比起愤怒,其实更多的是无奈。
他也有个弟弟,随着成长,步入社会,使亲人也得面临分别,他已经好久没和弟弟联系了。
陈玖是独生子,家里有父母在等,俩个离乡背井的人便成了彼此的依靠,和陪伴。
那种对方总是陪在自己身边的习惯,是难以忽略的。
陈玖在监狱里遭受了不少欺负,虽武功高强,可敌不过人多,他总落下风。
百般痛苦的他将这一切怪罪到秦雪儿身上,认为他过去为她所做的一切是伟大的,她却不领情,才让自己落到这个下场,现在向张苏辰提供线索,仅是为了报复。
但在张苏辰看来,这不止是一个重大的线索,也是陈玖改变的开始,因此,他才说出那句话试图暗示陈玖想和他缓和关系。
陈玖也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嘴角浮现熟悉的笑容,眼中含泪道:“好,那我等你。”
罪恶在法律上是抹除不掉的,但在心结上可以。
那一刻,俩人再无代沟,相视一笑,愿彼此安好。
事后,张苏辰带人到陈玖的住处按照陈玖说的,找到了那扇门。
门的后面是间只能容纳两个人的房间,角落放了几台相机,墙上贴满了照片,配上昏暗的灯光,显得诡异不已,犹如早年的暗室。
众人打算立即潜入进行搜查,却被张苏辰拦了下来。
他独自一人走进,拿起手电照看每一张照片。
那些相片乍看之下就是小姑娘的日常,没什么特别,但再仔细看看后面几张就会发现诡异之处。
照片是被整齐排列过才贴上墙的,前几张没有异常,后几张的画面里,秦雪儿将针剂插入一位比她体型还大的男子的手臂上,待男子倒下后,她呼唤秦俊文将其抬走,事后的画面则是拉上了窗帘的二楼窗户以及她出门扔掉尸块,再将尸骨“物归原主”的画面。
虽早有心理准备,但张苏辰还是被她诡异的笑容吓得双腿发颤。
她目光暗淡,从抓人到处理尸体再到抛尸都从容不迫,心理素质比任何人都好,可见她是没有情感的,那之前和他人交谈时,露出的常人该有的表情、言语、行为,都是伪装吗?想到这里,张苏辰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在与助手们处理好这些证据后,马不停蹄的前往了林延希的住所。
他怕秦雪儿为了阻挡他们调查的脚步而对林延希不利。
但他不知道的是,此时的她已没了之前的力气的精力。
路上,他给林延希打去电话,叮嘱他:“我晚上就能到你那里了,你千万要留住她,绝不能让她跑了。”
林延希是在自己的房间接到这通电话的,因为沉静在复杂的心情中,导致他并没有察觉到门外雪白的双腿。
回到现在,秦雪儿拨开棉被下床,脸上带着难以琢磨的浅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站在床边质问他:“我比较想知道,那些话只是为了留住我,所以提前准备的台词吗?你骗了我吗?”
见她答非所问,想借此转移话题,他便决定不再废话,直进主题道:“苏辰告诉我,证据确凿,警察也在来的路上了”,他坚定的神情没有一丝温度,那是从未对她展露过的表情。
她站在原地一言不发,没有失落,也没有想要逃避,脸色白得不对劲。
他也察觉到了这点,但不敢耽误时间,因此并没有多动摇。
“跟我走吧”,话音刚落,吵闹的警笛声划破天际,停车、下车、关车门的声音都无比清晰。
与此同时,一道闪电在空中作响,白光的来袭照亮一切,他看见她无奈的弯起唇,并摇了摇头。
什么意思?
他正思索,下一秒,她痛苦倒地,不受控的咳出大量的血,染红了那条白裙。
顾不上思考,他冲上前查看,颤抖的手慌乱的替她擦血,企图用这徒劳无益的办法让她好受些。
但那逐渐下降的体温告诉了他事实。
“到底怎么回事?”,他语气不稳的问。
她难受得说不出话,浑身疼痛,口腔里都是血腥味,肺部气道貌似被压迫,明明身处陆地上,她却感到窒息。
这个症状持续了2分钟,剥夺了她所有的力气,像泄了气的皮球般瘫倒在地板上。
林延希忍着哭腔告诉她:“没事的,我带你去医院,不管怎么样都会没事的”,说完,他想将她抱起,却被她阻止了。
她靠着床,凌乱的发丝沾上了血贴在脸颊上,狼狈不堪,却依旧温润而泽的垂下眼尾,哑着嗓子对他说:“治不好的,是肺癌,肿瘤扩散范围大,注定会死。”
他这时才明白,为什么她会日渐消瘦,还时不时咳嗽,弱不禁风。
可他不愿面对摆在眼前的事实,泪水积满了眼眶,一颗一颗落下,滴在了那染上大片血红的裙角上。
他摇着头反驳她:“一定还有可以挽救的方法,你跟我走好不好?不要放弃好不好?”
她缓慢的呼吸着,尝试用这种方式减轻那深入骨髓的疼痛,过了半秒才开口说道:“我的枕头底下,有个东西,可以帮我拿来吗?”
他连忙应声照做,照她说的翻开枕头,却只见一把制作精致的小刀,静静的躺在那里。
他回到她面前,问她:“你要做什么?”
她有些吃力的举起冰冷的双手包裹住他拿着那把刀的手,用刀尖抵住了自己的胸口。
“延希,我不想那么艰难的死去,拜托你,让我痛快些吧。”
这是她最后一次叫他的名字了。
她的呼吸声越来越小,额头冒出不少冷汗,双目几乎无神的请求他帮忙结束这一切。
离别来得突然,他自然不愿。
“我不要,你相信我,我会救你的,我不会让你死的,所以算我求你了,跟我走,我会帮你的…!”,他的手连通心颤抖不止,红着眼苦苦哀求她,回应他的,却是不知道得到了多少次的拒绝。
他愣住了,百思不得其解的询问她原因:“为什么…?“
她视线失焦,在一片模糊里看见了走马灯,一闪而过的画面里没有一帧是美好的,孩童时期看见的大人们恶心的嘴脸;血肉模糊的尸体;那个不顾自己年幼,让家里烟雾缭绕的父亲;以及镜中自己诡异的笑容…
剥开重重血腥,她在记忆深处看见了他的面庞,他的声音,他的笑声,还有他抱着自己时,带来的温度。
对她而言,在这混乱不堪的一生里,他是突然闯入的洁白,也是与她完全不同世界的人,他从出生那刻就被爱包围,带着热爱来到这个世界。
反之她,那至今都没有因为一位异性而加速的心跳,她一直在想,自己是为了什么出生呢?
在她看来,是男人的私欲,和女人的渴望造就了她。
这让她觉得自己很脏,不配被爱,才不愿尝试懂爱。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他从来没有觉得她奇怪,也从来没有讨厌过她。
他对她的爱没有减少过半分。
她对他的喜欢也没有加过半分。
俩人就此错过。
不过,至少在这个时候,陪在她身边的人是他,舍不得她的人也是他,这样其实也挺好。
她闭上眼,慢慢对他说:“我这辈子做了很多坏事,这是惩罚,避不了的。”
就算有挽留的余地,凡事都是得付出代价的,逃过一劫就还会有第二、第三劫,与其带着未知的恐惧活下去,倒不如早点做个了结,她是这样想的。
林延希还想说什么,却被她打断了:“林警官,我希望你,此后多关注受害的女性,不管发生什么事,请你保护女性。”
属于她的时间没有丝毫停顿的减少,他手背上的手正在一点点下沉。
他哽咽着答应她:“我知道,我会的,还有呢?”
褐色的瞳孔里倒影出他几乎崩溃的脸,夹杂着泪和悲痛,什么也做不了。
她用拇指腹轻擦过林延希的手骨节,说了最后一句话:“还有,谢谢你,陪我走完最后一程。”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理清思绪对她坦白:“我爱你,我真的很爱你,那些话是真的,我没有骗你,我从来没有骗过你。”
那话音落完,她永远的闭上了眼。
她被自己极端的思想束缚一辈子,待血液流尽,才终于自由。
林延希松开刀柄,将她抱进怀里,不顾自己的衣服也被染上了血,再也忍不住的放声大哭。
人死后最后消失的会是听觉,所以,她听见了他说的话,也听见了他因为自己的死而哭,她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可已经没力气思考这些了。
张苏辰之所以没带人闯进来,是因为林延希之前交代过,让张苏辰给自己和秦雪儿一些时间,他想单独和秦雪儿说些话。
站在楼下等候的张苏辰实在不耐烦了,让他人在门外待命,自己进屋寻找林延希。
他打开那扇房门,看着满地血红,再对上林延希失魂落魄的眼,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知道秦雪儿的病情,也知道她将迎来死亡的一天,可没想到会是现在。
林延希将她打横抱起站在原地,在看见张苏辰后绕过他往门口走去,对他说道:“哥,收队吧。”
张苏辰收起震惊,不敢多言,只应声说好,与他离开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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