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繁逐渐适应了身边有一大堆朋友的感觉,也逐渐适应了江星的嘴硬心软。
江星身上带的什么跌打损伤的红花油,什么创可贴,什么云南白药之类的越来越多了,但都不是给自己准备的,每次都塞给陆繁。
“你怎么搞的?”江星盯着陆繁额头上正在流血的伤口吓了一跳。
陆繁反手关上自己家的门:“没事,我撞上那个衣柜角,擦伤的。快走吧,待会要迟到了。”
“对了,这周六时邡生日,你去吗?”江星从包里拿出一瓶碘伏和棉签,按住想走下楼的陆繁,伸手给他上药。
“去……嘶——”其实碘伏擦上去不痛,是棉签碰到那层被搓起来的皮了,扯着肉疼。
“你这几天怎么天天受伤?还知道痛,那怎么不小心一点?”江星的动作变得轻柔多了,给他擦完后,才满意地把所有东西都收好,“走吧,去考试。”
“哪有天天?”
江星像头牛一样直直往前冲,陆繁都得小跑几步跟上他。
“你自己心里清楚。”
“……”
陆繁都不知道这个人怎么突然就生气了。
直到今天所有考试都结束了还是没理他,吃饭的时候都只是闷着头吃。
时邡一头雾水地看着端着餐盘的江星走到了离他们隔了三张桌子边坐下,然后盯着同样一头雾水的陆繁问:“你俩吵架了?”
陆繁嚼了一口嘴里的饭,机械地摇着头。
“那这是咋了?”时邡端着餐盘坐也不是,离开去江星旁边也不是,“我选谁?”
陆繁心里涌起莫名地烦躁:“爱谁谁。”
时邡顿时像一个被父母吵架丢在原地的小孩,欲哭无泪:“你俩这是在干嘛啊?”
晚自习,陆繁终于憋不住递纸条给江星了。
——现在喜欢玩冷暴力?
——……
——你之前不是那么能说吗?
——有事就说。
——你生什么气?就因为我天天受伤你就生气,你要是看不得我受伤,那你把眼睛闭上不看不就得了。
江星把纸条攥成一团:“陆繁,墙的隔音效果不好,你每天都在房间里叮叮当当的,怎么,就那么喜欢自残?自残很爽?!”
他温热的呼吸萦绕耳廓,带着怒气钻进陆繁的耳膜,痒痒的。
陆繁一下又一下地给他顺着毛:“我没自残。”
“那你的伤怎么来的?”
江星的眼神好像在告诉陆繁:别骗我,否则后果很严重。
陆繁举起双手作投降状:“真没有自残,这伤真不是我自己弄的。”
陆繁的桌子忽然晃动起来。
“哟,和好了。”时邡带着幽幽的调侃。
江星瞬间低下头继续做作业,时邡眉毛几乎快要拧成一条直线,转头想让陆繁评评理:“欸,我真的是……”
结果陆繁也低下头继续做题,装作若无其事。
“不和好受罪的是我,和好受罪的还是我。再也不跟你俩哥俩好了。”时邡擦着脸上不存在的泪水去找王煜,结果王煜伸手挡住他的靠近:“大哥,你表演型人格是不是?”
“行,从此刻开始,我要孤立你们三个人。”时邡赌气地掏出书本拍在桌子上震天响。
坐镇监督他们自习的老师:“咋?跟你的小书本闹分手呢?”
班级紧张的气氛顿时散开,哄笑一堂,陆繁偏头去看江星,嘴角溢出笑意。
斑驳的灯光透过梧桐树叶的间隙落在少年柔和的侧脸,书包里没有沉重的书本,脚步都轻快了。
“陆繁。”江星突然站在原地,认真地盯着陆繁。
“怎么了?”
“你是不是压力太大了?或者是不太高兴?”江星视线扫过陆繁的额头,皱起眉头。
“都没有。”
“其实我之前会经常怪自己,是不是不够好,所以他们都……”
旁边的巷子里传来凌乱的脚步声,江星的话一下子就哽在喉咙里,陆繁不明所以地歪头:“嗯?”
“你足够好,不要为了长辈之间的恩怨过度自责,惩罚自己。”江星的语气太过认真,就算他的半张脸被阴影遮住,陆繁还是觉得他的眼神肯定在说:你真的很好,不要自残了。
突兀的低笑声在寂静的街道响起:“江星,我真的没有自残。”
旁边的巷子走出一个摇摇晃晃的身影,一身腱子肉,手里还提着一瓶啤酒,陆繁和江星下意识地站远了。
但那个男人反而踉跄地走到陆繁旁边,伸手摸了一把陆繁的屁股。
“喂,你干什么?”陆繁迅速反应过来,蹦出去几米远,还不忘拉住江星的手腕快步后退。
那酒鬼不依不饶地跟在他们身后:“装什么装啊,出来卖还装什么矜持?!”
“我警告你,别再跟着我们。”
酒鬼伸手抓住陆繁的后衣领:“敢跑?老子打死你!”
说着他提着酒瓶就要砸下来,陆繁一脚踹在酒鬼的肚子上。
酒瓶滑落,碎在陆繁的脚边。
江星拉着陆繁后退几步,掏出手机:“我已经报警了。”
酒鬼似乎清醒了许多,掏出皮包,要拿里面的钱:“我给钱,3000怎么样?”
陆繁扯住江星的衣袖:“我妈之前跟我说了,这几天这边晚上老有一个酒鬼骚扰过路的人,应该就是他了。”
“小区里面老人和小孩多,公安局离这大概也就几分钟车程,拖他一会儿。”
“3000你搁那打发叫花子呢?”陆繁点了点头,就顺着男人的话说下去。
男人也不恼,又继续搜包:“行,你说个数,看在你们都是学生的份上,你说多少就是多少。”
陆繁和江星交换了一下眼神,敢情这个人也不是真的喝醉了,是借着酒劲耍酒疯。
“你还知道我们是学生啊,你这样做是犯法的。”
“犯法?我就是喝醉了,认错人了,又没真的做什么,你能拿我怎么办?再说了,我做了什么吗?哪里就犯法了?”
晚上的车流减少,所以出警速度很快。
三个人都被带走去做笔录。
“这个人确实存在多次猥亵他人的情况,但不构成猥亵罪,只能处以五日以上十日以下的拘留。”警官也挠着头,十分头疼,“不过我们会持续跟进,争取矫正他的行为。你们平时也要注意晚上不要到那种人少的地方去,放学了就早点回家。”
隔壁房间进行着疏导教育。
“我有一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陆繁肉眼可见的心烦意乱,江星的手一顿,最后落在陆繁的肩膀上:“你不要自责,该愧疚的不是你。”
警车送他们到小区门口的时候,许兰正焦急地在门口到处张望着,看见陆繁和江星同时从警车上下来,走进小区大门,顿时就爆炸了:“小繁,你这么晚不回家,是去打架了吗?我有没有跟你说过,让你放学就赶紧回家……”
“妈,我没有打架,我们回家说,好吗?”陆繁两步跨上去扶住许兰,想带着她回家再说。
许兰却突然哭喊起来:“你这是嫌弃你妈我丢人是吗?要不是我废了半条命生下你,你现在还会好好站在这里吗?要不是我执意跟你爸离婚,你现在应该是在你后妈手底下讨生活!”
“妈……”
许兰甩开陆繁,又是那副红着眼诉说自己的痛苦的样子,完全没注意到或许说无视了陆繁被推开差点撞上铁门的场景。
陆繁此刻内心涌现出极大的无能和痛苦,他不想让江星看见自己如此狼狈的样子,可是他又着实自责和愧疚,从前父母吵架的时候,许兰就总说如果不是为了给自己一个完整的家庭,她也不愿意忍受父亲那一身烂习惯,可是陆繁觉得太压抑了,压得他快喘不过气了。
江星怔怔地愣在原地,闪烁的的照明灯下,陆繁的身影显得那么无助,他的双手不自觉攥紧,他很想走过去扶住快要倒下的陆繁,可是他此刻只能站在这里:“阿姨,我可以证明,陆繁他真的没有去打架。”
许兰快速而急促地呼吸着,陆繁过去扶住许兰往楼道里走,江星明显感觉到陆繁的脚步很沉重,中途看见他偏头,可最后还是往前走了。
江星感觉自己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揪起来了,拎在半空不上不下。
陆繁身上的那些伤好像真的不是陆繁自己弄出来的,他要怎么做,陆繁才能逃离?
许兰发了疯似地捶打陆繁:“你是不是跟你爸一样,联合外人一起来对付我?!是不是?!”
“妈!”陆繁积压很久的情绪此刻似乎找到了宣泄口,“你看着我!看看我现在这副样子!”
他近乎疯狂地指着自己额头上的伤口:“你看看这!就因为我早上晚起了半分钟!半分钟啊!你打我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是你儿子啊?!”
“要不是你,我会跟你爸离婚吗?要不是因为你,我会那么辛苦早出晚归打工就为了挣钱给你花吗?”许兰脱口而出的这些话犹如一把把锋利的刀,毫不犹豫地往他身上扎。
陆繁每次都会因为这些话妥协,每一次,从无例外……
许兰又开始哭了,她的眼泪不停地掉,不停地掉,然后拿出手机开始打电话,泣不成声地控诉陆繁有多不听话,翅膀现在多硬。
就好像陆繁真的罪大恶极。
八大姑七大姨赶来的时候,所有好听的不好听的话都落在陆繁身上,陆繁只觉得耳鸣目眩,差点站不稳,却偏头看见邻居家的门缝处的光……
光透过窗子照进来,陆繁只庆幸自己月考幸好考完了,要不然考砸了,许兰又得发疯了。
六点钟,门被敲响,许兰起身打开门:“是小星啊,小繁还在睡觉,我去叫他哈。”
“好的,阿姨。”
听见江星的声音,陆繁又觉得自己好像有了力气,迅速翻身起床。
不到三分钟,整个人穿戴整齐的站在江星面前,只是在扫过他眼底的乌青时忍不住移开了目光。
直到上了公交车,陆繁才拿出书包里的《金考卷》放在江星怀里。
昨晚江星假装跑过来送卷子,简单地撒了个小谎:他说陆繁之前听见许兰说有人在这条街上骚扰过路的人,今天正好跟江星一起回家遇见了,就报警,这才去做的笔录,是做了好人好事。
“江星,我好累啊。”陆繁把头靠在车窗上,阖着眼,浑身无力。
“陆繁,我初二的时候,我爸妈就离婚了,他们各自组建了新的家庭,我就一个人留在这里,一部手机,一张银行卡。我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可是后来有人告诉我,如果改变不了出身,那就改变我们自己的人生,所以我就努力地学,拼命地学……”江星转头看见陆繁眼里的心疼。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你这个处境又比我好到哪里去,还想同情我?”江星伸手捂住他的眼睛,却被他反手抓住。
“不是同情,你一个人走了这么久啊……”
“陆繁,你是个人,一个活生生的,有自我,有灵魂的人,不是谁的负累,更不是谁的报应。”
江星紧紧攥住面前人的那只手,认真而坚定。
“你出现了,这就是意义。你从来不是任何人可以给自己不完美的生活找的替罪羊。”
“江星,生活或许遍地狼藉,但你是我的月亮。”
写点啥好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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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抬头,是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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