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海市入了冬,气温急剧下降,凌晨一点的街道见不到寥寥几人。
男子缩着脖子,眯着眼睛使劲抬头看清店的名字,随即收紧身后背着的行李,另一只手畏缩在怀里,往还在亮光的便利店里看一眼,看见这个点店里有其他人,呼出一口白气,磨搓着手心也进来了。
进来也不好意思干坐着,背着行李,绕着货架,走了两三圈,最后还是挑了桶明码标价的方便面。
“老板,热水有吗?”
宁景城正在看电视,抬起脸,就看见男人对他拘谨地笑着,也回笑了下:“有,我帮您泡。”
男人把泡面放柜台,皲裂的手往衣兜里摸,摸出一台手机,可能是店里暖和,可能是看出老板性子好,倒也不缩着脖子了,笑笑:“这天真冷啊。下火车就冷得直哆嗦,真不给穷人活路。”
宁景城扫了码,笑着回:“宁海市冬天就这样,过两天太阳出来的,就暖和了。”
他撕开泡面桶上的纸盖,熟练地将调料包放进去。
柜台上摆着的电脑放着电视剧,里边人说话的声音传出来,突然没声了,没点人声。
男人手指扯着衣袖,语气扬起点:“老板看着挺年轻的啊。是本地人吗?”
宁景城正往面里倒热水,热气扑在脸上,往后躲了躲,笑道:“不年轻了,生日一过就二十七了。不是本地人,但也待这块有七个年头了,算半个了吧。”
“哦哦。挺好的。”男人笑了两声。
“挺好的,这边虽没一线发达,但胜在节奏慢,过的舒心。”
没人说话,宁景城把纸盖重新盖上,往里加了块鱼饼,把叉子往上一叉,“鱼饼送您了。随便找个位置坐着吃。本店二十四小时营业。要喝热水,那边有一次性杯,直接拿就是了。”
“哎哎,好嘞,谢谢你啊。”
不止是外地人,就连待这边七年的宁景城都意外今年的冬天要比往年的冷,往年这个时候,说话还没冒寒气,街道路灯下还有车辆开过,现在看出去寂寥无人,孤寂冷清。
店里暖气足够,里头暖烘烘的,刚过来这座城市,没找到住处的外乡人,亦或者是兜里没点钱找住宿住的人路过都往这边看,看了就进来买些东西,就不走了。
宁景城这便利店在这特殊时期二十四小时营业。宁海市的冬天又多冷他也清楚,倒也不赶客人们走,有地方坐就坐,没有那也没办法,幸好对比前些年,这两年流落街头的人少了,位置管够。
电视剧一集结束了,宁景城摁着鼠标,把进度条往前一拉,就拉到中断那画面,反派脸上染着血,单眼皮半垂着,擦拭带血的匕首,气氛渲染不错,代入感挺强,看进去也挺提神醒脑。
他就靠在座椅上,手里抱着大黑媳妇顺手多买的暖宝宝,垂下的眼眸随着屏幕的一亮一暗,缓缓闭上了。
到了后半夜,又有顾客来,玻璃门推开,呼啸的冷风也跟着进来,把靠门的客人都冷得缩了下脖子,宁景城也睁开了眼。
男人拿着打火机在玻璃柜台上敲了几声,这声音有点不耐烦了,把其他趴在长桌上睡觉的顾客闹醒了。顾客瞥了眼,转个头,踢踢发麻的脚,换个姿势,又趴下去睡了。
宁景城眨了下干涩的眼,还没说话脸上就带笑了,“欢迎光临。”
“来包烟。”男人掀起薄薄的眼皮,落在宁景城脸上,说了个烟的牌子。
宁景城起来给他拿了包烟,男人还没扫码就抽了根烟出来,叼在唇边,柜台边上就写着店内不许抽烟,也就没点火,而是从兜里掏出一沓现金,声音沉沉问:“多少?”
“四十五。”宁景城说了个数,视线晃了下,他往下看。
男人外边裹着件黑色长款羽绒服,抬手往衣兜伸,衣服往两边扯了下,露出内里蓝色的衣服。
警察?
宁景城怔了下,侧头去看时间,凌晨四点,警察不会无缘无故这个点出现,附近几百米倒是有个酒吧,应该是那块地出了事。
“数数。”
“不用数了。欢迎下次光临。”
男人把现金折叠放回兜里,就这个空隙,他目光又落在宁景城脸上。
“这些天店里都是二十四小时营业吗?”男人声音低沉沉的,显得漫不经心。
宁景城以为他在问话,“这段时间都开一整天。来的都是些居无定所的人,多是脸熟,陌生脸少,今晚也没见什么奇怪的人。”
男人沉沉地嗯了一声,“这几天注意点安全。”说完,人就转身走了。
他个头挺高,出门都得低点头。
后面的时间宁景城就睡不着了。
早上七点半,店里的员工过来接班。
宁景城退出电视剧,想了想,和员工说晚上他过这边睡,穿上黑色羽绒服,往外走。
走出几米远,他突然觉得周遭太过安静了,等走到路口等红绿灯,才想起来,看了眼毫无动静的手机。
往日这个点,他手机就开始往里冒消息了。
大黑是附近早茶餐厅的老板,宁景城挺喜欢吃他们家的虾饺和海鲜粥,两人加了微信后,宁景城会在下班前发消息过去点餐,下班走路走十分钟,过到去就能吃上。
后面宁景城犯懒了,懒得走这十分钟了,大黑就骑车带过来,也不多收费,五年了店里所有东西都涨价了,对宁景城还是这个价格。
有段时间没吃早餐,宁景城犯了胃病在医院躺了几天,大黑就不由着他了,每天把菜单往宁景城微信一发,隔几分钟催一次。
今早却异常安静。
宁景城想到半夜见到的警察,突然冒出心悸。
赶着走过去,大黑的店是关着的,宁景城走近想看看门附近有没有贴着什么休息之类的告示,突然一股怪异的香味扑过来,像消毒水,又混着其他东西,腥甜,腻得发慌。
他暗道一声,这是出事了。
打了几个电话过去都没人接,宁景城又拨通了大黑媳妇的电话,还是没人接。
没人接。
宁景城于是给大黑发了条微信:“看到消息,回我电话。”
回到店里,一直等到下午,大黑都没有个宁景城打电话,消息也没回一条。
宁景城又穿上棉衣,打了辆车,来到大黑老家。
大黑是南方人,娶了媳妇就跟带着二老过来定居,平时也喜欢自称自个是入赘的。他家就在这座城市,只是一个东边,一个西边,去一趟要半个小时。
大黑家里没人,宁景城等在门口等,羽绒服越裹越紧,期间打了几个电话过去,还是没人接,最后干脆关机了,这不是大黑的性子,他们关系摆在这里,没有可能说故意不接他电话。
意识到这点,宁景城心中越发地不安。
十几分钟过去,才等到去买菜回来的大黑父母。
大黑母亲认识宁景城,大黑带他回过几次家,对这爱笑的大小伙很喜欢,看见他跺脚缩脖子等在大院门口,哎呀一声,赶紧上来帮他收拢衣服:“大冷天的,怎么在这里站着。”
“大黑呢?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在这等着呢!不像话。”大黑父亲训斥一声。
“对啊,让大黑打个电话过来也可以啊。”
宁景城这一看就知道二老也不清楚大黑的去向,把手中的果篮给二老:“大黑没空。有顾客给我拿了点水果过来,我也吃不了这么多,想着给你们送点过来。没告诉大黑,自己没说一声就跑过来,是怕你们跟我客气。”
果篮是宁景城出门时想起的,倒也不是说上门空手不好,而是想到二老恐怕也不知道大黑的事。
三年前,大黑店经营不善,养着几个老员工,狠不下心解雇,差点倒闭,欠了银行五十多个,都没告诉过家里人,宁景城跟着他们一家三口回家吃饭都是其乐融融。
宁景城笑着拒绝二老的午饭邀请,打车回店里,路过大黑的早茶餐厅,看见门口站着个眼熟的人,是凌晨来店里买烟的男人。
他连忙叫司机停下,在这里下了车。
他不是抽烟的人,口袋也没装根烟,摸着口袋,没摸着什么,人就已经走到警察面前了。
龙飞跃嘴里咬着烟,外边就套着件制服,吐出的烟雾和说话冒出的白烟混在一起,显然是认出这人是便利店老板,抖了抖烟:“有事?”
“想着来吃个早餐的,不料门没开。”宁景城身高腿长,冬天皮肤容易干燥,护肤品也会涂点,皮肤状态好,穿衣打扮简单,审美在线,笑起来挺招大姨们喜欢的,“想问问怎么称呼警官?”
龙跃飞抖抖烟,瞥他一眼:“龙飞跃。”
“龙警官。”宁景城喊了声人,“我和这家店老板是朋友,平日都过来吃早餐,今天打了他好几个电话都没人接,去了他家里一趟,也找不到人。”
等宁景城赶到医院,刚好就看见大黑他媳妇从抢救室推出来,几个护士围着,没怎么让大黑看就急忙把人推进重症监护室了。
“家属不可以跟进去。”
大黑就穿着件睡衣,睡衣胸前还有凝固的血迹,胡子拉碴,眼白处布满红血丝,靠着墙面脱力滑下。
“大黑。”宁景城脱下衣服披在他身上,蹲下来拍拍他的脸,“我来了。”
“怎么办……景城这可怎么办才好啊。”大黑失魂了,嘴里念叨着:“那把刀就往她肚子里刺,刺了多少刀,我不记得了。就记得流好多血,说话也说不出,还没到医院眼睛就闭上了。”
他眼泪落了下来,眼里不再是憨厚的笑,暗沉沉一点光也看不见,倒在地上站也站不起来,“景城,怎么办啊。”
“嫂子没事。”宁景城拍拍他的肩膀,“人家医生说了,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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