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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架空番外①

纯架空番外,与正文无关,开个脑洞。

【一】

当下最热门的网络话题就是“查理斯彗星接近地球”,据说会干扰人类正常社会,也有迷信的人危言耸听,认为这是地球灭亡的前兆。无论网上对于这一话题讨论得多么激烈,池烈也没多余心思提起一丁点好奇。

池烈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举着胶枪捣鼓半天,也没能把灯棉调整成“蓬松的云朵”。耐心随着时间流逝而消磨殆尽,他气急败坏地丢开工具,独自怄气半晌,之后又忍不住再次投入进这项工作。

他需要靠这件事分心,不然脑子又被雁回慢慢占据,自己只会更愤怒。

池烈是在三天前发现雁回有异样的,不仅忽然对自己态度疏离,还像是患上了健忘症。起初,他当雁回在演戏耍花样,就像平时一样恶劣;可后来他发现雁回漠然得过头了,好像真的哪里出了问题。于是去医院检查两天,连24小时脑电图也做了,检查结果却显示雁回一切健康。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雁回对他的态度突然变得这么奇怪?晚上睡觉要分房,还时不时嫌他吵、东西太多占地方,甚至对待Panda和梅奥时都充满浓厚的厌恶。池烈回忆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事把雁回惹恼了,可苦思冥想后,还是寻找不出原因。

直到雁回一本正经地问他“我平时都称呼你什么”“我们两个是什么关系”,池烈这才发觉,雁回最核心的诡异之处不是对待自己的态度,而是关于他们两个的事,雁回好像全忘了。

“麻烦,怎么这么麻烦。”池烈弯腰捡起散落一地的灯带,再挺身的那刻,胸口闷得快呼吸不过来。他一边咬牙切齿地埋怨雁回“凭什么选择性失忆只选择忘了我”,又一边小心翼翼地把灯泡塞进灯棉里,尽量把雁回这份麻烦的生日礼物做得好看。

明明上礼拜还笑着跟自己讨要“一朵云”来着……池烈每次回想起正常的雁回,身体就自动进入到呆板的待机模式,只剩大脑还在活跃。那时候的雁回望着窗外乌云密布的天空,认真地说想让卧室的天花板也变成这样,他看着心情好。池烈可没法感同身受,满心惦记着打游戏,最后被雁回偷偷拔了Wifi网线,那局彻底输了。

池烈当时觉得雁回的心理年龄好像在逆生长,越来越爱突发奇想,想完还要别人满足他,假如再强势一点就是任性了。不过难得雁回这么直接地提出愿望,池烈嘴上依然不屑一顾,心里却开始琢磨生日惊喜的细节。不就是“云”吗?想办法弄天花板上就是了。

可偏偏在这种时候,雁回把关于他的事忘得一干二净。到底哪里出了差错,到底受什么事影响,池烈一概不知。唯一能肯定的是,雁回遗忘他以后还能做到若无其事地生活,好像明知忘了个大活人却懒得想起来,实在不可理喻。池烈手里的灯棉全攥变形了,一半臃肿一半萎缩,灯泡躲在里面发出畸形的光亮。

这时候,他听见外面门开了,雁回步子轻得几乎让人察觉不出移动。池烈放下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快步走出房间找夜不归宿的雁回撒火:“你半夜出门好歹跟我说一声吧!你现在连事都记不清,就不怕其他功能也突然失灵?万一被车撞死了我还得去给你收尸。”

雁回不以为意地接话:“你以为我患了阿兹海默症吗?”

轻飘飘的语气让池烈怒意激增:“我看你快了。”

雁回手扶着脖子稍微活动了几下,不再跟池烈交谈,进屋补觉。池烈望着紧闭的门差点就一脚踹上去,转而一想雁回现在好歹是个病人,万一刺激到他的精神导致记忆继续衰退就麻烦了。可还是得跟他计较,必须计较,不然咽不下这口气。于是池烈冲雁回的方向大声“呸”了一下,音量足以让对方听见。

池烈接着回自己房间摆弄云朵灯,灯棉比看起来硬很多,几次失败后他终于捏出来一个尚且满意的形状。他下意识猜测雁回看到灯后会不会阴阳怪气地笑着嫌弃丑陋,刚这么想,他又因雁回把他忘了而气恼,这些破灯也只有自己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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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回辗转半晌没能入睡,自己天生失眠严重,没想到换了一副身体也是如此。他盯着自己右手中指,上面有一枚几何图案的刺青,乍一看像戒指。按理说教师不该往外露的皮肤纹东西,音乐老师在手指上搞花样更是明目张胆……雁回觉得奇怪,琢磨这刺青图案有什么特殊意义。

恐怕跟那个叫“池烈”的男生有关系吧,雁回的直觉一向准确,这几天他在家里转悠,已经见识到池烈在这房子里的存在感有多强烈了,痕迹丰富到令他难以置信。不过想想也能理解,毕竟这里并非自己熟悉的世界,池烈也是自己从未遇到过的人。

雁回快速数了下日子,今天是第三天。

三天前的晚上,他独自在家看新闻,“查理斯彗星接近地球”的消息引起他兴趣,原本只是个普通的天文现象,但自从有人提出“彗星会导致平行时空错乱相接”后,网友讨论的方向就变得猎奇起来。这种在物理学里尚未被证实的理论,在雁回看来值得想象,他倒是挺希望自己某天睡醒来到一个新时空,要求不多,比现在好点就行。

结果转天早晨睡醒……他发现环境真的有了极大变化,可惜这是个更糟糕的世界,不仅家里多了个陌生人,其中一个房间还豢养着两条脏兮兮的狗。尽管他不停地暗示自己那两条狗天天洗澡,可看到它们掉毛或者伸舌头舔地板的时候,雁回心里还是难以接受。

他凝视镜子很多次,这副外表和自己别无二致,只是……脖子上的吻痕未免太多了。他想大概是这个时空的雁回对别人的抗拒程度不深,所以才会容许床伴在自己身上留下痕迹;他之后发现池烈的脖子上也被亲了不少,这才反应过来他们俩人并非普通的室友关系。

但短暂地相处过后……雁回深深怀疑这个世界的自己是不是有把柄在池烈手上。这男生好歹也是个成年人,却一点都不会控制情绪,总随心所欲发脾气;而且控制欲太强,经常干涉或命令自己,哪怕是“不许抽烟”这种关心也能表达得十分盛气凌人;生活常识方面一窍不通,连热食不能直接放冰箱都不知道,比起照顾人更擅长照顾狗;脸长得倒秀气,这是唯一能让雁回承认的优点,虽然发脾气的样子看着笨笨的。

总体来说,雁回对池烈挺不满意,也理解不了这个时空的自己究竟中意池烈哪里。怀揣着这份好奇,他随口问了池烈一句“我们是什么关系”,对方的回答却拐弯抹角模模糊糊,“随便你怎么定”——显然是否定了“恋人”这层身份。

雁回这下子更觉得不可思议,本来“恋人”就不在他的认同范围里,没想到池烈连恋人都不是,就直接住进他家。这个时空的雁回喜欢的很多东西都和自己一样,足以证明他们性格上高度重合;唯独涉及到池烈这个人时,他又觉得自己根本不了解自己。

【二】

雁回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再醒来已经是傍晚。他向来随心所欲过周末,换了一个时空也如此,如果那个池烈别再打扰他就更好了。他起床去厨房做饭,池烈一直跟在后面催促:“你去见我哥吧,你们不是高中同学吗,也许你见到他就能想起来我了。”

“你怎么还在这件事上固执,不相信医生的检查结果吗?这不是记忆的问题。”雁回淡定地垂头切菜,“你哥又是哪位。”

“池钰,他以前是你朋友。”

“没印象。”雁回听见这陌生的名字就明白了,这又是个自己从没遇见过的人。

池烈站在旁边沉默好一会儿,不耐烦地叹气道:“你他妈这选择性失忆也选得太精准了,合着凡是跟我沾边的就全清空啊?哎你可真是……”他憋了几秒,最后又说:“算了,反正你天生缺德,傻逼。”

雁回听出池烈最后的脏话颇有无奈意味,都让人分不清是不是谩骂了。

“晚饭吃什么?”池烈转移话题。

雁回刀一顿,“你也要一起吃?”

这么一问,池烈逆反心理作祟,自动回答:“我随便问问,谁要跟你一起吃。”

回答完,池烈又觉得自己白赌气了,现在的雁回算是跟他“不熟”,当然什么话都不会接。于是池烈只好自己点外卖,窝在沙发上边玩iPad边等饭。

屏幕上很多新闻推送,池烈随便点进一个,又是那劳什子的查理斯彗星。池烈对天文物理没兴趣,但雁回这两天总提这颗彗星,他还是耐下心来读一读文章。“查理斯彗星本月会以1亿2690万公里的近距离通过地球,向太阳系内侧继续前进,现在的亮度大约是7.5等,目前是观看它的最佳时机……”刚开始内容正常,可到后面就愈发不对劲儿,池烈逐字逐句地看完,印象最深的事只有“平行时空”几个字。

新闻评论里有网友表示自己的邻居和以前不一样了,性格突然变得难以相处;还有人搬运了外网消息,什么某物理学家验证平行时空的科学性。池烈忽然被一股微妙的既视感击中,他从头到尾把每个字又重读一遍,生怕遗漏掉重要信息。外卖员在外面等候多时,可池烈低着头完全听不见门铃声,等他反应过来时,雁回已经提着外卖纸袋走到他跟前了。

池烈抬头动作非常僵缓,茫然与怀疑等份糅杂在他困倦的眼睛里,然后齐齐指向雁回。

两人视线相触的瞬间,池烈什么都明白了。雁回眼神里本该有他熟悉的笑意,或者傲慢,或者充满恶趣味的暧昧;即使忘了自己,雁回也一定能泰然自若地开玩笑。但眼前这个人的脸上却总是显露防备,不掩饰讨厌的情绪,就算偶尔露出笑容,双眼也不会多一分热度。

“你不饿了?”雁回放下外卖袋子,低头避开池烈的注视。正转身的刹那,他听见池烈嗓子沙哑地问:“你不认识我吗?”

雁回瞥一眼平板电脑屏幕,知道池烈总算听他话去看彗星的消息了,那么现在也该搞懂一点状况了吧。于是雁回平静答道:“我没见过你,刚才说了这不是记忆的问题。”

池烈连皱眉的力气都提不起来,眼睛锁定着男人,又问:“你不是雁回吗?”

“我是。”雁回说话间无意看向自己右手中指,“但我不是你认识的那个。”

大脑陷入空白后,池烈感觉自己的心脏与血液也全都坍缩成微小的一瓣,连那句“他去哪儿了”也如同梦呓一般从喉咙里挤出来。他眼中的雁回渐渐成了一扇漆黑的门,门打开后为他指出方向——

“不知道,也许去了个更好的地方了吧。”

【三】

池烈一直很讨厌装神弄鬼,雁回发现了这点后,平常就总故意上演自己被鬼俯身的戏码。每次池烈都能上当,明知道是假的,却还是会被雁回精湛的演技吓到。一边惊惧一边破口大骂,不许雁回靠近自己,情急之下连“我这只勺开过光”都讲得出口。雁回玩够了,就装出一副体贴入微的模样:“怎么了?雁老师来帮你了。”

这样更气人了,雁回总是那么擅长惹人生气。

池烈盼着雁回这次也只是吓自己,此时此刻就该恢复正常了吧。可是他凝视雁回许久,对方都不为所动,那熟悉的外表之下藏着另一个跟自己毫无默契的人格。池烈感知恐惧的能力好像一瞬间丧失了,忘记该害怕,忘记该慌乱,空白的大脑里只剩“雁回”这两个棱角分明的黑字在迫切地游荡。

雁回去了哪里,更好的地方是哪里,怎么还不回来,夜不归宿也该有个限度啊。平板电脑从腿上缓缓滑落在地,Siri开口说话了,问有什么可以帮忙的。池烈低头,轻轻念一声雁回的名字。

然后Siri为他在线搜索出了“雁字回时,月满西楼”,池烈怔了怔,情绪就在这顷刻间恢复了。他怒不可遏地踩向那块屏幕,对它吼:“给老子滚!”

骂完冷冰冰的iPad,他又把锐利的目光转到雁回脸上,嘴唇张开不知道说什么。他想冲这个雁回撒火,也想让这个雁回寻找办法,结果话语还没憋出来,对方先说话了:“你冷静一下吧。”

这种轻描淡写和原本的雁回某些时刻如出一辙,可正因为相似却不是,池烈的气焰很快被挫败感取代,如果雁回再说话,那他的火就该全熄了。池烈不再看雁回,弯腰捡起iPad,然后默不作声地蜷缩在沙发上搜寻关于查理斯彗星的一切新闻和讨论。

他浏览到iPad没电,又换手机继续看。总忍不住想“那混蛋真的去了其他时空吗”“会不会吓得睡不着觉啊”。接着又想起另一个雁回说他“也许去了个更好的地方了吧”……那是什么地方?只有作为“雁回”才能分辨好坏的时空吗?如果去的是更坏的呢?

外卖早就放凉了,池烈没食欲吃,攥着手机回房间,看了一眼满地的灯棉和灯带,再慢慢躺到床上。很多人说彗星的影响只是暂时的,等它远离地球后时空秩序会恢复正常——池烈最相信这句话,如果有人提出质疑,那他就当没看见。

手机振动一声,是条快递发货的短信。池烈知道自己手拙,怎么捣鼓云朵灯都不够满意,所以又下单了一款荷兰设计师的作品,比自己动手做更有艺术性,到时候作为正式生日礼物给雁回很合适。他之前连怎么送都想好了,一定要趁雁回睡着时把灯具安上天花板,等雁回醒来发现礼物,自己就可以漠不关心地说“哦,是外面飘进来的吧”——好他妈深藏功与名。

池烈翻来覆去睡不着,开始猜想雁回正在做什么,平行时空的话应该也是黑夜吧,那边会不会也有一个自己?操,池烈一想到这个才后知后觉可怕,其他世界的“池烈”是什么样子?雁回遇到的那个呢?可千万千万不能在雁回面前出丑,不然等他回来要笑话死自己。

池烈又猜雁回此时的心情,该不会正对现状很满意吧,他本来就是既来之则安之的性子,参考另一位雁回就知道了。想到这里,池烈暗自骂了一句“缺德玩意儿心可真大”,假如平行时空的感官共通,他现在就想去对面卧室揍雁回一顿,反正每个世界的雁回都肯定很欠打。

---

到了凌晨四点,池烈才扛不住疲倦入睡。另一间卧室的雁回已经起床了,时间卡在这种醒太早又睡不着的尴尬位置,他只好泡了杯咖啡,边喝边看电脑,找出这个时空的工作课表。

牌子和桌面图标顺序都和自己那台一样,连密码也一次性输入正确,雁回不由得感概他在“选择”这方面真是标准统一。直到他无意间点开了一个陌生文件夹,看到满屏幕密密麻麻的聊天记录截图,才慢慢有种自己在窥探“自己”**的诡异感。

聊天框里的对象都是池烈,雁回通过文字语气就能判断出来了。可右边的人……是自己吗?话好像有点多。这些聊天记录的时间跨度很大,看来不止在一台电脑上保存过。除了截图,还有很多很多录音,雁回随便点开一个,就听到了无比熟悉的声音——

“你干嘛啊!”

“我睡不着。”

“你睡不着就吃药啊,给我打电话能解决什么?”

“哄我。”

“你当自己是三岁小孩儿吗!”

“我当你是。”

才听了几句,雁回就难以想象“自己”会用这种无理取闹又假装可怜的语气说话,他以为录音里的池烈下一秒就会发牢骚挂断,结果安静过后,却听到池烈态度变平和:“你听歌吗,我发你几首我最近喜欢的。”

就这么干脆地迁就“自己”了。

“不听。”录音里的雁回道。

“那睡前电台什么的。”

“不听。”

“你好烦啊!那你要听什么才能睡啊?”

“我想听你□□。”

“……滚、滚滚!”

“怕什么,我又看不见你是怎么弄的。也不会录音的。”

这不是录下来了吗……雁回听到这里才忽然发笑,原来这个时空里的自己能这么得寸进尺,把谎话当保证,分明是在哄骗对方上钩。可他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恶劣,反而想嘲笑池烈愚笨,怎么什么话都信。

雁回随意点开很多聊天记录和音频,仿佛在读取别人的记忆,尽管这其中的主角和自己身份一模一样,他却难以找到代入感。那两个人的交流模式难以界定关系,没有恋人的温情,却比普通床伴暧昧,他见识到了一个字里行间都透露出虚假温柔的雁回,对,十分虚假的温柔,虚假到哪怕把真实藏进去也肯定不会被人发现。

他把聊天记录翻到最尽头,总算知道池烈和“自己”是什么关系了,然后他不可置信地长叹一口气。

对脑子这么笨的学生下手……这个时空的雁回真是疯了。

【四】

工作地点还是雁回熟悉的学校,课表也无变化。唯一的疏忽是他今天忘记遮挡右手中指上的刺青,被学生们议论半节课。下班回家,他看见昨晚的外卖还原封不动摆在桌上,看样子池烈一直没吃饭。

大概是因为听到外面有动静,池烈很快就从卧室出来了。他盯着雁回的脸确认半天,发现依然不是自己等的人,悻悻地转过头,又回去抱手机躺着。

雁回叫住他,伸出右手问:“这个图案有什么意义吗?”

池烈看了一眼他中指,嗓音哑哑道:“没有,我觉得好看就让他纹了。”

雁回点头,垂手摸口袋里的烟,却被池烈制止。雁回打算去阳台抽,池烈也不同意,理由居然是最简单的“吸烟有害健康”。雁回说:“我觉得我比你有资格支配这副身体吧?好歹这还是我自己。”

这理由让池烈有点无法反驳,他迟疑了一下,又理直气壮地说:“你没资格,雁回已经卖身给我了。”

听见自己的名字是以这种句式展开,雁回还是很不适应,池烈那份强硬态度让他觉得碍眼,明明电脑储存的文件里显示池烈不是掌控欲旺盛的性格。因为自己占用了这副身体吗?雁回收起烟盒时又看见了手指上的刺青,随后他慢慢意识到——这个图案对池烈来说的确没有意义,但对这个世界的雁回来说……“纵容池烈”本身就是意义。

趁他愣神,池烈把烟盒夺去了。

雁回看着空落落的掌心,忽然起了逃离的念头。这个时空果然糟糕透顶,到处都是自己不能理解的事,连这副身体的主人也背叛自己。

“他要是回不来了呢?”雁回问。

“会回来的。”池烈笃定道,他的思维早就自动屏蔽了其他可能性。从雁回消失的那一刻起,他的人生也好像跟着空白一段,记忆不止存在于自己脑中,更被对方携带走一部分经历,但凡少一天相处,都无法铸就成独一无二的彼此。

如果雁回不回来,那他也不是原来的池烈了。

---

池烈最近没心思遛狗,暂时把梅奥和Panda送去托管,自己闷在屋里继续做云朵灯。所有材料用完了,手里是最后一盏,形状最完整逼真,他觉得哪怕雁回看见都给不了负面评价。

有时候胃口饿得发紧发疼,他也因食欲严重缺失而懒得吃饭,为了补充体力他只喝冰箱里的饮料。快递也到了,出自设计师之手的灯具果然对得起它九千块的价格,跟自己做的摆在一起简直让人羞耻。

池烈把所有灯具整齐排好,放在巨大的纸箱里。几天忙活下来,他累得一沾枕头就入眠,然后日上三竿才自然醒。每次醒来都先确认那混蛋回没回来,他饿得要死,必须有人来做饭。但等到教师节那天,查理斯彗星还没彻底远离地球,带来的影响仍在继续。

冰箱里的饮料喝完了,池烈总算愿意出门正经吃顿饭,另外带了块生日蛋糕回来,这是给另一个雁回的。可惜每个雁回都不喜欢甜食,只能自己替他吃。时间缓慢流过,教师节进入尾声,那些灯具没有如期送出去,生日礼物失去了它的使命。池烈茫然地躺床上思考,接下来等待雁回的过程中,新目标是什么。

他想多了会影响情绪,于是睡眠就成了他的自我保护机制,像拖延症一样把麻烦问题统统交给明天。

上午阳光强烈却不刺眼,池烈是被强光晃醒的,昨晚忘记拉窗帘。他迷迷糊糊地坐起来找水喝,忽然听见屋外有Panda的叫声。他下意识懊恼自己没遛狗,可沉下心后又想起,狗不是被送宠物店托管了吗?

正琢磨时,他听见外面有人轻轻“嘘”了一声,接着Panda就不再乱叫。池烈浑身僵住,差点被嘴里的冷水呛到,心跳加速比任何时刻来得都强烈。他胡乱抹干净下巴的水珠,翻身下床跑出卧室,又被大片阳光晃痛眼睛。他却始终睁着眼,努力看清男人的轮廓。

雁回倚靠着房间门框,整个人都融进初秋暖洋洋的光芒里,他手握玩具钓鱼竿逗狗,浅浅的笑意从嘴角攀上眉梢。听见旁边有响动,他缓缓侧过脸,准确地和池烈四目相接。

雁回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仍是傲慢地淡笑着,只是声音柔和不少:“怎么了?”

池烈喉咙紧得好像连缝隙都不留。

雁回用逗Panda的方式冲池烈摇了几下玩具钓鱼竿,语气也仿佛在捉弄他:“被谁欺负了吗?雁老师来帮你了。”

【五】

你是故意的吧,早就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所以又开始装模作样地气人了。

池烈终于又重获皱紧眉头和咬牙切齿的能力,他大步走向前,仅剩的力量则汇聚在右手拳头上。他一定要揍雁回,揍到嘴角出血,一笑就痛。雁回伫立在原地,好像早就料到池烈这种反应一样,因此没有任何动摇。

池烈的手臂已经举高了,拳头掠过雁回耳畔,却避开他的脸,重重落在肩头。池烈仍想着要揍雁回,可是拳头自动松散后,他只能抓住雁回,再紧紧抱住。

玩具钓鱼竿掉落在地,Panda立马跑过来啃钩子上的胡萝卜。

池烈把脸深埋雁回胸膛,熟悉的香水味让他越来越清醒,也能感觉到雁回的掌心覆盖在自己头顶。池烈心里有个声音在恼火地大喊,你他妈还好意思问被谁欺负了,你自己什么德行还不清楚?你怎么这么讨厌,如果有一百个雁回也一定是每个都讨厌,尤其是你!

尤其是你……最知道怎么讨人厌了。

雁回小臂收着池烈的腰,另一只手怀念似的抚摸池烈毛茸茸又乱糟糟的头发。他垂眼想细瞧池烈的脸色,却注意到对方脸颊又瘦了一点,便说:“原来没人给你饭吃啊,你是盆栽吗?连自己填饱肚子都不会。”

池烈在他怀里不讲话,连头也不愿意抬,雁回只能自言自语解闷儿:“想想怪扫兴的,本来还想在那边多待几天呢,结果睡醒一觉又回来了。”

他话音刚落,胸膛就传来一道沉闷且恼火的声音:“你他妈去阴曹地府多待几天吧!”

“也行。”雁回煞有介事地笑了笑,顺势抱紧池烈,无奈地问:“你要哭到什么时候啊,我这件衣服很难洗的。”

忍耐许久的情绪被发现,这下反而更容易失控了。池烈最烦这种难堪的场面,雁回总能从中找到尽情取笑他的机会。他想不通自己的眼泪为什么会源源不断地流出来,不是悲伤,也不是气愤,好像很多东西积压在心里太久,只要被雁回一惹,就全都自动宣泄了。

首当其中的,是他发自内心地庆幸——

会回来的,没有其他可能性,所以相信这一点就对了。

---

“云吗?跟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雁回拾起纸箱里的灯具,先看了那盏设计师作品,满意地放到旁边,再欣赏池烈的手艺。池烈杵在旁边,站姿规规矩矩,正好像个等待老师检查作业的学生,那句“从外面飘进来的吧”也迟迟没好意思说出口。

雁老师把每朵云都打量了一遍,眼前浮现出池烈同学曾为此忙碌的身影。可惜这位老师吝啬夸奖,只从奇怪的角度出发,不咸不淡地评价一句:“嗯,很有环保意义。”学生本来脑筋转得慢,却因为足够了解老师,所以立刻反应过来他是在嘲讽自己。

雁回搬出梯子,亲自把这十几盏云朵灯安在天花板。池烈负责在下面传递工具,他仰头望着雁回,还是忍不住好奇这混蛋去了什么样的时空,居然流连忘返想多待几天。

他欲言又止的神色太明显,被雁回轻而易举地看穿心思,对方直接问他:“想知道另外一个你是什么样子吗?”

关乎到自己,池烈觉得这种对未知的好奇需要付出羞耻心作为代价,他可不想从雁回嘴里听到奇怪的描述。等了一会儿,雁回踩着梯子下来,若无其事地说:“他比你听话很多。”

池烈没反应。

雁回边收拾工具边给他讲:“他最听话的地方就在于发脾气也注意分寸,很让人省心,上床也主动——”

“你撒谎吧。”池烈面无表情地打断他的话。

从雁回的第一句开始,池烈就断定这是谎言,谁让他至今记得雁回曾亲口说过“你太听话,会让我觉得很没意思”之类的话。那次是傍晚,他们躲在音乐教室的钢琴后面肆意地□□,雁回却在该**的时候扫兴。每次回忆起来,池烈心里的叛逆都不自觉加深一层。

雁回怎么可能对乖顺的他感兴趣,撒谎。

“我撒谎很明显吗?”雁回若有所思。

“不知道,我只知道你明显是故意让我猜到你在撒谎。”池烈说,“这样我就会追问你,问完我还得同情你,最后你不管说什么我都会信了。”

这个回答令雁回些许意外,随后他嘴角上翘,愉快道:“你好像越来越了解我了,池烈。”

“所以你到底去哪了?”池烈没心思跟他开玩笑。

雁回收拾好东西后,懒洋洋地走到床边坐下,说:“大概就是一个……不算太坏的地方。”他说完朝池烈伸手,一把将男生揽进自己怀里,于是他就可以用更轻缓更柔和的声音讲述这个秘密:“我睡醒发现自己在好几年前的那个房子,家里一个人都没有,也不像有人来过。”

池烈记得那里,全透明浴室他印象深刻,“然后呢?”

“然后……”雁回顿了很久才继续说,“我去找你了。”

池烈正坐在雁回腿上,因此上半身比雁回高出一截,说话要稍微低头:“结果我不认识你,是吧。”

雁回否认,下巴贴住池烈领口处裸露的皮肤,笑着回答:“认识,只不过你高中毕业后就再也不肯见我了,而且你身边……”

雁回不再说下去。

“那不是我。”池烈不假思索地反驳。他抬手就能摸到雁回的头发,于是胡乱揉了两下象征安慰,又不想让雁回看出自己惦记他,便挥挥手假装在赶蚊子。

雁回闭上眼,每根睫毛都细长分明,他凭直觉顺利地咬到池烈锁骨,松口后说:“那是回到正轨的你。”

池烈听不出雁回说这句话的心情,大概完全被隐藏起来了。所以他也调整呼吸,用自己最平和的语气,不以为意地说:“我现在就在正轨。”

雁回双眼悄悄睁开一丝缝隙,然后抬头吻住了池烈的嘴唇。

池烈凭本能回应,唇齿交缠之际还残存了点多余的心思。他现在分辨不清雁回刚才说的那些话里,有哪句是是在利用自己,哪句是暗示自己,或者所有话都只是真实陈述,并没有掺杂其他目的。他想着想着,又觉得自己过于敏感了,怎么雁回才刚回来,他就不停地猜忌。

“你在怀疑我骗你吗?”雁回微微松开口,低沉的声音好像能散发出热气。

多说无益,池烈选择闭口不答,重新投入雁回的吻。

然而几分钟后,池烈琢磨过来了——雁回说的那些话里,什么都有,就是没有他自己的情绪。在陌生时空里的心情和经历他一概不提,仅仅流露出一丁点疲倦来惹人关怀,接着就轻描淡写地掀过这页。而自己确实把该问的问题都问完了,可是细想一下,却发现雁回什么重点都没答。

“窗帘拉上,试试灯吧。”雁回望着天花板,眼里露出不合年龄的憧憬。池烈知道他这副轻松愉快的样子也是摆给自己看,便配合地起身拉窗帘,开灯。

十几盏云朵灯聚在一起却不够照明,卧室昏沉迷离,天花板宛如连绵的乌云。这怎么能看着心情好?池烈深深地怀疑。但他转脸看雁回,却觉得雁回现在是发自内心地高兴,好像一个从来没当过男孩的男人,现在终于有权利任性了。

“喂。”池烈伸手碰碰雁回肩膀。

“嗯。”

“你想过万一回不来该怎么办吗?”

“会回来的。”雁回不假思索。

“可这种事又没个准儿。”

“那我也会回来的。”雁回嘴角的笑意稍纵即逝,“你不是还在等吗?”

“谁等你啊,别自作多情行不行!”

还好房间里的灯够暗,池烈湿漉漉的眼珠不会有明显反光,多眨几下眼就能恢复正常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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