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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朗特端着一杯初夏酿的青麦酒，笑眯眯翻账簿。
“唔，铜矿，价格还在涨……”他欣赏完节节攀升的数字，仰头灌下一大口酒——
在漫长夏季过后的初秋，青麦酒甜丝丝的麦粒清香已经变得酸苦了，通常都会被倒掉；但葛朗特仍在胸前虔诚地拊掌：
“浪费珍贵的粮食是不被丰收女神允许的。”他默念。随后一口饮尽杯底沉淀的絮状物。
“嗵咣！——”
被外头空酒桶打翻的响声猛地一吓，葛朗特呛得咳嗽不止，抬头只见两簇鸟窝般蓬乱的头发从窗底一晃而过——
“嘿，短腿的地精猪猡！”他怒气冲冲地“砰”放下酒杯，骂骂咧咧大步迈到窗前，“别让我逮到是谁！你们这帮惯会偷奸耍滑的臭虫、懒蛋！成天就知道捣乱，瞧瞧我的酒桶滚到哪儿去了！早该让你们尝尝皮鞭的滋味儿……”说着探出大半个身子，想要搜寻两个肇事者的身影——
“你们以为逃得掉吗？该死的……呃？”葛朗特皱起眉，“——你是谁？”
正站在窗户旁、抬手准备敲门的，是个猎巾遮面、显然混得不怎么样的精灵猎人——也就是荆雪珚。
为了避免在狩猎时泄露气息，森林猎人们会用涂过树蜡的猎巾蒙住口鼻——但这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
葛朗特鼻孔轻轻一哼：现在但凡手里有两个铜子儿的，都去买风息面罩了，谁还戴这个？
“阁下安。我刚到秋临村，想要借宿。他们告诉我村长住在这里……请问有什么能为您效劳？”
又打量了荆雪珚两眼，葛朗特不耐烦地挥挥手，“借宿该去尤娜的旅店，来找我做什……”那双灰绿的小眼睛骨碌一转，“——哦，钱不够？”
“是的，阁下。”
村长眯着眼想了想，抛出个巡逻田地监督地精、抓黑鼹鼠的任务。
“……你转个身，那些又懒又馋的地精就能偷吃掉一整筐果子！”他两只手夸张地比划，“顺便去清理在田里钻来钻去的黑鼹鼠吧！唔，至少逮到十只给我送来……这些狡猾的小东西，去年咬坏了足足两亩香蓟……”
【你已接受村长葛朗特的委托：前往秋临村外监督劳作的地精，并给他抓回至少十只黑鼹鼠。】
【秋临村整个夏季的作物都欠收，葛朗特村长说是被无耻的地精偷吃了，可大家伙儿都不这么认为。】
“去吧猎人！……哦对，帮我将刚刚翻倒的酒桶扶起来——几个该死的崽子成天乱窜……”
*
秋临村苔藓与鹅卵石铺就的道路上，正来往着许多小巧犁马拉的矮车，车上堆满最后一批夏季果实：洋梨、香蓟、黑樱桃、小红莓……成熟浆果的芬芳和“铎铎”蹄音、清脆鞭响一起飘荡在半空。
精灵们动作灵巧地将一罐罐果酒、果酱挪到台阶前，预备存入阴凉的地窖；窗前垂下一串串包裹麝香叶的熏肉，等待即将到来的秋季晴朗阳光晾晒；木匠和徒弟也开始忙活，不久后一架架纺车就会被搬到院子里，等待他们前去敲敲打打修修补补，家家户户为缝制深秋和寒冷冬季的厚衣被褥做准备……正是清晨，空气中萦绕着一股浓厚的、甜蜜中带丝丝辛辣的豆蔻粉烤面包香气——食物丰盛的秋季，森林中的村落总是忙碌又喜悦。
“猎人先生，猎人先生！”街边药坊里坐着个小精灵，瞧见荆雪珚后热情招呼，“……您不进来看看么？红萱药剂、蓝椿药剂、能驱虫蛇的椒粉！您秋天去狩猎，肯定用得上……”
和绯迩馥莱河下游的绝大多数村镇一样，秋临村药坊也是一年三季门可罗雀，初秋到来、冬季大雪封路前离去的行商和猎人才是重要顾客；尤其行商，不像手头并不宽裕的猎人，商人们经常到酒馆喝得醉醺醺、吃得满嘴流油，到药店买东西也习惯给一些赏钱，有时甚至是药费的一半——不过这样的机会实在太少。这些都还是哥哥告诉小精灵的。上一次行商来的深秋，他还小呢！荆雪珚也才是他见过的第三个猎人……
小精灵眼巴巴地卖力招呼，荆雪珚走到简陋货架前，随手拿起一颗蓝色药剂——
【一颗劣质的蓝椿药剂，喝后能恢复微少源灵。制作时可能出了什么差错，它的味道有些怪；虽然效果聊胜于无，但对目前的你来说已经足够了。】
荆雪珚凝视手中装在半透明蜂蜡丸里、悬浮着明显渣滓的深蓝色药汁，微蹙起眉。
“我需要一些蓝椿果和红萱花。”他归还药剂，递给小精灵自己仅有的十枚铜币，“最好新鲜些。”同时右手在凭空出现的两张信笺上写画；很快，信鸽虚影消失在半空。
同一时刻——
霍特勒茨堡地底最深处，腐海边缘。
不知从何而来的风悠长呜咽，卷起层层叠叠、新旧交替的腐旧灵魂气息。腐海涟漪的黏腻轻响里、目不视物的绝对黑暗中，恶魔紫蓝鬼火般的眼瞳一闪一烁，是唯一的光源。
珈夜面无表情，骨刀利落挑断手中疯狂挣扎的鬼鸦喉咙。
耳畔忽然响起信鸽扑棱棱振翅的声音。
将死鸦随手扔进泥淖，他接过这封来自遥远绯迩馥莱半岛的信笺。
*
荆雪珚跟着小犁马车一直往前，远远就看到道路尽头用一圈野蒺藜围起来的洋梨园。
采摘已接近尾声，树下的圆箩都快搬空了，只剩下三两个戴着厚厚幂篱的老地精正踩着落叶、搭起长梯，爬到几棵老梨树的枝桠上照看蜂箱。
洋梨园后就是田野。简陋的守田草棚前，刚巧围着一圈头戴榈叶宽檐帽、脚爪和小腿满是泥土的地精。
“嘿，猎人先生！”被地精围着的精灵青年爽朗地朝荆雪珚挥手，“晨安！……这天气可真热。您现在有空吗？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见猎人走过来，诺兰连忙跳下椅子：“我现在得去溪南那边瞧瞧昨晚的陷阱！去晚了怕被狐狸叼走……可以拜托你替我发放这些种子吗？看，已经没剩多少了！”说着递来一个半瘪布袋，里面装着晒干的蓝霜莓籽。
“没问题。”
【你已接受诺兰的求助：分发种子。】
【诺兰从小就想成为一名像你这样的猎人，而不是与锄头做伴一辈子的农夫，可惜他似乎要事与愿违了。幸运的他曾得到一张不一般的陷阱图纸，不幸的是迄今为止他只逮到过三只野兔，其中两只还被狼叼走了。】
莓籽很快分发完毕，荆雪珚抬眸望向远处已深犁过的田畦。
秋季降临，整个森林即将迎来极其繁盛的丰收，数不清种类的硬壳坚果纷纷从枝头掉落，这些油脂丰富的果实是度过漫长冬季的重要物资，精灵们整个秋天几乎都在森林中奔忙，收集自然的馈赠。
而不那么灵巧的地精们，则呆在田畦里，勤勤恳恳播种最后一轮度秋作物。
这些被雇佣的地精农夫会在寒霜之后、初雪之前完成蓝霜莓的收获、结清工钱，然后回到地底巢穴开始冬眠，一直到明年开春。
荆雪珚没有忘记【秋临村整个夏季的作物都欠收】的系统提示。
一路观察，村中的作物枝繁叶茂，明显没有遭受天灾；地精偷吃的概率也极小……那会是什么原因，造成“欠收”？
他望向田埂边络绎不绝的犁马。
一切看起来都如此欣欣向荣
——到底是收获时出了问题，还是在后来的运输、清点和储藏环节出了差错？
*
隐蔽在土垄阴影里的小小洞口，悄悄探出一个湿润的鼻头。
鼻尖耸动、长长的胡须轻抖，捕捉风里的讯息。
——很好，没有地精脚爪陷进柔软泥土的动静，没有热烘烘酸剌剌的汗味儿，也没有那种用来捕杀它们的铁耙摩擦石子儿的声音……安全！
毛色油润的头颅轻轻拱动着，缓缓露出耳尖、额头……马上就要探出豆粒般黑亮的眼——
“嗖！”
一截随地可捡的细树枝，“噗嗤”穿颅而过。
【你击杀了一只普通黑鼹鼠！随机获得奖励：一枚铜币。森林里再常见不过的鼹鼠，是狐狸和鼬喜欢的小点心。】
跟前的战利品胡须、爪尖还兀自抽搐，尖细树枝精准地贯穿两眼，没流一滴多余的血——金徽神魂杀鼹鼠，甚至不需要源灵。
荆雪珚将这枝颇趁手的“暗器”取回指尖。
不过片刻，田中鼹鼠已被收割殆尽。猎人拂拂衣襟，转身朝诺兰说的溪南树林走去。
这是一片茂盛的樱桃林。枝叶缝隙洒落的细碎阳光间，熟透到深红近黑的晚樱桃累累压枝，空气中弥漫着落到地面的果肉腐烂发酵后的酸酒味儿；地面小径则被松软落叶完全遮盖。
樱桃丰收，但似乎已很久无人问津。
“嘿！……猎人先生！果然是你——我的天，这是黑鼹鼠吗？”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足音，空手而归的诺兰惊讶地瞪圆了眼，“居然这么多！我数数，一、二、三……整整七只！女神保佑，这可太了不起了……”
鼹鼠本就是为了吸引诺兰才被提在手中，此时显然发挥了意料之中的作用。
“如果我也是您这样技艺精湛的猎人就好了……”诺兰失落地嘟囔，但很快又重新振奋起来，“您还有多余的鼹鼠吗？唔，我是说，您愿意卖给我一些吗？大概二十只……”
热情洋溢的年轻精灵和荆雪珚一起往村里走，不时羡慕地瞅瞅他的猎物，“……春天时就想到佛伦娜的裁缝铺做双鼹鼠皮靴子啦，可这狡猾的小东西只喜欢挖洞，压根不往陷阱里钻……眼看着秋天都来了，还没凑齐……”说到这儿难免垂头丧气，“佛伦娜整个秋天都有得忙呢！再不赶紧去，就得等明年啦……”
【是否接受诺兰的求助：卖给他二十只黑鼹鼠做靴子。】
【诺兰太想要一双鼹鼠皮靴子啦。可他囊中羞涩，付给你的报酬或许比最低收购价还低。】
“二十只？”荆雪珚挑眉，“我可以送给你。”
这个数目的黑鼹鼠，如果是绿徽新手玩家，大概得耗费一整天的精力；运气差点，甚至可能没时间赚钱吃饭。
但荆雪珚完全没有这种烦恼。
捕杀到尾声时，他甚至都没再关心背包里的鼹鼠数量，五六十只总是有的，毕竟随机铜币都攒了三十多枚。
诺兰闻言，高兴得一路都在蹦跳，看荆雪珚的眼神简直崇拜得发光。
“……那儿的晚樱桃为什么还没采摘？”前往裁缝铺的路上，荆雪珚状似不经意地提起。
“有死灵狼！”诺兰挠头，“已经很久了。说是在矿洞出没，那一带就封锁了——噢，樱桃林尽头就是矿洞。”
【恭喜你获得秋临村矿洞线索！】
系统语音一闪而过，没给更多提示；荆雪珚却瞬间想起，这一路隐隐的违和感到底从何而来。
他没看见矿工。
曾经新手村的记忆太过遥远，让他没能第一时间察觉异常——《叹息城》的新手村都是有矿洞、有矿工的，任何种族都一样。
拟真度直逼100%的全息游戏里，玩家九成都没有格斗或野外生存经验，这让还没获得技能书的新玩家捕获动物变得分外艰难。
劳累但简单的挖矿，就成了大家最青睐的日常任务。
秋临村的矿洞竟然废弃了？
微博与作者同名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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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黑鼹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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