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黄昏时的例行请安过后，萧家主母钟氏并未留萧棠同用晚膳，萧棠便回到自己院中，再命人传饭。晚膳过后，秋夕和双燕去房内上夜，留下画屏和凝雪自行回房。
萧棠一共有四名贴身丫鬟，两人一间卧房，秋夕年纪最长，自请和凝雪住了同一间，以便时时照拂，画屏和双燕一间。秋夕帮凝雪安顿好后，就去了主屋伺候，留下凝雪独自坐在屋里发愣。
她原是农户之女，后为埋葬父母不得已卖身为奴，跟随人牙子辗转多地，才来到扬州。方才服侍萧棠用完晚膳后，她们也都各自用了饭，菜式比她从前吃过的不知精致多少，想来是厨房专门做的。正如秋夕所说，她们院子里的吃穿住用极好，远胜其他下人。
想到萧棠说过几日让自己去服侍，凝雪心中不由得有些紧张。她以前伺候过的主子，或是对下人动辄打骂，或是表面上宽待下人却矜持自傲，从无真正亲和之人。但，她回想起今日的情景，想到萧棠待自己十分温和，心中添了几分安慰，倒有些期待以后的日子。
这时，门忽然从外面被人拉开了，来人正是画屏。只见她端着点心盘子进来，径直坐到凝雪床边，把盘子往床头的小桌上一放，笑道：“你一个人不嫌寂寞么？正好我今夜不当值，来和你做个伴。”
凝雪往里让了让，腼腆地笑道：“原是姐姐来了，有失远迎。”
画屏伸手从盘子里拿了块点心，欣然道：“客气什么？以后咱们就是姐妹，不必同我见外。这些糕饼是双燕从厨房拿来的，留给我们当夜宵，她母亲是后院负责采买下人的李嬷嬷，父亲是老爷身边伺候的人，进出比我们方便些。”
凝雪接过点心，“多谢姐姐。”
画屏见她接受了自己送来的点心，显得很是高兴，没一会儿就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地向凝雪介绍起萧家的众人。
“老爷并未纳妾，家中如今只有夫人所出的两位公子，再就是我们姑娘。”画屏道，“大公子前些日子娶了亲，娶的是苏家的小姐，少夫人性情极为和顺，你日后见了就知道了。二公子和姑娘虽然还未定下婚事，但我听夫人身边的王嬷嬷说，夫人似乎已经有了打算，不知会为姑娘寻个什么样的人家。”
“明日徐大姑娘要来，你可注意着些，莫要出去乱走动，免得冲撞姑娘。”画屏说完闲话，开始聊起正事来，“姑娘叫你再去服侍，其余的有我和秋夕双燕，你不必着急。”
“…画屏姐姐。”凝雪吞了口口水，鼓起勇气问道，“徐大姑娘是…”
“你不知道，徐大姑娘是咱们扬州太守徐大老爷之女。”画屏道，“徐家有两房，大房夫人是我们夫人之妹，因此徐大姑娘是我们姑娘的表姊。”
“原来如此。”凝雪似懂非懂地道。
两人聊了许久，直到画屏忽然想起白天还要当值，说再不睡恐怕会起不来，才慌忙回屋，留下凝雪一人。凝雪吃了些她带来的点心，漱过口后，独自收拾一番睡下。
*
次日一早。
画屏照旧起得很早，只是凝雪初来乍到，还未熟悉萧棠院内的规矩，不小心误了时辰。幸而秋夕她们都忙着伺候萧棠用早膳，没人注意她的动静，她这才松了口气。
早膳后，双燕便去府门处等候，很快引着徐大姑娘往萧棠院子里来。
“我早就想来见你，偏这几日夫人要我帮忙张罗老爷寿宴的事，有些走不开。若不是你叫我，夫人不一定会放我出来。我给你带了天然楼的冰雪冷元子，你一向喜欢，快尝尝。”
还未见人，便已听见轻快的脚步声，见徐敏然进来，身后侍女提着三层的食盒，萧棠笑道：“左右无事，请大姐姐来坐坐，何必带这些东西来。我这里点心吃不完，你又带这么多，只怕要撑坏我了。”
徐敏然莞尔道：“吃不完就先放着，难道还怕我逼着你吃完不成？你我不必讲这些虚礼。”说着，她吩咐侍女将食盒放到桌上，“随你什么时候吃，只别放得太久就好。”
秋夕打开食盒，将碗分别端到萧棠和徐敏然面前。萧棠低头舀起一个尝了尝，放下勺子道：“大姐姐做的，比这个要好些。”
“我原想亲自做了带来，但夫人说老爷寿辰在即，近日二夫人又病重，府里时刻离不开人，让我别耽误时辰，抓紧快些回来。我见二妹妹派人买来送给夫人的冰雪冷元子还剩下不少，就拿了些来。”徐敏然道，眉间有忧虑之色，“二夫人病势反复，今早忽然说想吃冰雪冷元子，二妹妹就叫人去买了不少，顺道也送了我母亲一份。这几日事忙，今日过后，或许要好一段时间我才能再来。”
闻言，萧棠神色微怔。“难怪大姐姐没带二妹妹三妹妹来，原来是二夫人病重的缘故。”
徐敏然是徐家大房嫡女，徐家另外两位姑娘则是二房所出，也就是徐二老爷与二夫人林氏之女。眼下母亲抱病，身边离不开人，她们大约也无心前来与萧棠相聚。
这时，门外传来女子的说话声：“姑娘在家么？夫人派我来传话。”
双燕将门打开，见来人是钟夫人身边的秋霜，连忙侧身让她进屋，问道：“夫人有何吩咐？”
秋霜不答，径直走到萧棠和徐敏然面前，躬身道：“夫人让姑娘即刻过去一趟，既然徐大姑娘也在，正好请两位姑娘一道过去。”
“母亲有何要事？”萧棠笑了笑，“又是为那些事么？”
秋霜道：“姑娘去了就知道了。夫人的意思，我怎好胡乱揣测呢。”
萧棠心下了然，对徐敏然无奈地笑笑：“看来我多半猜对了。大姐姐走吧，想必母亲也有话对你说。”
片刻后。
“我记得敏丫头今年十八，棠儿也已经十七了，该趁早许配人家才是。”主位上，钟夫人道，“再过一月就是宫中大选的日子，我和徐大夫人商议过，你们往后若是留在扬州，将来顶多配个小官家的公子，以你们姊妹的才貌，还是入宫最为妥当。这段日子你们定要好好准备，以待来日参选。”
今上登基前并未迎娶正妃，后宫中如今只有贵妃云氏，乃是当今太后张氏的外甥女，暂理六宫事宜。据传今上与之感情甚笃，但不知为何，迟迟未将其立为皇后。
后位空悬，朝堂纷纷上书请求充实后宫，因此半年前前各郡县便按宫中旨意开始进行初轮和次轮秀女大选，筛选各地适龄女子。而萧棠和徐家的三位姑娘前些日子已经接连入选，只余最后的殿选。
钟夫人说完，目光扫过坐在下首的两人，见萧棠低头把玩胸前的珠扣，似乎心不在焉，不由得气不打一处来，道：“棠儿，入宫是一等一的要紧事，你却这般不上心，来日丢了咱们家的脸面，该当如何？”
“母亲方才说的话，我全都听进去了。”萧棠抬头，语气中透着认真，“只是中选与否在于陛下，不在于我，母亲何必着急？”
“你…”钟夫人正想责怪她几句，到嘴边的话却突然咽了下去。
萧棠说得没错。中选与否，全凭陛下心意，与她们是否对选秀上心并无干系。想到萧家如今的状况，钟夫人轻轻叹了口气，没有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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