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过了多久,文欢被一阵喧闹声惊醒。
“那是你亲娘。”
“这孩子,怎么了,欢喜的失了魂吧。”
“欢姐儿!欢姐儿!快扶着她,这孩子怎么了?”
在一阵天旋地转后,文欢站立不稳,腿一软跌在了地上,耳畔随即响起此起彼伏的呼叫。
有人冲上来扶着她,还有人给她不断地顺气掐人中。
是谁这么好心?是日初良心发现了吗?还是皇上终是舍不得她死,派人来救她了?
在这喧闹声中,她费力地睁开眼睛,见到的却是一张熟悉的脸。
她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画面,只是呆呆地凝视着面前那个面色焦急的华贵女子。
她随即在自己身上狠狠拧了一下。
可真疼。
“宝儿,我,我是你母亲,你认得我吗?”贵妇人小心翼翼的开口。
在一阵沉寂后,愣愣的跪坐在地上的文欢好似突然被注入了生命。
她“哇”一声便哭了出来,紧紧抱着面前那个贵妇人,涕泪横流。
此刻,文欢两世加起来受到的委屈都再也压制不住,随着肆意的泪水从她的身体内宣泄而出。
楚清被她突如其来的嚎啕吓了一跳,随即也眼眶泛红,紧紧将文欢搂入怀中,不住地抽噎着,丝毫不在意自己华贵的衣裳被地上的泥土侵染。
文大娘在一旁不住地搓手,忐忑不安。心想,
我除了常骂她几句,也并未缺衣少食,薄待过她吧?再说了,这庄户人家的姑娘不都是这样的吗?谁家还不数落几句了?如何就哭成这副模样。
站立在一旁抹着眼泪的大丫鬟将文大娘的反应尽收眼底,愤恨的盯着她。
定然是你日日虐待我们家小姐,不然好好的如何能委屈成这样!
文大娘心中也委屈的不行,但是也不敢瞪回去。
半响,文欢母女二人才将将止住了哭泣,文欢双眼似核桃仁一般。
楚清也没好到哪里去,双眼红肿,满面泪痕。
楚清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衫面容,冷声吩咐下人出发回京,并没有像上一世一样赏赐文大娘东西。
文欢心想,坏了,莫不是自己刚刚的痛哭让母亲误解了文娘吧。
思及此,她连忙扯住楚清的衣袖,低声说道。
“母亲,文娘平日里对我也多有关照,若不是她,此刻我已不知埋骨到何处了。”
虽然文大娘自她十几岁后便常常看她不爽,动辄数落叱骂,但是也从未缺她一口吃的东西。更何况之前许多不怀好意的地主富商前来买她,也都被文大娘举着扫帚骂了出去。
文娘不是个坏人,只是个有些自私狭隘的乡下女人而已。
人性本就复杂,不是非黑即白的。
楚清听女儿如此说,再看向这个阔别重逢的女儿时眼神多了几分赞许。小小年纪便能如此通透,不愧是我楚清的女儿。
她随即吩咐下人搬出赏赐,各式金银珠宝堆在一起竟比上一世还要再多些。
文大娘一直在一旁默默听着,在听到文欢替自己解释的时候,她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也有些微微动容,眼中似有水光闪过,但也仅仅一瞬。
楚清带着文欢上了马车,离开了她居住了十几年的山村。
母女二人一路上都依偎在一起,一旁的丫鬟捂嘴笑道,
“可不说血缘是世上最奇妙的东西,夫人小姐才刚刚相认,便已亲密的好似已共处多年一般。”
文欢靠在母亲怀中轻轻笑着,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后,母亲的怀抱才最能使她放松安心。
至于之后怎么安排,她现在一点也不想去想。
到了侯府后,侯爷如同上一世一样,轻抚着她的发顶,眼中疼爱不假于色。又拨给她许多银两,告诉她想要什么尽管买,钱不够了尽管来找爹。
兄长还在军中,并未归家。
上一世,文欢进宫前才见到这位兄长。但也只是透过屏风将将看了一眼,便启程入了宫,并无多深的印象。
安置好一切后,文欢再一次住进上一世的闺房—桑榆堂。
上一世,她一直不甚喜爱这个名字,总觉得名字听起来颇不顺口。
如今念来,“东隅已逝,桑榆非晚”,殊不知她的命运竟早早就被篆刻其中,只是当局者迷罢了。
沿着青石板路行至廊下,推开门,熟悉的哥窑冰裂花瓶立在窗台上,瓶内插着几朵含苞的海棠,角落的香炉内燃着淡淡地鹅梨香,清甜柔和。
整洁雅致的紫檀家具彰显着家境的殷实。
靠窗是一张牡丹雕花梳妆台,映照着镜中人如画般的眉目。
梳妆台对面是一张紫檀木书案,上面整齐地搁置着各式笔墨纸砚。一旁还立着一书架,上面早已备齐了各式书籍,从四书五经到各类游记杂忆皆有。
可惜文欢上一世大字不识,倒是白费了爹娘的一番心意。
文欢靠在拔步床上,手有一搭没一搭的拨弄着一旁的纱幔,心中有万般感慨。
上一世的情景如同走马灯一般在她眼前闪过,她细细的回忆着每个细节。
从荣国公府那场宴会,到自己要与崔九堂解除婚约,一步错,步步错。
归根结底,自己的虚荣心才是这一切悲剧的来源。
这一世,定不可再落得个家破人亡的结局了。
上一世若不是自己,爹娘本可顺遂平安的住在侯府,兄长也能在军中建立一番事业。
至于那人,以他的才华,做个地方官,娶个贤惠的妻子美满一生。
这一切都被曾经的自己毁了。
如此算来,为这“虚荣”二字,自己当真是亏欠身边人良多。
自己这一世定要好好孝敬爹娘,不拖累兄长,再也不去什么宫中崭露头角,一家人平安顺遂方是正道。
且春闱还有十日便开始了,这一次无论如何也要帮那人过了殿试,不许任何事情打扰了他,影响了他原本光明的前程。
待他封官入仕后,自己再好言商量与他解除婚约,应当就不会再造成上一世那种悲剧了吧?
文欢心中打着算盘规划着接下来的计划,忽而听到母亲身边的夏嬷嬷来了。
“三姑娘,老奴给您送了些人手来,还请姑娘挑选一二。”
是的!怎么把这事忘了。
文欢翻身从拔步床上爬起,想到上一世也就是这个时候,自己从一群人中挑选了天初和日初两个丫鬟。
她快步走至门外,见夏嬷嬷带着一群丫鬟已行至庭院中候着。
嬷嬷见了她行了一礼,被文欢轻轻扶起。
“嬷嬷本是母亲身边的人,不必多礼。”
夏嬷嬷内心惊诧,她本是宫中出来的嬷嬷,自家三姑娘这个虚扶礼,竟有些宫中教导过的痕迹在。
而姑娘这通身做派,哪里像是在庄户上将养了十余年的姑娘。
但夏嬷嬷面上不显,依旧温恭有礼请文欢挑人。
文欢站在廊檐向下看去,一眼便看见了熟悉的两张面孔。
天初依旧是谨小慎微,默默低着头站在一侧,衣着发饰皆规规矩矩,没有丝毫逾矩。
反观日初,发髻与其他婢女不同,都是同样的衣服,但她的就是要比别人的更为显腰身一些。
她虽也老实站在那处,但是飘忽的眼神早已透露出她的不安分。
可惜自己上一世不曾有一双识人的眼睛,只随意看了一眼,觉得她二人长得顺眼便定了下来。
文欢虚虚一指,“她。”
日初一愣,随即欢天喜的跪谢,正欲抬脚上前时,只听得文欢又开口。
“她得眼神让我甚是不喜,以后不许再让她出现在府里。”
日初脸上的笑容凝固,一时不知道该面上该摆出什么表情。
夏嬷嬷眉头微挑,吩咐人将她带了下去。
这个丫头自进来的时候便不太老实,倒处结交府中管事,野心应当不小,还好姑娘慧眼识人,一眼便将她识破。
日初哭喊着被拖了下去,剩下的丫鬟们都瑟瑟发抖站在那里,似是有些畏惧这位喜怒无常的三姑娘。
文欢仔细挑选了一番,除了天初外,她还挑了一个看起来比较机灵的丫鬟。
见夏嬷嬷满意地轻轻点了点头,文欢便知道挑的人应当不错。
她给两个丫鬟起了名字,天初还是叫天初,另一个丫鬟起名为天心。
其余二等丫鬟的挑选分配,以及洒扫丫头皆是由夏嬷嬷一手指定安排,文欢对这位夏嬷嬷识人的本领很是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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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文欢便将自己在临河村已与崔九堂定下婚事、交换过庚帖的事情告诉了母亲。
楚清听闻后眉头紧蹙,崔家她也是听闻过的,但是旁支就另当其论了,且以女儿如今的身份,那崔家若再想配她,属实是高攀了,于是思虑再三的她缓缓开口。
“宝儿,那你自己是如何想的呢?”
文欢拧着眉,一张小脸皱成了包子,慢吞吞的开口。
“娘,我想若我们此时退婚,其他人定会说我们安定侯府卸磨杀驴,过河拆桥,女儿被说几句倒是不打紧,爹爹与兄长日后还要在朝中做官,此等传言恐对我侯府无益。女儿想着,若崔公子高中后得以封官,定有许多人家打探相看,届时我们再与崔家好言相商,岂不两全其美。”
楚清闻言,心下对这个女儿更为喜爱,心中还有些自豪。
小小年纪便能将事情考虑的如此透彻,不愧是我侯府血脉。
“那甚好,如此也不会伤了和气,可崔公子若是当真有满腹才华,得中鼎甲,倒也堪堪配得上我女儿,届时不退婚,娘看也是可以的。”楚清打趣道。
文欢满脸通红,连忙推拒。楚清见她一幅小女儿神态,温柔笑着的刮了刮她的脸。
母女二人一派温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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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西边一处民宅中,崔九堂从梦中乍然惊醒。
他满头大汗地坐了起来,不断地喘着气。
这个梦太真实了,真实的像是真正发生过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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