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颂不曾见过阮筠,方才阁里那许多人,阿颂也没能细细看清谁是谁,如今阮筠折返回来,倒给了阿颂看清她模样的机会。
甫一进门最先入眼的便是她那素雅的衣衫,淡到站远些瞧不见上面的绣纹,她似乎偏爱低髻,大概也是常年不承宠的缘故,发间饰物甚至没有别宫里女使多,容貌不算绝佳极好,在这群艳争先的后宫足够用罢了。
阮筠进到阁里后先在偏外头的火盆旁暖了暖,去去带进来的风寒,才走到榻前。她没有让阿颂起身,却好端端地朝阿颂见了礼。礼罢说:“公主的身体自是好生将养便能好的,只这双眼怕难些,让我这里有张药方,是祖上传下来的,”她从袖袋里取出一张药方递给许司一,“许大夫您瞧瞧可能用?”
许司一接过药方上下扫了一眼,不由得在心中暗暗赞叹这药方确实不错,可他没有显露出来,而是转身对阿颂说:“阮昭仪娘娘送来的药方确实不错,我去抓药来煎,可以一试。”他将药方递还给阮筠说,“这药方娘娘收好,属下已经记好了所需药材,多谢。”
阿颂允他前去。阮筠听闻自己的药方可以一用,顿喜:“那便好,那便好,”阮筠连声道好,也总没忘连篇叮嘱,“天寒夜长,公主一进宫来便大病一场,也幸好是回来了。公主福深,身边又有良医,这些日子定要好好将养,宫里不比外头但也总有宫里的好处,好了,我少与人说话,说起话来没个首尾,絮叨了。公主好好休息,我便不多叨扰了。”
阮筠进到故云阁水没喝一杯,茶未品一口,身上的风雪气才散就又走进了风雪里。
红尾送阮筠出门,阿颂在暖帘后偷偷瞧着。许司一折回来搓着手心:“她有什么目的?”
阿颂放下暖帘回到屋里,红尾回来后说阮筠并未传步辇,是走回去的。
许司一就更不能理解了:“故云阁现在可是众矢之的,任凭那条路上的人都想往里头瞧两眼,阮筠,一个从三品左参政的女儿,当初还是因为她父亲救灾有功才进宫参选,如今已是昭仪之位。她不争不抢,她父亲也不争不抢,她儿子更是连名头都叫不来,你说这个时候她突然来给你示好,是她生性本就纯善还是别有所图?”
“图什么?图我一腔孤勇,还是图我孤立无援?”
“那自然是图你背后的空斋,你敢说你爹叫你回家不是因为你背后空斋?”
阿颂默了一瞬。
许司一坐会榻上靠近了问:“老爷子和少斋主和你聊了什么我不会问,我只是好奇你们把这次进京城当做什么?回娘家吗?”
阿颂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是啊,回娘家看看,要是能住那就住一阵子,要是不能住立马收拾行李滚回花山去。”
许司一难得不和她胡诌诌:“我说真的,要是这一趟真就是回来认祖归宗,我就消遣消遣,可要是这一趟回来是狼多肉少自命难保,那我自然不能松懈。”
“你已经松懈了。”
“什么?”
阿颂看着他的眼睛说道:“阮昭仪因何送来那药单子我们仍有时间细细盘算,可你接了那药单子,不管阮昭仪今日来做什么,我们都欠她一个人情。”
许司一却不这么认为:“人情可大可小,可欠可不欠,她人美心好骨子里带着良善,她瞧着你生不如死,送来药方是她的功劳,天地自会记她一笔,可若是将救人一命看作是场人情债,你大她小,她大你又小,来来回回地老天荒也没个头。”
阿颂不予置评,阮筠无论有什么目的眼下都害不到阿颂身上,她比许司一更在意另外一个人。
“皇后如何?”阿颂问。
许司一道:“我只刚刚见过她,你昏倒之后是她派人把你送回来的,还派人去请皇帝和太医,忙前忙后,比我和红尾还紧张,知道的你是先皇后亲生女儿,不知道的以为你是她的女儿。”
“这么说你觉得皇后还不错喽?”
“嗯……红尾,你看呢?”
红尾正擦拭桌子,自从进了故云阁她还没歇息过。最后一边投完水,将抹布晾晒起来,倒掉盆里的污水,一切都收拾妥当她终于腾出空来说说话。
“皇后……皇后好似很在意姑娘,不管是姑娘昏迷前还是昏迷后她一直很紧张姑娘,反倒是她身边的女使要从容些。”
“你也觉得,”阿颂思忖道,“然而,我却不是因为她紧张。”
“那是因为什么?”
“因为今日那顿欢迎宴她本不必办的。”
“不明白,你好歹是十六年来头一回进宫,她作为续弦后母,操持一番也没什么问题啊!”
“当然有问题,许司一,我进宫来不是享福的,说的直白些,你总问我这一趟是怎么个生死难论,我若要与你解释,无非三句话,我进宫来是要做皇帝手中的一步棋、一把刀、和一个几乎没有威胁的质子,这些才是真正的锦宁公主。”
许司一比阿颂想象的要平和一些:“嗯,猜得到,你亲哥如今已是弃子,可你亲舅舅不是,老皇帝想把你和废太子一块儿攥在手里,好让你这位威望极高的大将军舅舅继续臣服,天子之筹,喜闻乐见。”
“那你觉得余下皇子中,皇帝想让谁做太子呢?”
许司一往后一靠,如数家珍这李氏王朝如今的皇子王孙:“废太子李景曜,软弱无能,爱使阴招,无担当是无作为,但他素会装腔作势,叫人瞧着他既得皇帝疼惜还有太子本色,如今被废,困求随阳坡池桉院,也算善终。”
“二皇子李景言,此人虽缠绵病榻,但心计无双,皇帝疼惜然不重用,皇位嘛,有心无力,只是此人阴诡手段,难免不会有所动作,即便他做不得皇帝,他还有个一母所出的四弟,手足之情,为此中也。”
“三皇子李景诺,人称‘无情王’,狠辣无情,蛇蝎心肠,最要紧的是他势力极大,说一句权倾朝野也不为过,只是他这样放肆,皇帝难免忌惮,时时打压,不好出头。可我仍觉得废太子被废之后他更有希望,毕竟得人心,不管怎么得的人心,得了什么人心,总归是得人心。”
“四皇子李景认,理智清醒,权谋无双,觊觎皇位良久,过早培养人手党羽,加上她母亲是宫中徐贵妃,他哥哥又是那心计无双的李景言,要是给三皇子找个对手,他是最好的选择。”
“五皇子李景谌,心智偏激,诳言成性,无勇无谋,自私自利,只能说他能长大成人都是李家祖宗庇佑。”
“六皇子李景谦,谦和有礼,文质彬彬,自小养在皇后膝下,知礼知度,要是没有前头那两位,他可以是太子之位的人选。”
“七皇子李景训,怎么讲,暗门给的说法是逍遥王爷,无欲无求,因其生母之故,不受皇宠,不争皇位,只爱诗书,他必是一生安逸。”
“九皇子李景暄,续皇后所出,聪明伶俐,皇帝爱之,但他输在年岁尚小。”
“至于十一皇子李景许,与九皇子同年所出,但他从不在人前多言多语,颇有韬光养晦之貌,也或许是像他的生母阮昭仪。”
许司一这一番下来,将李家能参与夺嫡的和不能参与夺嫡的都细数了个遍,他说的都不错,至少空斋暗门得来的消息是这样的:“这两天没少在暗门混吧?”
“那是自然,知彼知己才能百战不殆,”许司一话似乎还没说完,果然他道:“锦宁公主李青棠,悯苍公关门弟子,其人不查,其名不详,暗门真该在锦宁公主的名字下添一句‘圣人肚量,菩萨心肠’,这样的加持才好玩儿。”
“好玩?”
“你没听说外头都传花朝将是女帝治世,说是什么公主驾到就是为了腰斩七子夺嫡,盛赞皇帝与先皇后情深义重……哎哎哎,不是我说的,你一路走来不会没听见吧?我问你,你觉得以眼下这个局面,你能否活过今年?”
许司一诨说什么“女帝治世”的时候阿颂就已经不想听了,许司一问她能不能活过今年,她还在想皇帝和皇后为何要请她这一顿午膳。
“活不活的过一个是看皇帝的意思,一个是看你的医术,再一个嘛就是红尾的本事了,皇帝不想让我活了你救救我,救不了红尾兹当我是死了,将我尸身偷出去,送回花山。要是万险之中,你们便不必管我,径直去了,告诉老师与师兄,就说我魂归花山,此诺必践。”
“啧,晦气,哎呀,要我说,走一步看一步,如今是来了,走嘛走不掉,安之。”许司一摇头晃脑阖眼品茶,唱着:“兹当昼锦还,浩浩承恩波,你我必定荣归故里……”
所以,皇帝为何要皇后设宴呢?只有她与皇后,是她想多了吗?还是说她想少了呢?
“许司一,你说,我要怎么样才能见到杜寒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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