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走。” 安十七收回落在目光，对身后的三个少年说道。
Ryder和左风扫了几眼沙发上孱弱的白衣少年，面无表情地跟上了安十七。
“哎？哥？我们这就走了？不是说这人有问......” 右风的脑子看起来没那么好使，做什么事情都比别人慢半拍，反应也很迟钝。他还没说完，嘴巴就被他哥一把堵上。
“屁话怎么这么多，叫你走你就走，你看人家欢迎你吗？” 左风一边拉着他这个大脑发育不完全的弟往外走，一边不动声色瞄了一眼矗在一旁的黑衣少年。对方还保持着刚才和安十七对峙的姿势，薄薄的眼皮垂下，眉头微皱，神色中带着一点困惑。
安十七的一只腿已经跨出了门外，忽然，他感到手腕一热，有人从背后握住了他，那双手宽大温热，指腹处带着茧，手掌并不光滑，似乎布满着许多细小的伤痕。
“我们才见一面，就这么舍不得我啊，小哑巴。” 安十七在被握住的一瞬间，内心莫名一紧，他不动声色却很迅速地从对方的手掌中抽离，双臂环绕在胸前，斜倚着门，望着比他高半个脑袋的人，语气里面充满了调戏。
“小哑巴”盯着自己被甩开的手出神了几秒，再抬眼时，眼里一闪而过的茫然消失，深黑色的眸色使他看起来比别人更加阴郁和冷漠。他从鼻腔里发出了一声冷哼，似乎对安十七这种轻浮又随便的人感到厌恶，等四人全部出去后，“嘭”的一声，门被重重地关上。
“没趣的小哑巴。” 安十七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们得快点了。” Ryder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必须在天黑之前去北村调查，再赶在天黑之前回来。”
安十不解地问道：“为什么？难道不是趁晚上大家都睡觉了，我们行动起来更加方便吗？”
“不。” Ryder的眼里露出少有的认真的神情，他向安十七解释道，“我们要面对的梦，不是你我晚上睡觉做的梦，它是一种跟我们日常生活中的梦很相似的非物质意识体，具有思想，是人为创造出来的，能够将周围的人拉入一个类似梦境的虚空里，那里的世界和外界非常相似，被拉入梦境的人会误以为自己生活在现实世界里。”
Ryder停顿了几秒，深吸了一口气：“人一旦认定梦里的世界是真实的，就再也出不来了。一天两天还好，一旦超过一周，现实的□□便会因为饥饿和缺水而死，□□一旦死亡，意识就会被永远地困在梦境里。”
听完这番话后，安十七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轻飘飘地来了句：“然后呢？”
“然后？！” Ryder以为安十七能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没想到对方只是来了句“然后呢？”。他气急败坏地插着腰，把头扭到一边去，不打算继续理睬这个毫无人情的家伙。
“人是有灵魂的，人的灵魂存在于意识之中，□□是意识的载体，人的意识一旦被困在梦里，便生生世世不得解脱，无法转世的灵魂最终的下场就是被梦反噬。” 左风接着Ryder的话补充，“梦是以人的意念为食的，吸收的灵魂越多，梦越强大，最终形成梦魇，将更多的人拉入梦境中。”
“小姑娘刚才说，梦最开始是被人创造出来的，这是什么意思？” 安十七问道。
Ryder气得在空中挥舞拳头：“都说了不要叫我小姑娘！”
右风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就解梦者组织目前所掌握的信息来说，我们唯一能确定的是，制造梦境的人，应该是拿自己身上的东西和梦魇做了交易，作为交换，从梦魇那儿获得了制造梦境的能力。”
右风说完后，安十七没有继续追问，四人前后走在田野的阡陌小路上。过了几分钟，右风突然发问：“所以我们现在不是去北村吗，你们知道北村怎么走吗？”
左风满脸黑线：“只有你不知道，蠢猪。”
安十七双手插在兜里，仔细嗅了嗅空气里的味道，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越靠近前面的山脚，空气里那股令他不舒服的味道就越明显。
他不知道怎么去形容这股味道，它散发着一股很淡很淡的香味，像山茶花散发出的清香，但花香并不纯粹，夹在其中的，还有一股淡淡的......像血一样的腥臭味。
“刚才我们出来的那个病号的家里，灶台上煲的中药里面有天麻。” 安十七被这股味道搅得心情烦躁，淡淡地回道，“天麻一般只会生长在山里。”
“还有，你还记得我们收到的救援电话显示的定位吗？” 安十七问右风。
右风：“记得啊，好像是南村的那个那个什么，什么溪那边......”
“清潭溪。” 安十七接着说道，“清潭溪下游水流湍急，周围也没有人家，你说，为什么定位却是在那儿？”
“山里的天麻，药材，清潭溪......噢！原来是这样！” 右风不转弯的小脑瓜子终于转过来了，他两手一拍大喊道，“他一定是在遇险后急忙从北村跑出来的，因为是晚上逃走，所以在山里迷了路，只能听着溪水流淌的声音摸黑走到山脚下，一出山恢复信号后便给我们发了定位。所以，北村在山的那一头！”
安十七勾起唇角：“终于跟上思路了，小朋友～。”
但是，越靠近山脚，安十七月觉得不对劲，明明已经是二十一世纪了，明明已经全面建成小康社会，脱贫攻坚取得圆满成效，这里看起来却一片荒芜狼藉，甚至用难民窟来形容都不为过，和他们刚刚在的南村完全不一样。
“这里是北村吗？” 左风问道。
安十七简单扫了一眼周围：“不是。但这里也不是南村。”
令人感到意外的是，如此破败萧条的地方，居然挤满了很多房屋，几乎形成一个小型的村落。茅草屋简陋脏脏，摇摇欲坠，石头砌成的墙壁上布满了青苔，地上杂草丛生，家畜的粪便随处可见。
路上的野狗趴在地面上，骨瘦如柴。妇女在河边洗衣服，脸上挂着麻木而疲惫的神色，孩童穿着脏兮兮的破衣衫，常年饥饿使得他们发育不良。村里几乎看不见成年男性，全是老人、女性和小孩。
Ryder一边环视四周，一边压低声线：“这里很不对劲。”
“哎，大娘，请问哪里可以上山啊。” 安十七走到最近的一个在照顾孩子的母亲身边，蹲下来问道。
那个母亲头发凌乱，身上穿着的衣服已经破了好几个洞，她抬起头，脸上脏兮兮的，裸露在外面的皮肤上是大片大片的淤青和伤痕。她眼圈红红的，眼角挂着泪痕。
身后的左右风和Ryder没想到会看到这样的情形，眉头不禁皱了皱。Ryder心思细腻，共情能力强，不忍继续看，索性把头扭到了一边。
安十七像是什么都没看到一样，从容不迫地蹲在地上等着她回答，面色平静，似乎看不见对方的伤痕。
那个母亲似乎没听见他在问什么一样，只是看见一个人来了，连忙扑上去，跪在他身边，突然失控地大哭大喊：
“求求你！求求你结束这一切吧！我们、我们只是一介良民......我们只想安安稳稳过日子......” 安十七的手臂被抓出红手印，他既没有立即甩开她的手，也没有说话，神色漠然，对着面前崩溃大哭的人无动于衷。
“求求你了，救救我的孩子......” 这个母亲很快就被前来的人制止了，他们合力将她从安十七身上拉下来。但是那个母亲却像疯了一样大吼大叫，“我恨你！我恨你们！你们一群败类！不得好死！！！”
左风上前抬起安十七被抓的手：“你没事吧？”
安十七回过神，发现左风居然在很认真地问他。他把手抽出来，捏了捏他充满担忧的脸蛋：“呀，小暴躁鬼居然还会担心别人呀。好痛，要不你给我吹吹？”
左风拍开他的手，恨不得立即给他竖个中指。他发誓自己下次再担心一次安十七，自己就是犯贱。
“不好意思，吓到你们了。” 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婆婆走过来，一脸歉意。
”没事。” 安十七收起那只被抓出血痕的手，问道，“她会被带去哪里。”
老婆婆侧身看了一眼几乎是在地上被拖着走的女人，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道：“放心吧，老毛病了，她的精神有点问题，不过我们有大夫，每次她发病的时候，大夫就会给她开药。”
“那个大夫是个好人啊，年纪轻轻的，村里很多人生病了看不起医生，他却愿意免费为我们看病，虽然有时候他上山去不知道干啥，好多天都不回来，但一直没离开过这里，是个善良的小伙啊......”
上山去，好多天不回，不求回报留在这个村子里......
还能有这种好人？
安十七和Ryder对视了一眼，左风和右风也对视了一眼，安十七开口问道：“能劳烦您带我们去见见这个医生吗？”
“可以啊，当然可以” 老婆婆看了眼安十七，语气里面居然带着点兴奋和期待，“可多像你这样的小姑娘追求他了呢，不过啊，你这么标致的小姑娘我还是头一次见，你就大大方方的，小伙子他人特别好说话，别紧张啊姑娘。”
安十七突然想起来自己还顶着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身上这一套虽然不是裙子，却一看就是女性的衣服。他并没有刻意捏着嗓子说话，但他的嗓音本身清冷温润，并不像其他男性一样雄浑浓厚，要硬说是女孩的声音，也不会很违和。
更何况，他本身非常瘦，露在外面的胳膊清瘦白皙，眉眼温柔秀美，鼻梁高挺，鼻尖微翘，一双桃花眼自带笑意，说话时，薄薄的唇一开一合，温柔又不失礼貌。老婆婆很自然地以为他是哪个城市里来的大家闺秀。
安十七懒得解释了，越解释反而越混乱，事到如今，抓住一切的可疑目标更重要。
然而等他们跟着老婆婆走进“大夫”的家里时，四人愣在了原地。
一个穿着黑色t恤，看着非常年轻帅气的少年坐在床边，侧身对着他们，正在给陷入昏迷的女人喂药。
这背影、这长相、这喂中药的手法。
安十七抬起手指了指里面，侧身问呆在原地的三个人：
“我怎么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呢？”
他抬起腿直接跨过门槛，径直朝黑衣少年走起。老婆婆拄着拐杖着急忙慌地跟在安十七身后，抓住他的袖口，低声说道：“姑娘你也别太主动，小伙子他很害羞的！哎呀，你别着急啊！”
黑衣少年似乎是听到了老婆婆说的这句话，转过头看向朝他走来的安十七，神色冷冷地扫了一眼，便放下盛着药的碗站了起来。
安十七一手插在兜里，一手垂下，挑起眉，嘴角挂着似有若无的微笑，毫不掩饰地盯着黑衣少年。
对方眸色暗了几分，似乎非常不喜欢被这样看着。
“你们怎么还没走。”
老婆婆见气氛紧张，在中间急得团团转。到最后她干脆拐杖一敲，对着黑衣少年一顿数落。
“烛安啊烛安！你你你，人家小姑娘是对你有好感才来的，你怎么这么没礼貌啊！”
安十七笑了笑，完全没有把这个叫烛安的话里的不爽和威胁放在眼里。他又朝前走了一步，说话的分贝故意放高：
“我们走了，谁来调查你在这个村子里搞什么鬼。” 说完，安十七还觉得这句话的挑逗性和侮辱性不够强，于是贴近对方的耳边，说话的呼气声扫过耳畔，凉丝丝的风刮过耳骨。
“你说我说的有道理吗？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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