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倜等了两天,时刻观察这病房中司空禹的情况,一直等到司空禹有了意识。
悦倜接连两天没怎么好好休息,生怕错过最佳治疗时间。能进了CCU的,十个有九个挺不过去,哪怕他跟司空禹闹得再不快,也不愿意真让他死在这里。
心率检测仪的数值基本趋于平衡,悦倜知道,司空禹快醒了。
检测仪的数值突然跳了一下,像是有人睁开眼睛一样。
守在CCU外的悦倜眼睛瞬间一亮,喊着其他人准备。
……
监护仪的曲线终于踩稳了节奏,不再是令人心惊的锯齿状,而是像平缓流淌的河。悦倜摘下染着消毒水味的手套,指尖最后拂过司空禹胸前的纱布。
那里刚缝合好,是他亲手操作的,力度精准得像是在修复一件稀世珍宝。
“生命体征稳定,脱离危险了。”他对围过来的护士交代,声音里带着两天未眠的沙哑,却依旧冷静,“后续按方案用药,我就在外面。”
其他人轻手轻脚地退出去,关门声轻得像一片羽毛落地。
病房里瞬间只剩仪器的滴答声,和呼吸机规律的起伏声。
悦倜刚转身想走,手腕突然被攥住了。
力道很轻,甚至带着病后的颤抖,却扣得很紧,像濒死时抓住的最后一块浮木。
他低头,撞进司空禹半睁的眼里。
那双眼失了往日的天蓝色烈焰,只剩雾蒙蒙的水汽,却执拗地锁着他,一瞬不瞬。
司空禹眼眸一颤,想说话,喉咙里却只发出漏气般的嗬嗬声,呼吸机的管子还插在嘴里,根本说不出完整的字句。
他只能加重手上的力气,指节因为用力泛白,像是最后的挽留。
悦倜的脚步顿住了。
换作从前,他大概会皱眉甩开,或者真的逼急了,给这混蛋几巴掌。
可此刻看着那双毫无血色的脸,和手腕上那道被心率仪磨出的白痕,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不疼,却麻得发僵。
他没抽手,只是慢慢半蹲下来,保持着被握住的姿势。
膝盖抵着冰凉的地板,视线刚好能平视病床上的人。
这一蹲,就蹲成了沉默的对峙。
司空禹的呼吸还依赖着机器,每一次起伏都带着塑料管道的轻响,在安静的病房里格外清晰。
他的目光始终没离开悦倜,像是要把这一年错过的时光,都在这一眼里补回来。
悦倜也没说话。
他看着司空禹手背上扎着的留置针,看着他苍白嘴唇上干裂的纹路,看着他眼底那抹不敢松懈的执拗。
像个怕大人走掉的小孩,攥着衣角不肯放。
被握住的手腕渐渐传来暖意。
起初是僵硬的,后来慢慢放松,甚至无意识地回握了一下,很轻,轻得像风吹过草叶。
窗外的天色由白转灰,又透出点昏黄的光。监护仪的滴答声成了背景音,衬得这片刻的安静格外绵长。
没有人说话,却好像什么都说到了。
司空禹的眼皮慢慢沉下去,大概是麻药和疲惫涌了上来,但攥着他的手始终没松。最后彻底闭上眼时,嘴角似乎微微动了一下,像个放心的叹息。
悦倜依旧半蹲在那里,没抽手,也没起身。
就这样待一会儿吧。
反正,也不急着走了。
……
第五天
呼吸机撤了。
司空禹嗓子哑得像砂纸磨过,试着抬手动了动,指尖在悦倜手背上虚虚碰了碰,留下点温凉的触感。悦倜正在写病程记录,笔尖顿了顿,没抬头,只低声说:“别乱动,引流管还没拔。”
监护仪的绿线跳得平稳,窗外的阳光斜斜切进来,照在司空禹手背上,青血管看得格外清。
第十天
第一次试着喂流食。
米汤顺着嘴角淌下来,司空禹急得脸发红,想抬手擦,却没力气。悦倜放下碗,用棉签蘸着水一点点擦,动作轻得像碰易碎品。
“慢……”司空禹挤出个单音节,气音里带着点委屈,像是知道自己做得不好,害怕主人嫌弃的大型犬。
悦倜没说话,把枕头调高了些,指尖蹭了蹭他的下巴,像是撸猫一样。触到点胡茬的硬茬子。
这混蛋都开始长胡子了。
第十五天
能坐起来了。
护士帮忙摇起床头,司空禹后背抵着枕头,目光追着悦倜在病房里转。悦倜检查完输液管,转身撞见他的视线,翠色的眼眸中慌乱一闪而过,愣了愣,从口袋里摸出颗水果糖,剥了纸递到他嘴边。
橘子味的甜在舌尖化开,司空禹含着糖,眼睛亮了亮,像得到糖的小孩。
第二十天
走廊里传来轮椅轱辘声。
悦倜推着他散步,阳光把两人影子拉得很长。司空禹手搭在膝盖上,手指蜷了蜷,小心翼翼地抬手牵着一条正在推轮椅地手。
力道很轻,却攥得紧。
悦倜没挣,任由他牵着,脚步放慢了些。CCU的门在身后关上,走廊尽头的窗户透进风来,带着点初夏的热意。
第三十天
转普通病房那天,天很蓝。
司空禹自己扶着栏杆站了会儿,脸色还有点白,却能稳稳地迈动步子。悦倜拎着他的东西走在前面,白色的病历夹在胳膊底下晃。
进了新病房,司空禹往床上坐时,回头看了眼悦倜。
悦倜正低头整理床头柜,阳光落在他发顶,泛着点柔软的光。
“过来。”司空禹开口,声音还有点哑,却清晰。
悦倜抬头,撞进他眼里。
那片天蓝色的湖,终于重新蓄满了光。
悦倜没有理他,收拾好东西,坐到病床上调试一侧的心率检测仪:“收起你那点小心思,你看看给自己折腾的,差点一命归西。”
话音方才落,司空禹的手从悦倜的腰后穿过去,虚虚地抱着人,目光却在时刻关注着悦倜的反应,见到男人没有怒意,这就将下巴靠在他肩上,像是依偎着主人的大型犬:“你看我这么可怜,让我抱抱嘛~”
“嗯,如果不是你还在生病,我一脚就把你踢下去了。”悦倜低头瞥了一眼那手,心脏跳了跳,看着心率检测仪的数字飙到一百二上,微微叹了口气,像是认命那样。
司空禹又不瞎,他当然看得见检测仪的数字,上面只会显示房间里的最快心跳,很显然,这时候悦倜很紧张。少年的指尖微不可见地蜷缩了一下,声音几不可闻:“你的心脏跳得好快。”
“嗯,有点。”悦倜故作镇定,耳尖却不自觉地爬上薄红,和另外一个人发生过那样的关系,他没办法在面对这人时还能保持镇定。分明是这样冒犯的动作,但是悦倜却出奇的没有暴怒,像是不知道后面这个人正在对他想入非非那样,“调好了,你在这里再待上一个月,如果没问题就可以回去了,另外,给我你家的钥匙,我每周六去复查,不想被关在门外。”
“好。”司空禹乖乖应声,偏头在悦倜的脸侧轻轻蹭了蹭,医院里,悦倜的身上带着淡淡的消毒水味,不好闻,但很清醒。他收臂将人彻底圈到怀里,夏天很热,悦倜白大褂里面只穿了一件短袖,薄薄的,可以摸到那紧实的腰线。
悦倜皱眉闭眼,低喘了一下,双颊泛着红,像是天边云霞:“这九个月,我想了很多。”他轻轻握住司空禹在自己腰上的手,发现那手竟然在颤抖。
“在明知你对我有意思的情况下,我还留在你的房间里,没有明确拒绝,让你误会,是我的错,对不起。”
听到这话,司空禹狭长的凤眸撩起一抹好看的红晕,天蓝色的眼眸中星光碎了一片。他放松了抱人的力度,知道将会听到什么样的话,像是害怕主人抛弃的修狗。
“喜欢别人没有错,是我太激进了,对不起。”悦倜接着复盘,“还有,通过逃避来等待问题自己消化,是我的错,对不起。”
大概能猜到悦倜是受不了冷战,希望可以有一个结果了,司空禹不想让人为难,本来要放下手,但又像是舍不得就这样分开,猛地抱紧了人,力道大得恨不得将人揉碎在怀里:“不用说了……我明白,你我都是Alpha,你接受不了我不逼你……分开前……”
后半句话艰涩难以出口,像是赌上了此生所有的勇气:“让我吻你一次可以吗?”
悦倜嘴唇颤抖,不知该如何接话。似是无奈,偏头去看自己身后的司空禹,微微叹了口气,正欲解释,却感受到了脸侧温润的触感。
司空禹只是轻轻地,像是蜻蜓点水那样的,吻了一下他的脸。
“你能不能等我把话说完?”悦倜稳住心神,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要试着接受这混蛋,却没想到这浑蛋半点都不开窍,直接把话给堵死了。因为知道分开就是一辈子,所以才不敢分开。
司空禹从那语气中听出几分不耐烦来,以为是自己的吻冒犯到了对方,忙不迭收手,心率检测仪都飙到了一百三。他小心翼翼地往旁边靠了靠,只怕现在这样短暂的和平都不复存在:“你说。”
“我道歉的意思是……那些事情翻篇了。”悦倜深吸一口气,比面对最艰难的手术还要紧张,他的掌心冒出汗来,整个耳朵都红了,“我不是什么都憋到心里,把自己憋成变态的人。”
“你这次突发心脏病,让我意识到,我似乎有点……挺在乎你的。”
“所以……”悦倜抬眼看着司空禹,双眸亮的惊人,仿佛汇聚万千星辰,“我可以试着接受你……只是可能有点慢……”
司空禹那因为悦倜道歉而暗淡的眼睛顿时就亮了,见到主人的小狗一样扑倒悦倜,将悦倜压在床上,俯身去吻悦倜的唇,在即将碰到时,却突然怯了胆,低声询问:“我不强迫你,你点头,我就吻你,摇头就……慢点。”
“那……试试吧……”悦倜抬手抚着司空禹的后颈,心跳的速度几乎比司空禹还要更快。
司空禹轻轻吻悦倜的唇,只是轻轻碰了碰,像是在对待什么稀世珍宝。
悦倜蹙着眉,收紧了抚着司空禹后颈的手,身体紧绷着。
伤害不是一夕可以抹平的。
就像种一颗大树需要十年、百年,而砍倒一棵树,却只要几分钟。
而哪怕树根再次发芽,那长出来的小苗也不会是从前的那棵了。
察觉到悦倜的紧张,司空禹连忙停下,垂眸抿唇:“你不用这么勉强,不喜欢就算了……”他又不是傻愣愣的小屁孩,当然能感受到对方不安的情绪。
“我……我还算……自愿。”悦倜怕一松手人就要跑,扣紧了司空禹的后颈,双眸中星辰翻涌,“只是……你吃了我人参果的那晚,弄疼我了……”
那晚的疼痛,悦倜不敢去回想,只知道人的记忆像是被扔进了绞肉机里,被打成了零星的碎块,不论如何都拼凑不起来。
那是他人生中,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感觉自己挺不过去的时候。
这时再想,突然明白,面前的Alpha早在一年前,就已经在他的生命里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哪怕那是一段糟糕到极致的记忆。
“很疼吗?对不起……”司空禹眼神一暗,沉得像是黑夜。他那晚满脑子都是悦倜说他们适合当朋友,不适合恋人,所以才想着只要生米煮成熟饭,悦倜就可以跟他当恋人。
这时才知道,那是多么混蛋。
“道歉有什么用?”悦倜脸红了红,染上云霞般的色彩,抬手撩起司空禹的病号服,抬眼,“证明一下自己?”
声音中还是带着他那惯有的几分邪气:“如果好,才有以后,否则你就管好那玩意,小心我给你做个绝育。”
“没准备……会更疼。”司空禹知道这是悦倜给他的最后一次机会,假如他不抓住,那就彻底没有机会了,更是格外珍惜。
“我……我有……”悦倜的脸彻底红了,整张脸都红彤彤的,像是偷藏糖果被发现的小孩,抬手指了指一侧的医药箱,“我今早刚去买的,在药箱里放着。”
“啊?”司空禹不敢相信悦倜真的是会买那种东西的人,更不敢相信悦倜放到药箱里了。他单挑一边眉,像是见到了什么不应该出现的东西,“你把那东西放药箱里?”
“我不放药箱揣兜里啊!”悦倜的脸红得都要滴血了,像是刚熟透的柿子,两手捂着脸,不敢看司空禹。
司空禹不舍得接着逗他,起身翻药箱。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