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奶奶回来,江颂都没见到李迩,她担心他在村里迷了路,便出去找,走到从超市回家的那条路上,在路中段找到了他。
一个双手拎满东西的李迩。
“李迩?这些东西……?”
李迩买的东西配置像年货,牛奶、水果、坚果、饼干,还有两袋老年人补钙的奶粉。
“突然来你家,还害奶奶要给我们这么多人做饭,随便买了点东西,不知道奶奶爱吃什么,就拿了老板给我推荐的这些。”
“真的不用,你快去问问老板能不能退掉。”
李迩只是继续往回走,“江颂,你不用为此感到负担,这只是一个基本的礼节,去人家里拜访,总不好空手去的,而且,我是买给奶奶的。”
江颂无话可说,李迩的做法确实让她倍感压力。
她们本就不熟,今天也只是意外和碰巧的结合,但平心而论,认识的这些天以来,李迩已经帮过她很多次了,她不想欠他,更不想和钱扯上关系,可江天豪那件事和现在却都让他破费。
走进院子里,唐斌尧见了李迩手上的东西感慨一声,李迩真狗,人情世故让他懂完了。
奶奶连声叫他退回去,她不收,但也拦不住李迩往屋里送。
接近十一点,菜还没备好,估摸着午饭得快到一点才吃得上,奶奶让江颂把李迩买的东西拆开分给她们垫垫肚子。
江颂站在池子旁洗水果,头低着,刘海垂在眼前,发丝勾在睫毛上,有些碍事,手上有水,她抬手想用手腕拂开头发,却被站在身旁接水果的陈姝铃抢了先。
陈姝铃轻柔拨开她眼前的刘海,江颂愣住,侧头看向她,陈姝铃顺势将她另一边的刘海也撇开,没了刘海的遮蔽,江颂的眉眼和五官彻底展露在她眼前。
“江颂,你不留刘海会漂亮很多,刘海太长了会挡住你眼睛,你的眼睛很好看。”
这话不假,江颂有一双清而亮的眼,圆而大,眼神柔软,但坚韧。
江颂慌忙扭过头,轻轻摇两下,将刘海摇乱,继续散在额前。
“我…不习惯没有刘海。”
陈姝铃笑着说:“那我帮你修一下吧,我可会剪刘海了,蔡莹的刘海就是我帮她剪的。”
江颂无意识地舔舔嘴唇,她的刘海都是张文萍帮她剪的,没有技巧,很普通的一刀切。张文萍每次剪时都会嫌她的刘海麻烦,久而久之,她就不敢常找她剪了,也因此刘海越来越挡眼。
江颂试着自己剪过一次,但自己手笨,总是剪不齐,修了很多遍,刘海越修越短,还是不齐。她顶着短到眉毛上的刘海去学校,被人嘲笑像被狗啃了一样,在那之后就再也没自己剪过了。
陈姝铃拿过她手里洗了一遍又一遍的苹果,眼睛弯弯地看着她,“快洗,洗完我给你剪刘海。”
剪刘海时江颂坐在院子里的矮板凳上,陈姝铃坐高一点的,两人面对面,陈姝铃比划着刘海长度,江颂一动不敢动。
其他几个人都坐在旁边看着她们,李迩站在门口倚着门框,视角正好看见江颂正脸。
江颂眼神乱飘,不知道看哪儿合适,陈姝铃好漂亮,真的太漂亮了,她不好意思看,两侧坐着的人又都盯着自己看,前面还站着个李迩。
陈姝铃看出她的紧张,对着旁边的人说:“你们不要看呀,看的我都紧张了。”然后又轻声对江颂说:“你把眼睛闭上吧,我要剪了,小心头发进眼睛里。”
江颂乖乖听话,闭上眼睛,双手叠在一块儿放在膝上,坐的直直的,阳光沐浴在头顶上,有些热,也有些痒。
奶奶透过厨房的窗户看着她们,脸上绽出笑。
风声,炒菜声,鸟叫声,和头发被折断的声音,一一落在江颂耳中。
陈姝铃剪的很仔细,剪完一刀要对比着长度才会剪下一刀,剪完还不忘给她修个层次,不让刘海显的厚重。
江颂眼睛始终闭着,直到感受到温软指腹的触感从她眼下滑过,她像受惊般睁开眼,陈姝铃替她拂去了脸上的碎发。
“好啦,你要去照照镜子嘛?”
陈姝铃站起身,往旁边挪一步,给江颂让出去照镜子的路。
镜子在屋里的墙上,江颂往里走,李迩已经不在门边了,路过厨房,居然看见他在帮奶奶切菜,奶奶看见江颂,夸这刘海剪的真好,他也侧头撂过来一眼。
江颂看着镜子,刘海长度正好和眉毛下端齐平,陈姝铃给两侧修了过渡的层次,刘海不再生硬,碎发微微凌乱,添了生命感。
是好看的,江颂知道,连衬着她这个人都变得好看了。
她的家庭和学校的遭遇让自己变得敏感,对于身边的眼神和肢体语言都十分敏感,也因此,她能看懂一切暗涌的风波和情绪,例如饭桌上,另两个男生反复相抵的臂肘和悄悄看向她的视线。
陈姝铃说她漂亮,陶雨晴说她漂亮,蔡莹也说她漂亮,李迩在路过她时说了句好看。
老人常说漂亮不能当饭吃,读书才是真本事。
这一刻她才恍悟,漂亮真的有用。
也是在这一刻,她才清楚,自己是漂亮的,是可以被称赞的。
吃完饭江颂让奶奶去歇着,她来洗碗,奶奶没拒绝,她年纪大了,忙活一中午,腰确实受不住。
下午的汤圆也没要奶奶亲手做,江颂她们八个人全包了,女生手巧,一看就会,男生笨些,尤其是唐斌尧,摸惯了篮球的手,让他来搓汤圆,真是有点难为他了,他揉的最丑。
接近秋分,白昼渐短。
过了三点,风透着凉,阳光的温感逐渐散去,奶奶从房里拿出来条长裤递给陈姝铃,“孩子,晚上凉,穿裙子冷,这条裤子是颂颂的,奶奶洗干净了的,你别嫌弃。”
陈姝铃怔愣一下,没想到老人会这么关心她,“奶奶,我没事的,坐车上不冷。”
“你听奶奶话,女孩子的腿啊一点冻都受不得,不然年纪大了要老寒腿呢,听话。”
陈姝铃不想辜负奶奶的好意,换了裤子。
她比江颂高半个头,裤子穿上也短一些,但总归是保暖的。
中午吃的迟,晚上都吃不下饭,奶奶把下午做的汤圆煮给她们吃,吃完送她们到公交站,临走前紧紧握着江颂的手,眼里泛起泪花。
“颂颂第一次带同学回家玩,你们都是好孩子,奶奶喜欢你们,要常来玩啊,奶奶还给你们做好吃的。”
李迩点点头,“奶奶,您在家也照顾好身体。”
五点半,公交车到站,江颂最后一个上车,上车前和奶奶紧紧相拥,泪水滴在石子地上,“奶奶,我国庆再回来陪您。”
奶奶抹着泪水点头,
江颂在售票员最后一声催促下上了车。
陈姝铃和她一起坐,把靠窗的位置让给她,江颂隔着窗户和奶奶招手,公交车驶动,奶奶追着走了几步,哑声喊颂颂,江颂急的打开窗户对奶奶喊:“奶奶您回去吧,别走了!”
公交车逐渐加速,老人的身影越来越小,缩成一个点,最后在一个转弯后彻底消失不见。
江颂关上窗户,低垂着头,眼泪啪嗒啪嗒地落,呜咽出一声,陈姝铃轻轻拍着她后背,给她递纸。
李迩坐在江颂后面,只看得见她后脑勺,没说话,但眼神长久地落在那儿,最后移开,看向窗外。
陈姝铃她们六人依然在南盛广场下车,陈姝铃走后李迩坐到了江颂身边。
“你家还没到吗?”
她得去回收厂拿三轮车,要坐到最后一站,她以为李迩不下车也是因为没到站。
“嗯,没到。”
他话是这么说,之后路过的几站却都没下车,眼看就要到最后一站了,江颂忍不住问:“你家还没到吗?”
李迩回:“过了。”
江颂瞪大眼睛,“那你为什么不下车!”
“陪你去拿车,你一个人不安全。”
“真的不用麻烦你了,我一个人可以的。”
李迩笑一下,声音清润,“可是我已经坐过了。”
江颂无言以对,下了车以后和他并排走,上坡时踩在地上的落叶上,落叶还没到枯黄的季节,踩上去没声音。
江颂手揣在口袋里,踌躇了一会儿问他:“李迩,你明天…来学校吗?”
他因为和张啸翔那件事被停课一周,现在一周已过,明天应当来学校了。
李迩点头。
江颂垂眼,他回来,那…张啸翔,也要回来了。
李迩像是看破了她的心思,接着就问出了这句话:“你们班的那个人,为什么总针对你。”
江颂低头看脚底的路,闷声说:“你看出来了吧……不只是他。”
不只是他,所有人,都在针对她。
李迩也很诚实,他继续点头。
“那你还总是帮我。”
他没接着这话说下去,而是问江颂,觉得唐斌尧怎么样。
江颂回想和唐斌尧仅有的两次接触,一次是送杯子那次,两人只说了两句话,一句“李迩让我给你的”,一句“谢谢”,第二次就是今天,他长得高大,话多,但手底下做的事没停过。
江颂下了个结论:“他人挺好的。”
“他们班人笑他是傻大个,经常喊他呆子,他没少跟他们打过架。”
江颂挺不理解的,问为什么。
“因为别人都谈恋爱,他不谈。”
这样一个听起来十分可笑且荒谬的理由。
唐斌尧是体育班的,体育班的某几个男生是烂出了名的,女朋友从校内换到校外,经常看见他们揽着女生腰在学校门口招摇晃悠。
“就因为这个?”
“就因为这个。”
“可是凭什么?这不是他自己的自由吗?”
李迩侧头和她对视,“因为他和他们不一样,当一个人和群体不一样、尤其是群体向坏而他向好时,他就会被群起而攻。他被骂不是因为他多差,而是因为骂他的人都是烂人,明白吗?”
江颂懵懂地点头,但动作很迟缓。
懂了一点,但还是隔着堵墙,脑袋暂时没转过来弯。
“他们针对你,不是因为你有问题,你就做你自己,就够了。”
江颂这回是真的听懂了,可疑问难解。
她低声呢喃:“为什么是我呢。”
那么多人,为什么偏偏是她,为什么只欺负她。
“上周末我参加了你们班一个人的生日趴,我想一下,好像是叫……丁…薇?在那里,我听到了一个全新的你,想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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