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生长,因果自在其中,百般轮回,众生难渡。
花开花落皆随风而动,人命天命皆化作尘埃。
少年身着深红衣袍,红色的外袖衬得他长期晒不到阳光的皮肤更加苍白,他怀中抱着一卷卷的案宗,清秀的脸庞看着不过是十**岁的年纪,腰间的朱雀木纹挂牌雕刻着“推官”二字,那是同龄人所达不到的荣誉。
朱雀台的推官们最近忙于审讯查案,天天早出晚归,案宗一天天地积累在档案阁,未整理的案宗都快如山一般了。
也是难得今日没有案件要审查,青年这才抽出时间来整理这些卷轴。
他坐在梯子上,常年画符算卦的手指有力地握着案宗,但却动作轻柔,将它们仔仔细细地认真让入柜中。
然而这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坐在梯子上的青年一惊,只听得书卷散落的声音从门内响起,青年摔坐在地上,卷宗滚落一地。
门外人喊道:“喂喂,莫咎己你没事吧?”
莫咎己从一堆卷轴中起身,晃了晃自己有些晕眩的头,高高束起的马尾被搞得乱糟糟,门外人担心地又唤了声,他才赶忙回复道:“没……没事,不打紧。”
门外人:“没事就行,姚大人说了,让你别捣鼓那些案宗和符箓了,去给那陈家送个法令去。”
莫咎己连声应下,站起身来拍干净的自己的衣服,看着一地的卷轴,脸上划过一丝懊恼,算了,等回来再收拾吧。
却不料此次一行,险些没了性命。
“重犯莫殃,勾结鬼族,屠陈家老小上下百人又余,你可认?”
一道冷冽的男声从高堂之上传来,莫咎己抬起昏沉的头,努力辨识着眼前的画面,望向立于写着“溯源归真”牌匾之下的人,他身着麒麟徽纹白袍,留有流光暗纹,双眼覆以绫罗白缎,其腰间别着祥云和玉,玉纹之间以金镶缀“刑司”二字。
此人不出所料便是麒麟门的中央刑司卿,沈归。
莫咎己嘴角还残留着未干涸的血迹,身上的推官服早已被伤口的鲜血染红,即便受到严刑逼供,他轻轻摇着头道:“沈大人,下官从未有干过灭陈氏满门之大罪,望大人明鉴。”
“哦?是吗?”沈归缓缓从堂上走下,空旷的归真堂回荡起足触石阶的声响,这每一响都仿佛是踩在了莫咎己的心里,他不明白对方的目的。
“那不如你来说说,那日你前去陈家发生了何事?”沈归的声音听不出来一丝的情绪波澜,只有如滂沱降至般的平静。
即便已经回答几十遍,莫咎己仍然重复着最开始的说辞道:“那日下官奉朱雀府刑司卿姚大人之命,前往陈家送信。当时到了陈家后,下官只记得闻到了一股香气,便没有了意识,接下来发生了什么是一概不知,醒时便是在堂前了,还望大人明鉴。“
莫咎己看着沈归停在自己面前,低下头俯视他的双眼,藏在白缎之后的目光仿佛要透过他的眼睛看穿事情真相。
良久过会,沈归才开口道:“姚大人,莫殃道你派他前去陈府送信,此言可属实?”
“确有此事。”一道女声从莫咎己身后传来,莫咎己才意识到,姚锦早已站在他身后许久,或者说她一开始站在这了。
莫咎己听见她的声音,意识清醒了,错愕地回头望向姚锦,姚锦立马比了噤声的手势,眼神示意他安静。
随后姚锦恭恭敬敬地禀礼回道:“我本是让莫殃前去告知陈老爷有关陈二公子之事,亦是未曾想到会发生如此惨案。”
“哦?是吗?可陈荀早已被审后压入大牢,又何须再去陈家禀告?”沈归的声音里听不出来什么情绪,却又处处透露着他的猜疑。
姚锦蹙了蹙眉转而化作笑脸,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问沈归道:“沈大人是在考验下官的办案流程吗?陈二公子强抢民女,致其女愤怨吊梁而死,此案为一级重案,尽管如此,他也有要求翻案再审的权利。”
沈归轻笑着慢步走回高台之上,声音轻轻回荡在堂间:“那么,勾结鬼族算是几级重案。”
她眼眸沉了沉,顿了片刻道:“无法衡量。勾结鬼族,无论存疑,格杀勿论。”
“既然如此,姚大人想如何保他?”
莫咎己一听这话脸一下子便白了,抓紧姚锦衣袖的手更是抖若筛糠,这下可能不仅他要完,就连他姐的处境也开始危险起来。
但姚锦面上仍然不慌不忙,娓娓道来:“既然沈大人如此武断,想必是有所疑却无所定疑吧?您也不过是在事后察觉到鬼族气息,但您那双天眼却是什么真相都没能窥见吧?”
沈归下意识摸了一下自己眼前的白绫,没有说话。很显然姚锦说对了,沈归透过他那双天眼什么都没有看到。
在那短短一个时辰发生的一切都被比他更强大的力量所遮蔽了,他唯一觉察到的只有陈宅中的浓厚鬼气。
沈归站在高堂上俯视姚锦,周身的威压溢出言表,他冷声道:“姚锦,你可知道你现在的质疑倘若没有实证,便是包庇□□,同等罪罚。”
姚锦也对上沈归那双藏在白绫后的双眼,两个人之间的气压仿佛正在进行激烈地博弈,莫咎己扯住姚锦的衣袖,摇头示意她不可莽撞。
“阿姐……”
姚锦却只是回以他一个放心的笑容,轻咳了几声,开口道:“既然如此,下官也不向沈大人拐弯抹角了,下官和一众人今日再次前去陈宅,有了新的发现。”
沈归坐回桌前,示意姚锦继续讲下去。
“我们发现了一只藏匿其中的桃花妖。”说罢,姚锦便从衣袖间掏出一只锁妖囊。
囊袋打开的一瞬间,只见白光乍现,一个惊慌失措的少年从囊中跌坐到大堂中间。
少年看着不过十二三岁,但浑身上下近乎都是血污,头发乱糟糟,原先簪在头上的桃枝也七歪八斜,从脖颈间生长出的桃花枝盘延在脸颊旁,皮肤下是似树根般的经脉。
不难看出,这是一个连化形还没完全掌握的桃花小妖,在他大大的眼眸中充斥着恐惧,在姚锦三人之间来回看。
“哦?桃花妖?我还以为它们早已死绝了。”沈归撑着头,看向桃花妖的方向似笑非笑地说道。
姚锦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不知这个新证据沈大人可否满意,一个早该灭族的妖可比我这弟弟更有说服力吧。”
“做得不错,我也好给将军一个交代。”
说罢,沈归用灵力指挥笔在结案状上写下判案结果,随即他手向前一挥,结案状顺着他手的方向,飞向堂中的少年身上,留下麒麟纹状的黑色印记。
那是刑司的定罪印,烙印在罪犯的魂灵上,此后少年的所有行踪都将被记录在案,直至其罪刑受完为止。
莫咎己再迟钝的人,他也能看出来,这分明只是找了个替罪羊来顶罪,真相根本不重要。
莫咎己不忍地看向沈归唤来缚罪绳将少年捆住,发出痛苦的呜咽,试图用灵力挣脱开绳子,但却尽数被绳子吸收,甚至越收越紧,这才放弃了挣扎瘫倒在地上。
他的双眼里全是痛苦的泪水,盯着莫咎己和姚锦的方向,泪水之下有着迷惘与疑惑。
莫咎己心头一梗,看向姚锦,见她也看向自己,眼底里充满警告的意味,显然她为了保下莫咎己,推了一个花妖顶罪。
若莫咎己领会不到这层意思,就算是姚锦想保他,也力不从心。
此案最终以花妖为振兴族群,勾结鬼族,屠杀陈家满门,判以**灭灵之刑,隔日即行为结果。
深夜时,两人才从麒麟门回到朱雀府,一路上姚锦的心情是肉眼可见的差,沉默着大步走在前面,莫咎己见状也只能憋着满肚子疑问,老老实实跟着她身后小步快走着。
姚锦的沉默如同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莫咎己的心头。两人穿过长廊,月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青石板上,斑驳陆离。
莫咎己还是忍不住打破了沉默,“姐……那个妖他不是凶手吧?我们这是……”,他话到一半,姚锦就打断了他,语气却平静得可怕。
“看不出来吗?麒麟门根本不在意这个,”莫咎己一听这话愣了一下,但姚锦并没有在意他的反应继续道,“还记得白虎山童女生祭案和玄武原空村案吗?”
“记得是记得,但……有什么关系吗?”莫咎己没太听懂其中的意思,但还是回答道。
“那你可知那些重犯的供词如何?”
“不知……”
姚锦嗤笑了一声,她抬起头望向皎洁的月亮,慢慢开口道:“他们都称,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醒来时已经在堂前,熟悉吗?”
莫咎己睁大了眼睛,就算是他再迟钝也明白了过来,“阿姐,你是说,这一系列的……”
“嘘——”姚锦将指尖抵在对方的唇边,示意他不要继续往下讲,“今日我保你,必将有人牺牲。”
“可是,它们都是无辜的……”
莫咎己的心中涌起一股无力感,他知道自己无法改变这个结果,但他的良心却让他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那你告诉我,我不这样做,该如何保你?”
姚锦打断了对方的话,看着他弟弟这幅模样,心里比谁都清楚。两人自小相依为命,这小子虽缺根筋,其实心肠却是软的。
活脱脱的一个泥菩萨,她也只能叹了口气,沉默片刻后再度开口。
“后日,那妖行刑,沈归指名要你做监斩官,到时候你莫要菩萨心肠……”
有时也多考虑考虑我吧,这句话姚锦最终没有说出口,只是轻轻拍了拍莫咎己的肩膀,转身走进了夜色中。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