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哩,到哩!”
李包子十分欣喜地打开自制的破布地图,翻找一番,指着前方城楼说:“就是这哩,大城市,随州哩!”
其实不用他说,单就这城楼的气派,就不是之前的聊城、雍城所能比的,州城果然是比普通城市大气许多,远远的便有铺满碎石的道路通往城门前,厚重的青石勾嵌形成高大的城墙,每一条青石都有两尺高、四尺宽,也不知是怎么运来,又是如何被固定住,形成这至少七八丈高的巍峨城楼。
越靠近城墙,来来往往的人便愈发密集起来,有驾着马车飞驰而来的,也有和他们一般徒步行走的,有独自一人低头赶路的,也有成群结队一起出发的,有穿着绫罗绸缎周身气派的,也有衣衫褴褛灰头土脸的,各种各样、各形各状,不一而足。
如此景象深深震撼了见生,他驻足张望了一会,才回头问道:“下面该去哪里?”
李水饺道:“进去城里,哪儿人多,哪儿就有消息哩。”
三人进了城中,道路交错宛如蛛网密布,路两旁酒肆商铺一字排开,叫卖声、笑闹声、揽客声不绝于耳,行人摩肩接踵、三人汇入人群,如同水滴流入大海,很快淹没其中,几乎是被推挤着、不由自主地向前走去。
见生进城前专门洗了脸,少年人的一双眼如星子般闪耀着好奇的灵动光芒,情不自禁地左顾右盼中,引来不少目光,他却不自知,被周围的繁华吸引了几乎所有的注意力。
有人倚在一间酒楼的二层临街窗边,似乎是向着见生离开的方向瞥了一眼。
但又不太可能,因为那人眼上分明蒙了三指宽的黑布,若见生在现场,一定能认出,这就是茶寮中遇到的好看瞎子。
“……三七、三八、三九、四十!整整四十个,哎呀,白兄,你可是要发达了啊!”
说话的是个胖子,穿了元宝服,一张白胖的脸上嵌了双笑眯眯的眼,粗短的手指快速拨打着一个小算盘:“此番收回了整整四十个雏人器,还捉了一条货五郎,可惜是死的,要是活的,你就是甲卒第一了。”
瞎子回到桌前坐下,手指摸索着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还差多少?”
胖子说:“不多不多,河东道的甲卒第一昨日才交了一个玄字令,如今大抵也在这随州城中,你们之间的令功差距,至多一个黄字令即可填平。”
瞎子:“嗯。”
他应了一声,就要起身,胖子赶紧伸手拦住:“且慢且慢,白兄,你年纪轻轻,已经算是司内升得最快的了,怎么如此着急,之前只听过你的大名,还没有与你交谈一番,你急什么,再吃吃酒罢。”
瞎子没有理会他,径自伸出手:“报酬。”
胖子的笑容淡了些,从衣袋中取出一个葫芦来,倒出几颗丹药放在瞎子手上:“也罢,这是此番报酬,八颗灵宝丹,是那雏人器换来的,一颗九元丹,是捉住货五郎奖励的。纹银十两,刚刚已经放你口袋了。”
瞎子并不客气,拿了丹药放在鼻下轻嗅,确认无误后收好,点头道:“那我走了。”
胖子道:“白兄,你这般突飞猛进下去,看样子没两天,我这河东道的记相也不用做了,哈哈。”
瞎子已经走出两步,听了这话,蓦地回头,露出半张线条锋锐的侧脸,薄唇微启:“有何不可?记相一职,不如换我。”
胖子面色一冷。瞎子似有所感,唇角微微一扬,转身大步离开。
胖子看他出门,背影消失后,脸色也彻底沉了下来,哼一声道:“好狂妄的小子,也不知到底是个什么来历!”他面部阴晴不定,思索片刻后,忽然双掌拍了拍,很快从房梁间游下一个壁虎似的东西来,说是人吧,身体扁平,四肢短小,头颅畸形几乎只剩凸起的眼睛,说不是人吧,又五官俱全,还开了口说话,声音尖利细小:“主人。”
胖子递过一个用布包好的雏人器,被那壁虎人咬在口中:“去送给城中曲家的广安坊,这些年西洲真是没落了,招来的人也不利落,竟被捉了现行。这个姓白的瞎子不明来历,只能看出修的是大昭寺锻体那套功法,大昭寺的人最是古板难缠,你和曲家说清楚,剩下的雏人器我会全部交还司内,让他们不用再惦记了。”
“是的主人。”壁虎人模糊地说道,顺着窗缝爬了出去。
这一切见生自然是不晓得,此时的他被人流裹挟到了随州城中一处极开阔的场地,人群松散了些,聚成大大小小的圈,各自低声交谈。场地当中一块长形巨石拔地而起,至少有五丈高,上方亮芒闪烁,三个人头大小的赤金光球浮在巨石顶端,上下左右来回翻飞、环绕不休,极为惊人。
“我的个天娘哩。”李包子开始了习惯性地感慨,“这是神仙石头吧,咋还能有字在上面哩!小哥,你给看看写的啥?”
见生也是被震憾地张大了嘴,只见那块巨石上隐隐有字浮现,隔一会便会消散,接着再换成另一段文字,如是往复,也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现在显在巨石上的是两排金色大字:
天字令。
鬼山赤九,不知所踪、仅限活捉。
像是一道悬赏,只是不知这天字令是什么意思,鬼山赤九又是什么,难道是一个人名?
他给包子水饺读了一遍,两人也是一脸懵,完全不明所以。
金色大字悬停数息,烟雾般消散之后,巨石上方亮芒突然连闪数下,白日里也感觉光芒刺眼逼人,见生忍不住眨了眨眼,再睁开时,只见巨石上已经换了两排黑色大字:
黄字令。
无花小娘三两,随州城中、死生不论。
见生:“……”
花小娘像是说什么人或者妖怪,但是三两又从何而来?
但是这两排字一出,四周立时哗然,议论声四起,嗡嗡声不绝,只是太过嘈杂,完全听不清在说什么。
“小哥,小哥。”
旁边传来一个声音,好一会儿,见生在反应过来是在叫自己。
他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支着一个小摊,摊上盘腿坐了一名书生模样的青年男子,脸上挂着个笑眉笑眼的木头面具,对上见生的目光,连忙道:“是的,是小生在唤你。”
见生迟疑着走过去:“唤我做什么?”
书生笑着说:“小哥,看你和……另外两位,应该是初来乍到,很多东西不明白吧。小生乃是十方阁随州城中长目,一个铜板,一个问题,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见生明白了,这人是用消息换钱,他松了口气,但凡有所求就是能沟通,总好过那些不明所以、随意杀人的狂徒。
他心中盘算了一下剩余的盘缠数量,开口道:“若我问的问题你不知道呢?”
书生说:“分文不取。”
“好。”见生在他对面也盘腿坐下,掏出一枚铜板推过去,“这石头是什么,谁立的,上面的字又是怎么回事?”
书生道:“小哥,你这是三个问题,我勉强算你两个。先说第一个。”
“这石头是造化九百九十九重太乙连星玄天阵,分为一百零八连星小阵和六令连星大阵,眼前的是位于随州城中的连星小阵。”
“连星阵为监天司设立,无妄山列阵,十方阁作密,用于在各地通传天子口谕,以及天地玄黄四令讯息。”
“好了,第一个问题小生已答完了。”
书生狡猾地笑着,见生只好再推一枚铜钱过去。
如是消耗了十余枚铜钱,虽然肉疼,却也问清了不少事。
这样的巨石,在天下共有一百零八块,都位于十道大城和各地宗门,说是用来通传周天子口谕,但是近百年来,天子疏于理政,口谕寥寥,偏偏灵气枯竭、天灾渐生,门派世家各自为政,对于天家口谕只是虚应、并不当真,只依靠兵家已经很难对付越来越多的邪祟异端,于是,原本观天象、定历法的监天司便渐渐扩张,将这连星小阵变为了发布令谕、招募兵卒的主要渠道。
令谕共分天、地、玄、黄四级,单独完成一个黄字令便可入监天司,成为司卒,司卒又分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十级,令功越多,级别越高,能得到的奖励便越多。司卒之上,更有十道记相、五官正、少监、监正,记相之上可以入大周内库,凭令功换取内库典藏的药品、兵器、书籍。
见生当时听到这里,心想,看来监天司并非一个门派,只是朝廷中的一个府衙,用灵宝金银招募天下有能之人为自己卖命,那个茶寮的瞎子,大概就是这样被招募的司卒,眼下与自己并无多少关系,于是又问了:“我想修仙,有哪些门派可以加入?”
书生从善如流地继续回答。
听完之后,见生只觉得两眼一黑、前途无望。
如今修仙门派林立众多、不知凡几,若说是大的,有帝都镐京的大昭寺,听名字便是只收和尚;有中都的浮花宫,只收至阴体质的绝美女子;岐北的南华宗和玄都的凌霄剑派同出自当年“三宗”之首的太华宗,只接受本门长老荐举、家世、禀赋缺一不可;剑南的无妄山擅长阵法炼器,众所周知阵法炼器简直是吞金如虎,家中没有丰厚积蓄完全不用考虑。
见生还抱了希望,继续问:“你不是说自己是十方阁,听上去也很气派,不知是否收徒?”
书生低低一笑,自己将衣襟扯开了些,只见脖子以下居然大半是木石结构,并非血肉之身:“若你甘心一生只作十方阁主的长目飞耳、人间喉舌,自然也是可以的。”
见生悚然,使了很大的力气才能定住心神,没有退开。
书生合上衣襟道:“看在你花了十六个铜板的份上,小生也可以附送一些消息。其实除了这些名门大派,其他小派也是各有所长,不妨多结识些朋友,或许会有别的机缘,只是无论大小,各家宗门皆是有所供、有所求,入门需得思虑再三,慎重再慎重。”
“便是名门大派,有时也有人能独辟蹊径、得其法而入。譬如岐北南华宗,几日前便破格招了一名散修入门,据说不日就将筑基,炼气修士已有本命兵器,天赋异禀、惊才绝艳。”
见生原本心不在焉,听到这里,忽然愣了愣,问:“这人叫什么名字?”
书生也是一愣,没有想到他会问这个,还在愣神间,就看见生推了一枚铜板过来,目光凝在自己脸上,沉声又问了一遍:“这人叫什么名字?”
书生闭目在识海中搜索一番,重新睁开眼时,手指已是将见生推来的铜板收入袋中:
“此人名为祁非时,本命剑唤三尺雪,三日前拜入南华宗明境峰首座罗衍真人门下,排次第五。”
几点说明:
1、本章中出现的监天司设定整体来自《道诡异仙》,向大神致敬!
2、本文的世界观大致属于低魔、高武、克系的风格,毕竟是个末法时代的设定,一剑断山海、飘渺天地间之类的爽文式修仙在本文中是不存在的
3、本文中的门派设定,可能也和大多修仙文有所区别,更类似于现在公司雇佣员工的关系,门派提供修仙资源,修士作为门派的劳动力为门派和长老作贡献,所以这位十方阁随州城的长目才会提醒见生“有所供、有所求”,有些门派入不得……
写到这里,基本有点能感觉到扑街的命运了,所以还是感谢愿意点击、收藏、评论这篇非主流故事的读者们,感谢你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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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连星小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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