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他忽然消失,而今又再次出现在她眼前。
齐礼带齐晟去喝酒,一边走,一边带着抱怨的语气说:“我明明是靠我自己的优秀表现进来的,甚至有传闻说,我是万总的女友。也太离谱了,万总都能当我爹了,儿子一大堆。虽然长得不差吧,但我不喜欢年纪大的。”
她笑起来,眼睛弯弯,像是潋着水光的月牙。
于是齐晟一句也不信那些传闻。
齐礼说:“我才不喜欢年纪大的,我喜欢哥哥这样的,比我大一点,年轻,帅气,学习好,工作认真负责的。”
几年不见,她依然是个孩子。
齐晟将一杯酒倒入喉。
“哥。”齐礼露出一个八卦的表情:“在美国几年,有交女朋友吗?”
齐晟笑了:“没有。”
“不应该啊。”齐礼打趣,“我的哥哥,名校毕业,长得帅,身材好,收入高,性格好,却一直没谈恋爱?”
难道看着人畜无害的哥哥是个海王,手机里妹妹很多,没一个有名份的?
还是在憋大的?
齐晟笑了笑:“太忙了,没有时间。”
齐礼隐约看到齐晟白衬衫下的肌肉线条,好奇地问:“哥,你练腹肌是为了当海王还是为了傍富婆?”
对于齐礼突如其来的问题,齐晟好奇:“这两者有什么区别吗?”
齐礼想了想:“当海王可以有很多妹妹,傍富婆要一对一,不然会被富婆踹。”
齐昇一副“这样啊”的表情,但都否认了:“我强身健体。”
他哥,怎么会这个年纪,还这么纯情。
他哥,该不会,还是处男吧?
齐礼来了精神:“哥你才回国,晚上住哪?要不要去我那里!外面坏女人多,哥你别被骗了。”
齐晟被逗笑了:“我住公司,晚上还要加班。”
“加班?”齐礼愣了。
万成可是个很遵守劳动法的大企业,怎么会有加班这种事?而齐晟看到她疑惑的表情,苦笑了一声,说:“生活就是这样的,等你以后真正踏入职场,就懂了。”
他的身上带着一股疲惫。
齐礼忽然很难过。
所谓天才,不过是千锤百炼的做题机器。书读的比她好,游戏打的比她好,被街道的小混混叫齐哥,读过很多书,看过很多电影,去过很多地方,考名校,还没毕业就进了一流大厂。就是这样的哥哥,在万绮面前,恭恭敬敬。面对加班,一点异议也没有。
她忽然发现,原来在她心里光芒万丈的哥哥,也不过是个普通人。
万逸群这样刻苦努力的天之骄子,在万绮面前,屁都不敢放一个。
齐礼自幼喜欢仰望他人的光芒,她喜欢他人优秀到让她嫉妒,这样才可以掩盖她的弱小和不安,让那些嫉妒转换为上升的动力。
可在万绮面前,一切天才都是庸才。
月亮随着他们行走,哥哥走在他前面,风混着江水吹到她脸上。
“很抱歉这么多年我从来都没回来看你。”齐晟忽然停下脚步,说。
“诶?”齐礼愣住。
齐晟转过身,小小的,弯弯的,银白的月亮在他身后。
“我知道你一直期待着高中毕业我带你去旅行,但我失约了,对不起。”
他的声音有些哽咽。
他垂下头,黑色短发藏住他的视线。
齐礼从未见到哥哥脆弱的模样,他的声音几乎像是要哭出来:“如果,如果有来生,我希望依旧当你的哥哥,这么多年,能成为你的哥哥,能和你度过那么多年月,我真的,很幸福。”
齐礼脑子一片空白。
她不知所措的笑了出来:“说什么呢哥,你这么说,搞得我们之后都不会再见了似的。”明明她好不容易才见他一面,齐礼说:“以后还有很多时间呢。哥哥工作很忙,也是没办法,等哥哥什么时候闲下来,我们再一起出去玩,也可以呀。”
齐礼温润的皮肤像是黑夜中一团暖暖的白光,齐晟的视线一阵恍惚。
对妹妹的笑容,他苦笑:“是啊,还有很多时间呢……”
齐礼很高兴,她和哥哥和好了。什么都不需要了,他只是作为哥哥在她身边,她已经十分满足。
“想什么呢?”
齐礼转头撞上了一个结实温暖的胸膛。
万绮笑了,手掌抚摸着齐礼的黑色脑袋。
齐礼努力按住激动:“我和我哥和好了!我还以为我下半辈子都见不到他了!”
“你哥?”万绮微笑:“齐晟?”
齐礼点头。
万绮舔了舔齐礼的耳垂,“你爱他?”
她爱哥哥吗?当然爱啊,他是她黑暗冰冷的童年的光,是阴暗的高中时代支撑他的信念,是一种安全,是一个抽象的概念,是维系生活的纽带。
万绮问:“那你爱逸群吗?”
不爱,万逸群冷冰冰,莫名其妙的。如果她和万逸群真的有什么的话,也只是□□的欢愉。
万绮又问:“那你爱我吗?”
齐礼愣住了。
爱,爱是什么呢?
齐礼没有过过正常人的人生,不配得到爱。
可如果真的说起爱的话,万绮才是最接近爱的概念的那个人,他温柔,细心,体贴。他有着和万逸群一样俊美的脸和身材,却没有万逸群的暴躁和阴晴不定,他有着比哥哥还聪明的脑袋,却没有哥哥多年来的冷漠和游离。
“礼礼。”万绮唤她的名字,一阵风吹过,一片粉白霎时飞舞飘扬,洋洋洒洒,奇异的好似幻觉。
齐礼看着男人精细的眉眼。
哥哥也如此温柔。
万绮的温和来自岁月。
哥哥的温柔来源于他的内心。
幼年的她毫无防备的被哥哥的温柔蚀了心,最后一无所有,她为了哥哥温柔的幻影拒绝同龄男孩子的求爱,她到现在都无法进入和他人的关系,最后和一个可以做自己父亲的人在一起。
可笑不可笑?
再见到哥哥,心中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如释重负的舒坦。
她年少所有的爱与想念,在很久以后,终于释怀。
天才不过是庸才。
爱是一种狭小世界中仰望他人的快乐的幻觉。
她那酸涩的爱恋,只是满足自己。
名校?大厂?她终于不再迷信这些。
齐晟,万逸群,万绮,这是他们的生活,唯独不是她的。而她只是因为意外闯入了他们的生活。
“我决定了!”齐礼说:“我要继续读书,我想考哥哥的学校。这样,我就是哥哥的学妹啦!果然,经济不好的时候,还是读书性价比最高。”
齐晟愣了一下,最后,露出一个很欣慰的表情:“好。”
齐晟时常想,如果齐礼没有生病,他们的人生都会容易的多。
千锤百炼的大脑是地域给他的酷刑。每一个缜密的计算,作文的遣词造句,英语的严格文法——即使之后他在美国的生活,根本用不上过于高深的词汇。他为了拯救一个人,一个他爱的人,为此,他要成为最社会化的人。
进入一个制度,才能得到医学院的文凭。
他在得到自由之前,要先将自己束缚。
齐礼让他明白,爱就是妥协。
长辈告诉他,做生意要容易的多。齐晟上大学之前,就做小生意赚到了钱。学医多苦啊,可他还是去了。彻夜亮灯的图书馆,凌晨三点的咖啡,印着密密麻麻文字的厚厚的书。他要将那些东西全都记住,就像记住齐礼。
这是命运给他的酷刑,也是命运给他的礼物,就像健身房的运动给肌肉带来的酸涩,从而升腾出的快乐。
痛和快乐从来为一体。
爱和痛苦也是一体。
如果能让她安稳无虞,他再痛苦,又有何妨?
齐礼也将自己的打算告诉了万绮,“当别人的情人获利,可不是我的价值观。我想成为让哥哥骄傲的好妹妹。”
万起微笑:“之前就不想当一个好妹妹了吗?”
齐礼笑眯眯:“这不是之前我哥没回国嘛,总之,谢谢这段时间你对我的照顾。”齐礼摘下工牌,递给万绮。
万绮没有收:“拿着吧,想回来的话,随时欢迎,我最近几个月都在中国的公司。”
回头炮的邀请。
齐礼摇头:“不,我不会回来了。”
万绮微笑着看着他,确信地说:“你会的。”
她不会的。
她离开了那个城镇,离开了家人,离开了封闭的高中校园。她应当有更宽阔的人生。放下对哥哥不正常的感情,万逸群也为他的家族继承战努力,结束和万绮的诡异关系。她还年轻,一切还有机会,她可以接着读书,也可以去找工作,从头开始,她可以多认识人,认识同龄男孩子,学习去爱,她什么都可以。总之22岁的人生,一切还早。他们走进各自的正轨。
如果她可以走入正轨。
男人解开蒙在她眼上的布。
齐礼看到男人露出残忍的笑。
男人有几分像万逸群,也有几分像万绮。
他把刀子贴在她的脸上。
齐礼小心翼翼的远离那尖利的刀刃,瑟瑟发抖:“你是……?”
男人自报家门:“万逸谦。”
齐礼只想翻白眼。
“哈,你们争权,能不能别把我卷进去,我只是个路人好吧。我真不是万逸群女朋友,你真有什么问题,你去找万逸群啊,你绑架我有什么用?!”
万逸谦居高临下地看着齐礼,嘲讽地笑了:“路人?齐礼,你真的觉得你和万家一点关系都没有吗?”
刀子紧贴她的脸:“你一直都在这个游戏里,你让这个游戏变得更盛大,也不枉万绮暗中观察你这么多年。”
万绮?
观察她?
男人露出一个真是可怜的表情:“齐礼,你快死了,你知道吗?”
齐礼挑眉,这人真不礼貌!
万逸谦说:“身中桃花之毒的你,有几日可活呢?怎么?你那个亲爱的哥哥,那个齐晟,没有告诉你中毒了?”
听到哥哥的名字,齐礼愣住了。
男人思考了一下,忽然明白了,笑得癫狂:“也就是说,你不知道我哥死了,也不知道你哥这么多年都在做什么?!”
“群峰药企发生了一起绑架案,嫌疑人喊话万成药业董事长万绮,似是对收购有所不满……”
电视中,主持人站在群峰的楼下。
而一场发布会上,万绮站在摄像机前。
万绮一身休闲的灰西装,面孔如玉。
说话的不慌不急,仿佛是个普通的,惬意的下午接受媒体的采访。
这样的采访万绮也经历过不少次,只是这次的内容,不是经济与公司的发展,而是有关于自己的儿子。
“……这么多年,我一直都有在关注你,谦儿,我一直都为你感到骄傲。所以,不要做什么傻事。”
万逸谦站在电视机前愣了许久,说:“我活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等到这句话。”他咧出一个笑容,对她说:“你听见了吗?父亲说我他为我感到骄傲,哈哈哈……”
齐礼:“……”
万家的人脑子都有些毛病,万逸群是这样,他的弟弟也是这样。这算什么?谁是父亲最爱的儿子吗?
可男人的声音又骤然变冷:“但我不会再信你了,父亲。”
万逸谦看着她,眼中满是冷漠,说:“我以前还对父亲抱着一丝幻想,以为他对我们的严厉是为了筛选出合格的继承人,可现在我明白了,他杀大哥的时候,我就明白了,他不打算让我们中的任何人继承这个位置。”
“他怎么都不会满足,他就是个不知足的,自我中心,自私自利的混蛋。我大哥做了那么多,牺牲了那么多,最后被还是他杀了。听从他的命令,他会说,我缺少血性,我成功,他只会觉得,没有他提供别的平台,我什么都不是。我,大哥,以及其他的那些孩子,都不过是父亲随时可以舍弃的棋子。”
“父亲了解每一个他看中的孩子,他将我们养大,教会我们在这世上生存的一切,同时将恐惧埋在我们体内。父亲喜欢看着我们被权力折磨,这么多年来垂死挣扎。父亲最大的乐趣,就是让我们屈服,就像折断钢铁,而我大哥费尽心力,就是为了结束这一切,结束这个家族的悲剧。”
“所以……”万逸谦拿起刀,一刀桶上她的腹部。
齐礼愣了几秒,剧痛才传来。
万逸谦说:“所以,今天,我就会替我大哥,终结这一切。”
身上开了个口子,血喷涌而出。
衣服染成红色。
齐礼一口气没上来,白眼直翻:“???你们家族斗争关我什么事啊!!!”
万逸谦冷哼一声:“齐礼,早点死对你也好,少些痛苦。”男人蹲下身,看她血流如注,说:“齐礼,你知道,你的母亲是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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