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一片狼藉中醒来的时候,老头子正指着我的鼻子大骂。
撕心裂肺的声音传遍了整座留云山。
“燕归,快把你家的小花妖给我领回去,否则别怪为师剑下无情!”
于是留云宗的弟子都知道了,为给燕归报仇,我将老头子的花房毁了个干净。
燕归来领我的时候,我还仰着头反驳:“老头子胡说,不是我干的!”
腹黑的剑修轻笑一声,刮了刮我的鼻子,道:“小花妖,下次记得把身上的花粉拂掉。”
花粉?
我心虚地摸了摸侧脸,嘟囔着转移话题。
“燕归,你不准把我赶出去!”
留云山是一块风水宝地,灵力充沛,很适合妖怪修炼。
偏偏这里建了个留云宗,培养了一群降妖除魔的剑修,打得妖怪是不敢靠近半分。
宗主爱好养花,在后山建了个花房,每日勤勤恳恳浇水,可惜总是枯萎,不见花开半朵。
他爱养稀有的花种,从山下买了许多,其中就夹杂了一颗桃树种子。
宗主挑挑拣拣,嫌弃地将桃树种子从他的宝贝花种里挑了出来,扔给了自己的大弟子燕归。
燕归种在了自己的后院里,不久后桃树就发了芽,生了根,慢慢地长成了参天大树,霸占了他的院子。
第二年,他就见到了满树嫣红的桃花在枝头摇曳,花瓣随着清风颤颤巍巍地掉在了燕归的手中,微微低头,嗅到一阵淡雅而清新的花香。
我就是在这时候化形的。
狂风骤起,卷起一树桃花,于粉色的漩涡中,妖气显现,我抱着桃花枝,缓缓落在地面,同燕归的剑尖相对。
“桃花妖?”
冷冽的声音在我耳边回响,少年抿紧唇,像是在问我。
又像是在问自己。
我刚化形,懂的东西不多,但还是知道剑修的剑是用来降妖除魔的。
很不巧,在下正是一只孱弱的桃花妖。
少年剑修眉清骨修,身姿挺拔,执剑出鞘,颇显意气风发。
我沉默了,为自己不恰当的化形时间沉默。
也为自己孤立无援的现状沉默。
遂果断地举起双手,洋洋洒洒之间落下一地桃花瓣,我哭诉道:“大人饶命啊,小妖刚化形,什么恶事都没干过。”
“别杀我,我投降。”
出门在外,能屈能伸,这才是我们小妖怪的处世之道。
我恨恨地想,怪不得这座山头都没有什么妖气。
还是我太单纯了。
燕归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收起了剑,嘴角溢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小花妖,我没想杀你。”
我瞥了他一眼,满脸不信。
人与妖向来水火不相容,不是人杀妖,就是妖吃人,就像水与火,放在一起总有一方会受伤。
可我是只桃花妖,没有吃人的癖好。
少年走了,捡起一根桃花枝,捻在指间,枝头还绽放着一朵嫣红的桃花,柔软的花瓣层层叠叠,芬芳馥郁。
我呆愣愣地站在原地,摸了摸完好无损的脖子,心想,自己是逃过一劫了吧?
回头望了望满树抖动的桃花枝,花香扑鼻,顺着风飘向远方,心中一时被化形的喜悦占据。
自此便是一只桃花妖了,我接受着自己的新身份。
快乐得转圈圈。
燕归很少再来后院。
我忐忑不安地观察了好几天,琢磨着要不要扛着桃花树换座山头修炼。
这想法很不现实,桃树根扎得极深,我强行挪动,恐伤其根,修为倒退,只怕连人形都维持不了。
只得默默祈祷燕归把我忘了,待我修成一方大妖,自当昂首挺胸找他较量较量。
让他知道咱妖族也不是吃素的!
但没等我去找他,他就先来找我了。
我知道留云宗满山都是剑修,修的是天下太平,万民安生的道,执的是降妖除魔的剑,行的是光明磊落的路。
飘去远方的桃花瓣又被流风送了回来,为我带回远方族人的低喃。
“魔族动荡,望尔身安。”
不太妙。
我躺在粗壮的枝丫上,垂下的脚在空中轻轻晃动着,手里拿着粉嫩的花瓣,观察它在阳光下透出的消息。
留云山的地理位置很巧妙。
前方是蓄势待发要来攻占人间的魔族,后方是白玉城安居乐业的老百姓。
魔族千年动荡一次,一次动荡带来三界不宁,他们天生嗜血,四处点燃战争的星火,血与肉的碰撞让他们感到兴奋。
这就是魔族,扬言要将三界变成炼狱的魔族。
“嘎吱”一声响起,后院的门被推开了。
我极快地坐起身,探头去看,少年背手执剑,漫不经心地走进院子里。
“小花妖,你还在此处啊?”
这话说的,除了这里我又没地方可去。
我隐秘地翻了个白眼,语气柔柔地回他:“大人,小妖法力低微,无法挪动自身根基,只能叨扰大人一段时间了。”
“别叫我大人,我算哪门子大人,我的名字是燕归,天上飞燕,大雁南归。”
他的声音如寒冰般凛冽。
我分辨不出他的心情如何,怯怯抬眼望去。
后院空间不小,但除了一张石桌和一棵桃树,再无其他东西。
燕归挽着剑花,随意地挥动着自己的长剑,侧腰,腾空,后翻,漫无目的地做着这些动作。
我注意到他的衣角沾染上了血迹,周身萦绕着一股微不可察的戾气。
像是刚杀完人回来。
貌似杀妖更合理,我不禁打了个寒颤,抖落下几片桃花瓣,被风卷进燕归的剑招里,轻飘飘地落在他的肩头。
“小花妖,你叫什么名字?”
燕归瞥了自己的肩头一眼,并没有拂去。
名字?
我抬头望天,只见白云朵朵,形状各异,映着蓝天霞彩,好不自在。
便随口答道:“桃云,留云山的云。”
此处不留云,何处留桃云。
燕归将剑归鞘,哼笑了一声,说:“小花妖,藏好你的妖气,我不杀你,不代表其他人也不杀你。”
人族与妖族之间积怨甚深。
虽能在魔族攻来时短暂握手言和,平时却是冤家路窄,势不两立。
我悻悻地将泄出的妖气收了回来,鼓了鼓脸颊,双手撑着下巴,有些苦恼地想。
这些人为什么总是喜欢打打杀杀,和平共处不好吗?
不过我算是看出来了,眼前的少年剑修,似乎真的没有杀我的念头。
妖性本就顽劣。
我刚化形不久,每日窝在院子里修炼,实在无聊,心底痒痒的,迫不及待想干点坏事。
一旦知道燕归不打算杀我,我的胆子猛然窜了两窜,眼珠子一转,身体舒展开来。
他在下面练剑,我就在树上欢快地撒花瓣,粉色的桃花从天而降,落了燕归满头,他索性以剑绕花,悠然自得地掀起花漩。
长剑顶端始终不触花心,与花瓣隔了一段距离,调皮地牵引着花漩在空中飞舞。
“还给你。”
燕归握手的剑微微翻转,剑气将桃花裹成一团,砸在了我的脸上,刺棱棱的疼意顷刻显现。
我气恼地跳下树,那人挥了挥手,带着一身血腥气,早已走远。
“小花妖,别这么调皮。”
懒洋洋的声音混在晚霞里,我竟分不清他有没有生气。
反正我生气了!
燕归离开没多久,就有一个不速之客来到了后院,我还没来得及爬回树上。
那人哐的一声踢开门,高声大喊:“师兄,你在家吗,是我,三师弟,我来找你切磋!”
彼时我正抱着桃树,姿势非常不雅观。
诚如我没有搞懂为什么有人不走前门,来后院找主人家,三师弟也没搞懂,大师兄的后院为什么会有一位动作诡异的女子。
看打扮不太像留云宗的剑修。
他问道:“姑娘,你有看见大师兄吗?”
“大师兄?”
我拍了拍衣服,愣愣地重复了一遍,然后恍然大悟道:“太不凑巧了,他刚刚才走。”
“啊,那我只能下次再来找大师兄切磋了,打扰了,告辞。”
三师弟挠挠头,对我抱了一下拳,大咧咧地离开了。
临走前将门关得震天响。
我刚松了口气,门又被踹开了。
三师弟狐疑地走了进来,脸上满是不解,纳闷道:“不对啊,姑娘,这是大师兄的后院吧,你是哪位啊?”
该来的还是要来。
我瞅了一眼他的长相,很标准的没心眼子长相。
于是勉强挤出一个和善的笑容,试图蒙混过关,语气夸张道。
“哎呀,我是住在山下卖桃子的,前些天被留云宗的大师兄所救,特地上门感谢他哩。”
“我还要感谢公子你呢,没有你们的辛勤付出,就没有我们安稳的生活,你们实在是太伟大了!”
我越说越激动,仿佛来了灵感,口若悬河地将眼前的国字脸少年唬得一愣一愣。
“瞧公子这有力的臂膀,这发达的胸肌,这充满爆发力的腿部肌肉,平时肯定努力修炼吧,那些个妖魔鬼怪,在公子面前绝对不堪一击,天哪,你竟然还是罕见的断眉……”
我声情并茂地对他从上至下,从里到外,全方位地进行赞扬。
三师弟还是太年轻了,大概没经历过这种场面,耳根子瞬间通红。
嘴里的话也变得结结巴巴,手忙脚乱地解释道:“不,不不,姑娘谬赞了,我,我只是尽了自己的责任,真,真的,我没有你说得那么好。”
“既然如此,我,我就不多打搅了,告辞!”
三师弟红着一张脸,动作僵硬地朝我鞠了一躬,慌里慌张地逃走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鼻孔朝天,顿感扬眉吐气。
小样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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