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半,雨歇,万籁寂静。
云东升将云东来送到云芽这之后,云德利等人也陆陆续续来了这里,等了将近两个小时。
钱小玲渐渐等得绝望,倚着云德利哽咽着问:“来来,来来真的有救吗?”
云德利也忍不住问,“小升,云芽是怎么跟你说的?我们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啊?”
“真是造孽,云芽这丫头莫不是失心疯了!”
“她哪有什么本事,看见人都不敢说话的,从她奶奶过世起,更是一步都没迈出过屋子。”
“别说了别说了,小升也是急病乱投医。”
“我们干脆进去得了,在这一直这么等着算怎么回事?”
“就是,走走走!”
能跟着待到现在的都是云德利的血亲,等到这会儿也都已经心烦气燥,你一言我一语地吐着不快,一致决定要进屋看个究竟。
“各位叔伯,大家冷静!”云东升赶紧拦住几位叔伯,却一时找不出劝阻的理由,毕竟他心里也实在没底。
正此时,村里传来一声极为嘹亮的鸡鸣声。
喔喔喔——
紧闭的屋门也恰在此时被打开了。
众人一致望去——
门后,黑黢黢的。
只从里面传来一句话:“好了,把人带走。”
声音不大,在场的人却都听得清清楚楚,仿佛就在耳边。
好了?
把人带走?
钱小玲一听,率先冲了过去,还未靠近门,云东来从屋内跨了出来——
“妈!”
云东来一家喜极而泣地围着云东来的时候,刚才还吐着不快的云家人此刻半句话都说不出,一股莫名的寒意直冲他们心头,不禁打了个哆嗦。
他们可是亲眼见着云东升绑着云东来从树上放下来,他们甚至亲自给云东来测过呼吸把过脉,确定他没有半点儿生息的。
可现在……云东来竟然真的活了?
几人自觉未作亏心事,又不敢多留,遂道:“阿弟,先把来来接回家吧,等天大亮了去镇里看看医生。”
“对对,这好不容易活了可别……”
“哎呀呸呸,你胡说什么!”
“呸呸,说快了说快了,我是好意!”
砰地一声,原本大开的木门无风自动,关上了。
众人一静,一时间不敢作声。
过了会儿,云东升试探着开口了,他朝云德利道:“爸,我们先回吧!”
“这怎么行,还没有跟云芽道谢……”
云德利的衣袖忽然被扯住,他低头一看,只见云东来对他道:“爸爸,我们走吧,云芽姐姐说,她要休息了,我们就不要打扰她了。”
“这……”
“走了走了,来来都这么说了,要感谢也不急于一时,你还想空着手就算表示过了啊。”
如此,一行人借着微露的晨光下了山。
云芽站在山上,远远地看着云家一行人在林间穿梭。
许久,云芽才迈开步子,转身往屋子里走去。
这座屋子有个别致的名字,叫桃花坞,是这具身体已过世的奶奶取的。
这位奶奶是巫,从很远的地方流浪到这里,然后嫁给了云寮的人,但一辈子未曾生育,“云芽”是她五十岁那年在山下捡的。
她嫁的人是云高阳的叔叔云永丰,是个赤脚大夫,当年在村里颇有声望,他在时亲戚们不敢有意见,待他过世后这些人就变了态度,好在奶奶是有真本事的,是以相安无事的又过了五年。
七天前,奶奶去世了,云高阳便借以吊唁的名义带着人来吓唬“云芽”。
这孩子天生胆子小且体弱多病,又从小活在爷爷奶奶堪称温室的庇护下,根本招架不了这些人的胡搅蛮缠。
这些人一走,“云芽”就病倒了。
云芽不知道自己是谁,也记不起自己的过往,似乎这样醒来的时刻已经历过许多许多次。
当她还处在混沌之中时,“云芽”的魂魄已经快消散了。
有声音问“云芽”,你有什么想实现的愿望吗?
“云芽”没有犹豫,甚至带着向往:“可以的话,希望桃花重新开满云寮,云寮可以变得越来越好,人人有饭吃,人人有书读,越来越多的人能留在云寮,让云寮不至于成为一片荒地。”
“奶奶喜欢桃花,也喜欢云寮,我走了,怎么能让枯树杂草陪伴她左右呢……”
当她睁开眼,“云芽”已烟消云散,只有一根桃子味的棒棒糖,孤零零地躺在她身前的木几上。
这会儿已经凌晨四点多,独自在家等待的赵珍珍就在堂屋靠着桌子休憩,睡得并不安稳,一有动静她便醒了,此时见云东来被簇拥着进了屋,欣喜不已,没忍住轻轻打了一下云东来的掌心,“你可算回来了!”
云东来笑嘻嘻地:“嫂子,我之前就坐在那跟你说话,你都不理我!”
说着,抬手指向了餐桌边的长凳。
所有人一愣:“……”
后背凉意升起,汗毛直竖。
云东升拍了下云东来的脑袋,轻喝道:“别吓你嫂子!”
云东来摸了摸后脑勺,状作委屈地道:“真的呀,我放学回来后见大家都不在,只有嫂子坐在门边,我又饿得很,就问嫂子大家去哪了,我可不可以先吃一口。”
“但是,嫂子完全不理我。”
赵珍珍这时候才隐约想起当时的不对劲,她一手抚着肚子,一边喃喃道:“是了,当时……云芽跟我说完之后,对着那桌子的方向……招了招手……”
云东升上前握住妻子的手,缓去她心头的惧意,然后道:“来来,我将你交给云芽时曾说过,只要她将你救回来,无论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云芽告诉我,她会让你传达的。”
云德利蹲下身看着云东来道:“是啊来来,云芽交代了你什么?我们可得把这份恩情还回去!”
云东来挠了挠头,回忆着云芽当时说话的样子。
她躺在竹制的躺椅上,那躺椅已经很老旧了,往常都是那位过世的老奶奶坐的,云东来见过。
躺椅一前一后慢悠悠地晃着,传出“吱呀吱呀”的响声,她的手臂随意地搭在躺椅扶手上,左手的食指一下一下的点着扶手,发出“哒、哒”的声音。
云东来觉得云芽变得不一样了,但他不知道如何形容。
云芽的声音很空,就像学校里老师教的那节关于雾的课,飘渺幽远。
她说话的语调起初微微卡顿,接着便慢慢连贯了。
“这糖果,是,你的?”
“我想要,你,送满,四十九天。”
“今年内,我这屋子的外头,把桃树都种上。”
“别到处嚷嚷。”
“记住了吗。”
云德利不敢置信:“就这样?”
云东来懵懂地点点头。
“这倒是简单……”云德利沉吟片刻,起身向钱小玲道:“等会儿我就带来来去镇上看医生,然后去买些糖果回来,镇上的糖果可比村子里的好。”
“等我回来我们就一起去山上,将我们自家的桃树挑好的移栽过去。”
几个兄弟也道:“要是弄不过来就喊我们,毕竟云芽救了来来,是我们的恩人。”
忙活了一夜,云德利不忍几个兄长还陪在这边熬着,将他们一一劝了回去。
云德利吃了早饭便在院子里站着,等着云东来收拾完便要带着他去镇上。一夜未睡,他的精神头却好得不得了,似有满身使不完的力气。
村子里人都起得早,周围邻里此时见他精神满满地活动着筋骨,一时没忍住好奇问道:“德利,你家来来,怎样了?”
云德利笑眯眯地,“没啥事,就擦破点皮,我正要带他去镇上的卫生院看看,好放心。”
“这比朋朋幸运多了,听我家那口子说,朋朋腿都摔断了。”
几人正聊着,路上传来车轱辘驶过路面的“咕噜噜”声,期间还夹杂着几声“哞”叫,云德利抬眼看去,只见云高阳牵着一头老黄牛,黄牛拉着一辆板车,板车上载着斜躺着的云家朋,身边同行的一身西装革履的男人应当就是云家朋的小叔叔云高翔。
云德利看见云家朋只是脸色白了些,倒也没多想,只是下意识地关心了一句:“高阳老哥,朋朋还好吧,这是带他去镇上看医生?”
云高阳看见云德利的一瞬间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但仍然挤了笑脸回道:“是啊德利老弟,朋朋腿折了,晚上路不好走,这不今天赶紧送过去。”
想了想,又说:“你……你节哀。”
云德利愣了瞬,想着对方是误会了,打算解释一番。
云东来却打断了他,他急急忙忙地从屋里跑出来,一边跑一边喊:“我来了,我来了!爸爸我们赶紧出发吧!”
“啊——!”
一声尖叫响起。
众人齐齐望去——
只见云家朋大叫着跳下了板车,两手紧紧地攥着着云高翔的手臂,整个人缩在他身后,口中不停地喃喃自语着:“别找我,别找我,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云高翔当即轻声呵斥:“朋朋,别胡言乱语!”
奈何根本不起作用,毕竟他与云高阳两人也是震惊不已。
昨夜,云家朋不是说云东来的脑袋磕到石头上,然后又掉下了坡,半个村的人找了这么久也没找着人,那是必死无疑了。
听到动静从屋里出来的云东升见状微微皱起了眉,他拉过云东来,低声问:“昨晚你好不容易回来,我倒是差点忘了问你,你跟朋朋到底怎么回事?”
云东来神色一顿,似乎这会儿才想起来出事的原委,脸上露出痛苦之色,“是他,是朋朋推了我。”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