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修长手指在杯碗边缘轻轻敲击,少年眸底的笑意掺杂些许不明意味,很快便消逝,“花痴。”
冷不丁挨下这一句,鸦九怔忡片刻,反应过来他会错意思,急忙开口:“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觉得……”
呃……觉得他很好看。
后半句话硬生生咽回肚子里。
生怕对方误解自己的意图,她本想澄清,可是话到嘴边,好像还真是他说的那么一回事。
但她并没有花痴的念头,只是觉得他的样貌很吸引人。鸦九在心里默默补充,再开口只会越描越黑。
袁青霜双臂交叉于胸前,身子略微后仰,歪头将少女的窘迫模样收进眼底,倏尔勾起唇角:“你的变化还真大。”
“变化?”鸦九疑惑地重复。
“从前蛮横霸道,”少年眯起眼睛,眼神骤然变冷,语气中满是嘲讽,“如今却变得如此……谨慎。”
鸦九心中一紧,袁青霜所说的蛮横指的是原主,而非她本人,不会露出马脚吧。
正盘算如何应对,对方却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顷刻间起了逗弄的心思,话锋一转:“不过有一点没变。”
少女不自觉收紧手,期待他的下文,却不想这人弯起眉眼,笑里藏刀:“还是那么令人作呕。”
哦。
看穿他的玩闹心思,文鸦九撇嘴,昂首道:“袁大侠的变化也挺大,从前温和正直,如今刻薄无理。”
“再贫嘴,小心我割了你的舌头,”提及过去,少年收敛神色,将话题拉回正事上,“你不是想知道我在查什么吗?”
鸦九睁大眼睛点头。
看她好奇,袁青霜重新露出笑容,勾勾手指,示意她靠近。
少女倾身向前,他扣住她的肩膀,附在耳边低语:“这案子与你也有些关系,想洗清罪名,就跟着我。”
在少女看不到的角落里,他的笑容逐渐消失,几乎是同时,一双黑眸泛出冷光,淬了毒般的狠戾一闪而过。
三年前困于比武台上的痛苦记忆涌现,腥甜血气涌上喉头,他咬牙咽下,压抑住杀心。
印象里的文枝精于算计,任何人在她面前暴露弱点都会被利用抑或被坑害。方才她看到他吐血,非但没有挖苦,反倒伸手相扶。
变化如此之大,他倒要看看她又耍什么把戏。
等她暴露真面目,再亲手……杀了。
*
山间鸟鸣清脆,两人撑一排竹筏离开河岸。
少年立于前端,高束起的马尾随他撑篙的动作轻晃摇摆。
竹筏在水面缓缓滑行,两岸桃花如云霞绚丽,青山倒映水中,依随水波荡漾。
景美人美。
文鸦九沉浸于山色之中,伸了个懒腰舒展身子。
【宿主注意,即将进入主线剧情】
系统话音刚落,相关剧情设定涌入脑海。
永福村山好水好风景美,《玉颜骨》设置此地为风水宝地,在附近埋了一座古墓。传闻古墓里藏有古时高人留下的灵药,能够让人一夜之间功力大增。
美中不足的便是虽有宝物,前人只留下遗址,具体入口从未有人知晓。
这不,前些日子地震震落不少山石,墓门一暴露便引来诸多江湖人士争夺。
人多是多,但有不少人在永福村里失踪,即便是路过的山民也消失不见。
官兵在山中搜寻数日,始终找不到人,一时间闹得人心惶惶,无奈之下只得求助承安楼。同安郡守甚至为此花费重金,指名要袁青霜接手此案。
拐过一道弯,袁青霜轻瞥文鸦九一眼,手中竹篙轻点水面,水声泠泠,推动竹筏前进。
“在想什么?”他挑眉问道。
鸦九回过神,如实道出昨夜在村子里的遭遇——红白撞煞的送嫁方式、诡异的祭祀童谣。
架不住袁青霜再三追问,她唱出童谣。
“二月二,龙抬头。
河神笑,嫁新娘。
娘哭悲,郎喜笑。
今日愁,明日收。农事节,多降雨。
尔莫观,尔莫闻,帷帽已立于门前。
喜道贺,入龙宫,万事只欠香烛燃。”
竹篙猛地插入水中,竹筏顿时停了下来,少年皱眉看向她,说道:“再唱一遍。”
“大哥,第二遍了,你听力没这么差吧?”受他影响,鸦九的两条细眉打绺。
“要么唱要么到河里喂鱼,选一个。”
长剑出鞘,剑尖停在她的脖子前。
行叭,你武功高强你牛逼。
鸦九举双手投降,眼角余光盯着脖子前的剑,生怕不小心碰到剑刃。
朱唇开合,再次唱起童谣。
这次她放缓了速度,声音清脆,回荡在河面之上。
待到声音落下,袁青霜收回剑,神色凝重起来,问道:“你确定没听错?”
文鸦九烦得跳脚,未等她吐槽婆婆妈妈,那人淡然解释:“江湖上有个百年老门派名为符香门,百年来坊间流传一首关于符香门的歌谣。”
他自顾自念出来。
“符香起,帷帽过,一陌纸钱添新坟。
尔莫观,尔莫闻,帷帽已立于门前。
喜道贺,莫丧命,万事只欠棺材摆。”
符香门弟子常以黑色帷帽遮面,能治怪病也能杀人。坊间流传的歌谣是形容符香门弟子入世——
头戴帷帽之人经过的地方,往往烧起符纸和香火,烧了纸钱再滴三滴酒,便是新添一座坟。也就是说病人救不回来,死了。
要是戴着黑色帷帽的人站在你家门前,你可别看,也别听,他们能治你的病,也能收走你的命。
希望最后喜报传万家,而不是听闻谁家有人因病丧命,只等摆起棺材。
他的手指有节奏地轻敲竹竿,注视着河面,轻声道:“两首谣语颇为相似,此事与符香门有关。”
鸦九托腮,新童谣的最后一句换成了龙宫祭祀,中间还少了一句为病死者烧香燃符的词。
她眨眨眼,没准符香门原本的业务是治病 收尸,行业不景气换成了治病 祭祀呢?
两人相视,似乎想到了一块儿,下一秒袁青霜扬起半边嘴角,否认这一想法:“符香门擅长用香,以香为引,杀人于无形,专治濒死之人,寻常祭祀用不到他们出手。”
香?好奇怪的设定。
这个世界千奇百怪,才待一天,都快习惯怪人怪事了。
竹筏靠岸,两人来到古墓附近的山脚,落脚于江湖客舍。
客堂里的人不多,只有零碎闲聊声。
“二位客官,要点什么?”店小二迎上来,掏出纸笔,随二人走到最里边的座位。
“打听一下村子的怪事。”刚一落座,袁青霜直截了当地问。
小二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副神秘兮兮的表情,压低声音道:“二位少侠外来的吧?永福村最近确实不太平。”
话说到这里停顿,他的目光在少年少女之间流转,似乎在衡量是否继续说下去。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迎着袁青霜催促的目光,鸦九干笑两声,还好原主的身上藏了些银两。
她从袖中取出一块碎银,塞到小二手里,拉人坐下。
“大哥,坐,坐下细说,别见外。”
感受着手里碎银的重量,店小二的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他将搭布甩到肩上,四下看了看,确认无人注意才小声开口:“客舍里住店的人都奔着古墓而来,近日常有人在此地失踪,想必二位知道其中缘由,我说点外人不知的。这村子里啊,生人无故消失,不是最近才发生的事……”
三年前开始,每逢月圆之夜,村中就死一人。
第一个月圆之夜,村东头的渔夫拦腰断气,血染河岸,死相惨不忍睹,人们只当此人作业不当,出了事故。
后来出现第二个、第三个……每月十五月圆,便有村民死亡,死状惨烈不说,死法还怪异离奇。
就在村民苦恼的时候,河神在所有人的梦中显灵,言称附近古墓的怨灵作祟,每年需献祭一名新娘镇压,若不照做,永福村永远不得安宁。
大伙无奈挑了二月初二为祭祀吉日,每年由一户人家祭出一名女子保全村平安。
“说实话,什么河神显灵,邪乎到家了,我们也不想供奉这等晦气玩意儿,”说到关键,店小二露出嫌弃的表情,“听说今年的河神新娘杀了郡守儿子,压邪祟肯定很管用。”
“杀过人的新娘镇邪,确实管用,”袁青霜低笑两声,瞥一眼文鸦九,佯装惋惜轻叹,“唉,河神真是福薄,娶个讨命的主子回去。”
鸦九呵呵干笑。
她和袁青霜刚从祭祀河岸过来,已经看清河神祭祀的真相。
世上无鬼神,怪力乱神的背后都是活人作怪。
村民相信河神显灵,用船乘一百八十杠祭祀嫁妆,任其随水流飘远。县令买通山匪,让他们在无人处打捞嫁妆,拆装转卖出去。
所谓的河神娶妻收礼,其实是县令敛财。
至于河神新娘,真就是送到古墓里边。只不过今年不知道出于什么缘故,县令差人叫停祭祀,省去这些装神弄鬼的环节,连伪装成“嫁妆”的财物也不要了。
奇怪之处在于村民同一天夜里做了同一个梦。
“对了,郡守儿子遭人杀害一事,”待小二离开,袁青霜随意拎起茶壶,一边倒茶一边问鸦九,“你真不知情?”
“当然不知!你都知道我被人冤枉,还问这个干嘛。”鸦九收紧袖子连连摆手,生怕他一言不合就提剑刺来。正苦恼如何让他相信,身旁过去一人。
那人一身白袍,头戴黑纱帷帽,手上缠绕的铜铃串“叮铃”作响。他的步伐轻盈,每一步好似踏在无声的鼓点上。
少年挑起眉头,盯着那人的背影,示意她看过去。
“主持祭祀的祭司,”注意到袁青霜的异样,文鸦九低声询问,“怎么了?”
“他是符香门弟子。”袁青霜眯起眼睛,眼里透出狡黠。
门外五名青年手持线香香炉,站成一排等待祭司。他们身着形制统一的白长袍,头戴宽边帷帽,帽檐下隐约可见苍白面庞。
“看来这符香门的人已经盯上这里,”少年夹起一片牛肉仔细咀嚼,倏尔弯起唇角,“呵,有意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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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河神新娘(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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