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落衡的体能训练课上得喜忧参半。喜的是，总算看到进步的希望了；忧的是，这进步来得格外漫长，漫长到仿佛隔了三秋。
阳春三月，万物复苏，草长莺飞，花儿绽放，芳香满园，到处都是欣欣向荣、生机盎然的景象。
经过接近两个月的体能训练，雷落衡真心觉得自己的身体素质有所提高。
以前，有点风吹草动，生病就容易找上门。现在，运动量多了，尽管累点，苦点，但生病再也没找上门了。雷落衡终于过上好日子了。
雷落衡甚至觉得，假以时日，他能彻底甩掉“病秧子”这个名号。
“雷落衡最近怎样了？”处理完公务，雷万钧揉着太阳穴，想要舒缓昏涨的脑袋。
“功课有进步，认识了很多常用字，教书先生下一步计划教他组词和造句。”
“体能训练课方面，虽然训练的强度、力度、密度不如最初，但他比之前好多了，也没再生病了。”
“古轩计划再过几天，就实施最初的方案，然后根据他的情况再做调整。”
“识文断字，基本不愁，教书先生用心教就行，我只看结果。”
雷万钧蹙着眉，眼睛里装满了不满和不赞同，“但体能方面，这个结果，不尽人意。”
“我不管他用什么方法，我要效果显著。进展若还是这么慢，可以换人了。”
“是，家主。”
送走雷熙明后，古轩回到客厅，来回踱步。他一手叉腰，一手使劲挠自己的头发。他神情焦虑，连连叹气，连空气都凝滞了不少。
古轩知道，雷万钧在给他下最后通牒。雷万钧向来说一不二，雷厉风行。倘若他再不拿出点好看的成绩来，只有被换掉的份。
看着被扔在桌子上的那袋沉甸甸的钱袋，回想起刚才的场景，古轩更焦虑烦躁了。这下好了，他把雷熙明也得罪了。
雷落衡的身子骨天生就虚弱些，一下子来猛的，会遭不住，甚至会反噬。所以，必须循序渐进，徐徐图之。这也是他这段时间经过观察、总结经验得到的结果。
“雷少爷的身子骨较常人要虚弱些，若下猛剂，恐怕他难以承受，回头要是病了，恐怕会耽误更多的时间。”
“当然，我必定鞠躬尽瘁，给雷少爷制定最好的方案，帮助他早日突破体能，达到雷家主的要求。”
古轩谄媚地笑了笑，他走近雷熙明，掏出一袋沉甸甸的钱袋，塞到雷熙明的手里，“雷统卫，辛苦你在雷家主的面前，帮我美言几句，古某不胜感激。”
“事在人为，与其在这巧舌如簧，动歪心思，倒不如多想办法，完成任务。你应该知道，雷家主向来说一不二，说到做到。”
“这银两，你还是留着自个用吧。倘若雷府真的要换人，你的营生估计也会受到影响。”
“啪”一声，雷熙明把那袋沉甸甸的钱袋扔在桌子上，他脸上的不耐烦一览无遗，甚至还有些睥睨。
想用钱来收买他，古轩把他当做什么人了？雷熙明感觉受到了侮辱。
再出口时，雷熙明的语气有些冲，“别怪我不提醒你，这个位置有多少人盯着，雷家主想要换人，随时可以，你好自为之。”
“雷统卫说的是，请雷家主放心，我必定尽心尽力，尽快把结果拿出来。”
古轩察觉到雷熙明的不爽，他点头哈腰，把姿态放得更低，想要借此化解雷熙明的怒气。
“你最好说到做到。”
“一定，一定。”
原先，古轩计划再缓几天，等雷落衡的身体完全适应了，再用回最初的那套体能训练方案。
今天被雷熙明这么一激，古轩知道，不能再拖了。现在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希望雷落衡的身体能承受住。
飘絮在一旁看着，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古轩今天怎么突然就火力全开了？
运动量直接成倍增加，连蹲马步的要求也直接拉到最高。这和最初的训练对比，有过之而不及。
汗水像突如其来的大雨，又多又急，流个不停。不一会，雷落衡浑身都湿透了，像刚从水里捞起来似的。
汗水打湿了雷落衡的眼睫毛，糊住了他的视线。他满脸通红，口干舌燥，喘着粗气，他浑身热得像烧着的碳，把灵魂都快烧没了。
雷落衡累得已经听不清古轩的骂声了，也累得控制不住手脚的颤抖，甚至累得心突突的狂跳，仿佛下一秒就要跳出嗓子眼了。
看着雷落衡随时要晕倒的样子，古轩都要气火攻心了。他怒雷落衡的不争气，他怒场面的失控，他更怒自己只能干着急。
“像你这么练，干脆别练了，趁早洗洗睡得了。”古轩恨铁不成钢，咬牙切齿道，“你是废物吗？这点训练量都受不住，还想上后面的课，简直就是异想天开。”
“为了教你，我日夜劳苦，得到什么了？得到了笑话，得到了无语，得到了怒火，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吗？到底是你无能，还是我无能？”
“我教过那么多学生，没有一个像你这么没用，教你就是在做无用功。我过得好好的，偏偏来你这找罪受！我是欠了你的！”
面对古轩劈头盖脸的怒骂，雷落衡只是低着头，保持沉默。
心里窒息般的难过和浑身的酸痛无力齐头并进，如潮水般将他淹没，他倔强地挣扎，却还是被拉着坠入了深渊。
“还想上课，就得拼尽全力，跟上进度。若还是这个鬼样子，课不上了也罢。”
“今天就到这，你自己想清楚。”古轩拂袖离去，也带走了一腔怒火。
古轩离开了很久，雷落衡还是低着头，一言不发。他就像一座孤岛，沉默地画地为牢，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少爷，你还好吗？”飘絮轻手轻脚地走近，小心翼翼地问道。
古轩骂得太狠了。少爷才五岁多，他怎骂得出口？飘絮站在一旁，听得大气也不敢出，更何况是少爷呢。
“飘絮，我没事。”
雷落衡抬起头，他的脸色有些白，他惨然一笑，转身走了，脚步还有些踉跄。
“少爷……”飘絮远远地跟在身后，她知道少爷此刻只想一个人待着，但她实在放心不下。
晚饭，雷落衡拿着筷子，起起落落，也没吃几口。飘絮在一旁看着，欲言又止。最后，她收拾好碗筷，安静退下了。
当雷落衡放下毛笔时，已经夜深了。他活动下僵硬的脖子和肩膀，喊道:“飘絮。”
“来了。”飘絮应声，然后推开房门，把手里端着的炖盅放在桌子上。
她转身看向雷落衡，脸上带着笑，试探性地问道:“少爷，厨房今晚炖有莲子羹，你要尝尝吗？”
“好。”晚饭没吃几口，到这个点，雷落衡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
等到雷落衡坐好，飘絮打开盖子，把勺子递给雷落衡，“少爷，有些烫，小心喝。”
莲子羹清甜润滑，雷落衡吃得既慢又安静。
“少爷，还想吃别的吗？” 飘絮误以为不合雷落衡的胃口，便出声问道。
“不用了，这挺好吃的。”
飘絮静静地陪着雷落衡吃完那盅莲子羹。
在飘絮离开之际，雷落衡看着她纤薄的背影，低声说道: “飘絮，谢谢你。”
飘絮没有回头，嘴角却噙着一抹笑，她轻声说道:“少爷，这是我该做的。”
月光如水，穿过树梢，越过窗沿，在地上跳起婆娑的舞蹈。
雷落衡侧躺在床上，他枕着自己的手臂，静静地看着地上的光影，出了神。
夜深人静，雷落衡终于把自己的伤心摊在月光下，想蒸干那沉甸甸的泪水。
此刻，悲伤像一条小船，乘着月光，却流不进他的梦里。
雷落衡很难过。
他难过自己的身体素质为什么那么差；他难过自己不仅没有达到古轩的要求，还惹他生气；他难过这个时候，雷清珞却不在。
以前，无论是喜乐，还是哀怒，雷清珞都在。
现在，明明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却难以见上一面。雷落衡很想习惯，但心里的委屈却咽不下这口气，总在煎熬着他。
此刻，雷落衡多么希望，雷清珞能像以前那样，把他拥入怀里，轻柔地拍着他的背，温柔地说声，“没事的，别怕，有娘在。”
教书先生说，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此刻，这个道理，雷落衡似乎有些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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