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沈景淮和赵四平落户良乡过日子,已经过去三年了。
这三年,良乡在沈景淮丰厚钱袋子靠山下,从十里八乡最贫穷的一处乡野,一跃成了评级为上的优乡,不仅如数归还这些年赵乡长垫付的金银,更是在去岁末逢朝廷考评各地官吏政绩,良乡因人口和本地发展情形,擢选为良县。
春过,指派来的县官就要赶赴此地走马上任了。
刘铁柱作为本地望族,自然要为新来的县官摆宴接风。
三载匆匆而过,刘铁柱五十年岁依旧精神灼烁,然发须皆白亦能看出这三年他为良县建设付出诸多。
外头纷纷扰扰,能听到敲锣打鼓地热闹动静。
赵四平把整理好的册本交给门外的三儿,吩咐他去送给新来的县官。
沈景淮在内舍探出头看了半晌,见爱人望着三儿离去,满眼怔然,出声喊了下。
“舍不得了?”
赵四平浅笑,长久伏案写字,肩头发酸,一边揉着一边往水井身边挨:“没有舍不得。又不是再不回来了。”
良县如今迎来它新的主人,把它从一小小乡野打点成如今规模的赵四平怎么会没有一丝波动。
只是,他抬手抚摸片刻水井温热的脸颊,“这样挺好的。”
今日他们就要动身离开良县了。
月前有信来自边城。
他旧时的家有一眉间长着红痣的姑娘现身了。
只字片语,并未太多写那位姑娘的身世。
赵四平心有期盼,希望是小妹盘盘。
小妹若是还在,或许阿娘和二哥也还活着。
恰好良县的情形也有了变动。
有时天机自有定数。
沈景淮拍了拍他的手背,转身继续收拾行囊。
如今汉帝病重,子嗣争位激烈,王安给他传信,有心之人已有怀疑自己病逝一事。
他这些年和外祖父的牵扯很多,未免受到波及,这一趟他要和赵四平一块远走边城了。
便是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前因,他和四哥夫夫行过天地,自然一生相随。
这间房舍有太多回忆。
每一件摆置都有他和四哥的回忆,梅花小几是四哥用小凿子一点点刻的,纹路生涩梅花图案略带抽象,当礼物送出的那一日,沈景淮笑得直不起腰。
那一夜的自己也确实因为放肆取笑而挨了一顿收拾,第二天困乏得没有支起腰来。
红木架子床还是当年自己去通县买来的那一张。
铺着厚而绵软的棉花褥子,是良乡棉田自产自用的结晶。
沈景淮想了想,还是慢慢翻卷起来,预备带着一路北上。
这棉褥子是四哥学针线活后一点点给缝好的,针脚还有些不密,缝的时候手指头肉上都是血洞洞。
只是这三年给两人缝贴身的里衣和袜巾,赵四平的针线活早已不是最开始那般笨拙了。
“有些东西想带,路上颠簸,免得碎裂,便算了吧。”
沈景淮指了指一旁架子上的瓷器。
那些都是从南边捎买回来的东西,是他珍爱的收藏,平时只有很重大的节日,诸如给家中长辈过冥诞才会摆出来用。
赵四平点点头,外头脚步声起,是三儿回来了。
“钱家郎君问您们收拾得如何了?说是要走得快些,趁着百姓去县衙看热闹,咱们走起来也利落。”
赵四平说就走。
和沈景淮分派提上东西,最后看一眼这三年住着的温居舍,一幕幕回忆浮过眼前,狠心上了锁头。
后院套车,宽大的马车堆得半满,三儿眼里含泪送两位主子出门。
“两位主子,若是外头住得不舒心,记得常回来。”
赵四平拍拍他的脑袋。
三儿是他和沈景淮从人牙行买回来的小奴仆,一过三载,个头长了不少,眉眼也有了大人的模样。
“这几年辛苦你了。”
沈景淮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沉淀的银袋子递给他,“你看中的那家姑娘,你家赵老爷去问过,人家愿意跟你。用这份银子给姑娘置办一份体面聘礼,将来好好过日子吧。”
三儿抹着眼泪,跪地下给磕头。
沈景淮坦然受了他的跪,再没旁的话,踩着凳子上了马车。
赵四平坐在车架上头,见他坐稳了,轻斥一声,马车慢慢驶出赵家后门。
拐出巷子,早有另一架车马等在那里。
赵四平跟马车上的钱重阳点头示意。
钱重阳回头跟车帘后说了一声,赵四平便看见一个扎着朝天辫的小姑娘探出脑袋,一双杏眼灿烂跟她娘一般无二。
“赵阿叔!!”
小姑娘看到赵四平,挥手高兴地打招呼。
赵四平眼里露出笑意,甩甩手里的鞭子跟她招呼。
钱重阳把顽皮的女儿塞回马车里,掩住车帘,不叫一丝寒风吹进去。
三月春,犹带寒。
小姐刚出月子,还是要精细些为妙。
“走吧。”
赵四平跟在钱重阳的马车后,慢慢驶出小巷子,拐上主干道。
如今的良镇主干道早已铺了平整的青石板,马车走上去时稳当自如。
今日是县官上任的大日子,良县百姓随着迎接的热闹队伍一路去了新盖好的县衙官署。此时的街道便有几分冷清。
这也正合赵四平的打算。
车马很快过了修得高大的城门。
守城门的兵卒看清驾车人是赵四平,立时恭敬地行礼,而后挥手放开门栅。
“赵老爷,这是要去何处?”
赵四平回望高大城墙上刻撰的良县二字。
记忆中属于良乡破旧的门杆早已暗淡。
“去寻亲。”
兵卒一愣:“赵老爷要走?”
赵四平对上他骤然不舍的眼神,“会有再见的那一天的。”
车马辘轳离去,很快消失在远处的官道。
兵卒愣着目送他们走远。
“欸,你怎么了?”
新来的兵卒看着这位同僚脸上的泪,有些傻眼。
“那是什么人?怎么?是你家亲戚?”
兵卒长长叹气:“不是我家亲戚,我要是能当人家的亲戚,祖上得冒青烟。”
他重新站回自己的岗位,望着良县安居乐业的百姓,一切生机勃勃。
“他是我们整个良县人的大恩人。没有他,就没有如今的良县。”
两架马车一出城立时加快速度。
虽是太平年间,但夜里投宿驿站总要更安全。
马车里的沈景淮刚摆出棋盘没一会儿,便发觉坐下的马车缓缓停了。
他还以为遇到什么问题,起身挪到车门口,伸手撩帘子:“四哥,怎么......”
看清马车不远处的人群,他的话语顿住了。
本是低调离去,然有心人早就打探到了他们的行踪,天还未亮便动身出城来到此处等着了。
赵四平心头触动,扶着沈景淮下了马车。
李阿鸭看着他们走近,率先跪了下去。
“两位先生大恩,吾等无以为报!”
在他身侧或年迈的阿婆或稚嫩的少儿,齐刷刷地跪下磕头感恩。
“快起来。”
赵四平和沈景淮去拉人...
“咱们晓得您二位选在这时候走是不想夺去新县太爷上任的风头。”
本该跟着刘铁柱等望族去县衙露脸的赵老爹,此时却出现了城外荒道上。
他一把年岁了,腰背佝偻到再挺不起来了。
只是苍老的面容下有挺立的尊严不曾萎塌。
如今的赵家早已不是当年狼狈从菏县逃出的几口人,这几年收容旧时赵家族人,慢慢壮大,早已成了良县有名有姓的户头。
而一切的一切,都归功于眼前两位仁善的人。
赵老爹并未说太多,肺腑之言在心在行。
“两位一路保重!”
“一路保重!”
“先生,良县永远是您两位的家。”
李阿鸭抹去眼角的泪痕,跟到车马边:“记得常回来看看。”
赵四平望着他眉眼,依稀还能看到旧时阿狗跟着他下山从军时的坚毅面容。
眼中泪光一闪而过。
“你......”
话一开口,又止住了。
阿鸭承袭了阿狗留下的官身,今春职位升迁,已成了良县最年轻的武官。
他已有了他的路,自去摸索吧。
他拍了拍青年健壮的肩头。
“记得孝顺好你爹娘。”
李阿鸭含泪点头。
车马重新走动起来。
沈景淮从车窗探出身,回首与望着这处相送的百姓挥着手臂告别,直到两相再看不见。
离别总是惆怅的。
良县县衙
新上任的县太爷在一众迎接的本地望族耆老陪伴下,视察完良县各处,来到此处公祠。
公祠红漆门大开,正中院落桌上是一小座石雕。
此石雕乃是用一块硕大的石头为底,请有技艺的师傅一点点凿刻半年才完工。
县太爷一身官服,接过香,给公祠供着的佛像敬过礼数,而后庄重地站在石雕文前。
意在记载本地发展的县志开文不过简短一句。
——“良乡,起于嘉和元年三月末春,赵氏老爷与其家眷沈氏,非后世能文章家所得望其肩项也,刻初,浅载两君之功。”
县太爷大惊。
故问:“此二人何在?”
刘铁柱沧桑面容上浮现笑意,仰头看着晴空万里无云。
“这二位前途四海,功成我良县,此时早已离去。”
“此去一别,山水难相逢,诸位,清风做酒,送两位先生一程!”
他拱手朝天,在县太爷以及诸位署官惊讶的视线中,良县本地各家,围在公祠里外的百姓竟是与刘家老爷一般,齐齐上礼。
“一路顺风!”
此起彼伏的送别响彻县的四面八方。
山路千万程,三月的风一路掠过万千家屋檐,大地微微颤,赶路的人似有所觉,从容望一眼背后的方向,继续奔赴他们的下一程。
“四哥,边城是什么样子的?”
“边城是烈性的汉子。”
赵四平:“那里有最烈的烧刀子,最好吃的天山牛羊!”
那里的天澄篮,云霞嫣红,大山在落日的余晖下金碧辉煌,雪峰丘陵随处可望或许会让人失望,但明镜湖水碎石子投下涟漪成波。暮色四合,胡笛声起,生一个小小的火堆,相爱的两人拥在一起,什么都听不到,耳畔只有彼此的心跳。
“水井,你会爱上那里的。”
或许吧。
途中的所有起伏,大抵最后归于平静。
沈景淮轻轻靠上四哥宽阔而温暖的后背,视野之中山势连绵。
心头的空寂慢慢散去...
天地浩大
爱的人还在身旁
这一卷大纲,有些砍得多了,卡文卡得写不出来了。
开文时有金手指——随身空间
写的写的,偏了,发现并不需要这个金手指了,圆得好艰难哦。
后续会有一两章的番外,关于钱重阳和钱珍珍,还有他们的孩子,还有他们此去边城的经历云云,不定期掉落
此时收尾,略显抱歉,下本在存稿,人设情节会更严谨的。
最后感谢一路留言的好些淑芬,真的,我们这行最忌讳爱上客人了,但是咕咕我真的超爱!!!
本文目前属于为爱发电免费文中,后续看情况,能入V,大概率不好入,也没关系,就当做复更练笔,期待新文相见!!!
磕头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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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第 4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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