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见面，已是20年后了，双方都有些局促，还是高伟明先开了口，“蒋家的事我听说了，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他将一盏红茶推到她跟前，静静地等待她答复。
“嗐！说来有些难为情。”王俐眼圈红了，低着头，看着杯里的热气袅袅升起，然后随风消散，踌躇着不知该从哪儿切入话题。
“如果是需要经济上的资助，尽管开口，我很乐意帮忙的。”高伟明把最后一句话说得很重，以此来表示他对她还念着旧情。实际上，早在蒋家财务出问题时，他就关注此事了。只是这种事，王俐不主动提，他也不便包揽。
王俐淡淡一笑，仍是低着头，缓缓说道，“咱们分别快20年了吧，时间过得真快！你看我都人老珠黄了。”
高伟明仔细打量着她。她今天化了淡妆，虽然皮肤赶不上年轻时的状态，但看上去仍娇丽柔美，淡黄色连衣裙包裹着她凹凸有致的身材，一颦一笑风韵犹存，像极了当初他俩恋爱时的模样，他不禁有些动容。
“你一点没变，还是和从前一样漂亮。”
她苦笑，言语间充满无奈和悔怨，“当初不就是因为漂亮被拉去联姻，不然我哪会嫁给蒋丞海！”
高伟明琢磨不透她说这些话的意思，虽然也很遗憾没和她终成眷属，但毕竟事过境迁，现在各自都有了家室。
这些年虽然两人偶有联系，但始终未曾见面。他猜想，这次她主动邀约，必定是比借钱更难启齿的事。
王俐见他不接话，也不扭捏作态了，直接开门见山，“其实这么多年我一直藏着秘密。原本我想把这秘密烂在肚子里带进棺材里，可现在家道中落，我也顾不得这些了。”她深吸口气，含着泪，嘴唇哆嗦看着他，“文旭和依依是你的孩子。”
“咣啷”一声，茶杯倒在茶盘里，香气馥郁的茶水涌出茶盘，开辟成一条小河往桌角蔓延。意识到失态的高伟明赶紧用纸巾擦了擦，又喊来服务员打扫并换新的茶具。
王俐看他忙成一团，知道他一时难以接受，但这事儿一旦知道了就不可能装糊涂。她优雅地喝着茶，密切观察他的表情，琢磨着下一步该如何应答。
两人沉默了片刻。
“你说的可是真的？”高伟明擦了把汗，思绪很乱。
“如果你不相信，可以做个亲子鉴定。”她的泪簌簌往下掉，看上去令人疼惜。
他闭着眼回忆，那年她和蒋丞海结婚前，因为不死心，他还去找过她，两人共度一宿，莫不是……
她的泪更密集了，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往下掉，“我当时也没办法，又舍不得打掉孩子，就硬着头皮结婚了。”她边说边抽泣。
高伟明看着心疼，拍拍她的手，安慰说，“过去的事就别想了。这事……我得好好想想。”
王俐立马止了泪，贴心说，“现在两孩子过得苦，我只希望你帮他们一把，至于我，不会要求什么，也不会破坏你的家庭。请你放心。”
从茶馆出来，高伟明感觉天都变了。这些年他努力拼事业，就是为了忘掉和王俐那段刻骨铭心的恋情。后来他事业有成，娶了娇妻，有了可爱的女儿，原以为人生圆满了，结果女儿病逝将他拉入人生谷底。当他和妻子不再期盼儿孙满堂时，蒋昕蕊出现了，可还来不及等到答复，自己又突然“多”出一对儿女。
他额头枕着方向盘不停摇晃，真的让人哭笑不得。
王俐也是一路忐忑。虽然高伟明对她情根深种，但都是20年前的事了。现在的他，脾性怎样，为人处事怎样，她摸不清，但她别无他法。
她这辈子享尽荣华富贵，没经历什么大风大浪，也不需要为自己谋划什么。蒋家的败落，让她体会到世态炎凉。人只有站在高处，才能受人尊敬，哪怕都是装的。
她受不了穷苦自己，决定为自己博一把！
回到家，她召集来儿女，细细地把他们身世说了。兄妹俩面面相觑，惊得丧失了语言能力。好半天，蒋依依才回过神来，“妈，你不会骗我们吧？”
“我已经和高伟明说了。”
蒋文旭边拍大腿边笑，“我就知道我不会一败涂地的，哈哈哈，现在拼上了个这么有钱的爹，我前途无限光明啊！哈哈哈……”他笑得几乎癫魔。
蒋依依受哥哥感染，虽然不太好表露在外，但心里却狂喜不已。高家唯一的亲女儿，那不得好多非富即贵的公子哥抢着追她，社交圈子又上了个档次，她以后能接触到的，可是国内外顶尖尖的名流啊！
两兄妹满怀期待，翘首以盼，一天，两天……一周过去了，高家仍没有动静。
***
季瑾睿特意放了把舒适柔软的高背椅在自己座位对面，等曲冬汇报完工作，微笑着请他坐。曲冬看着只比上司矮一点的老板椅，摆手说自己不合适。
“有能力有野心就合适。”季瑾睿仍是笑，还故意做了个“请”的姿势。
曲冬心里敲起了鼓，面色却很平静，脑海里迅速分析对方此举的所有可能，并试图给出应对方案，但季瑾睿打断了他，“我现在应该叫你一声……曲总？”
“莫非是您要提拔我当副总。”曲冬心里一惊，装作惊讶的样子，“您真会开玩笑。我哪行……”
“我知道你做的所有事情，喊你一声曲总，不抬举你。”季瑾睿收起笑容，用笔指了指对面的座椅，命令他坐。
曲冬自认为行事隐秘，不可能被发现，他觉得他是在诈他，于是借有公事忙要离开。
“金岗大厦的租金不便宜吧？”
曲冬定住了，他不敢回头看他，心提到了嗓子眼。
“我都知道了，别装了，来，谈谈。”他敲了敲桌子，语气严肃。
曲冬深吸一口气，心想既然漏了，那就坦然承认吧。他忐忑不安地坐上了老板椅。
“你借职务之便，从集团掠走的资源不少，我很想知道为什么。是对我这个上司不满？还是对集团不满？”
“都不是。我只想完成自己的梦想。”
“所以就掠夺公司资源？”季瑾睿眼中带着寒意，盯着他看了许久，随后又自嘲般笑笑，“枉我这么信任你！当初你替蒋文旭遮掩财务漏洞，我睁只眼闭只眼，只因我用人不疑。当时我就想，如果你真站在他那边，我就自认倒霉，不会怨你半分，后来我也做到了。”
曲冬暗自吃惊，回想那次蒋家家宴他和蒋文旭的谈话，原来被季瑾睿听到了。他又想起是季瑾睿派他去盯蒋文旭的，财务漏洞可是大事，他一开始就放手让他去做，丝毫不加干扰，就算发现猫腻了，也不阻止。他为人处事挺有魄力的，而且是真的信任下属！
“如果我后来站在蒋文旭那边了，您打算怎么办呢？”
“我自己做的决定、选的人，一切后果当然自己承担。”季瑾睿告诉他，当初他在答谢会上就明说了，会沿用长兄重用的人，无差别对待每个对集团有利的人。“我想我做到了。”
曲冬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钦佩他的同时又有一丝愧疚。
“你把手上的工作交接了，就离职吧！”季瑾睿递给他一张开除决定书，“没问题就去人事那儿办手续。”
曲冬五味杂陈看完决定书，等着他处分，可等了许久，季瑾睿也没说话。“就这样？”他觉得不可思议，“您不打算惩罚我？”
“断了你和现在所有合作方的后续合作，算惩罚吗？”他笑得自信又洒脱，“你一旦从这儿走出去，以后整个圈子都没人敢聘你当助理了。你公司要是倒闭了就彻底退出这行了，你很有可能断了自己后路。就算你公司发展好，能和冀枫集团比肩吗？”言外之意，就是曲冬大概率会作茧自缚，根本不需要他动手惩罚。
曲冬瞠目结舌看着他，暗自思忖：不动声色地把他私下干的事、合作对象摸得一清二楚，然后利用各种关系、丰厚利益砍断他所有合作渠道，再一纸开除书让彼此都体面结束雇佣关系。
谨慎有实力，有风度又有魄力！
他对季瑾睿佩服得五体投地，想着即将离开集团竟生出一丝丝不舍。他嘴角微微抽搐，不知该表达什么好，只觉得老板椅坐着发烫，站起来对季瑾睿深深鞠了一躬。
“以后我出现的场合、经营的领域，你最好躲着点，别让彼此难堪，否则我不会像今天这样手下留情的！”季瑾睿有他的把柄捏在手里，随时可公开。
曲冬连忙应下，又深深鞠了一躬。
走出冀枫集团，曲冬如释重负，现在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干自己的事业了！他慢慢地走着，想着创业以来苦心经营的人脉和资源，可能最对不住的要属小雅了。
当初蒋昕蕊给他引荐小雅，原本是好奇想看看这女孩为何如此执着，见了面才知道对方在工商局任很重要的职位，想着以后创业少不了和工商局打交道，于是迅速和她热络起来。
可现在，许是受了季瑾睿为人宽容的影响，他觉得不能伤及无辜，小雅不是生意场上的人，拉她入局对她不公平，于是向她提了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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