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彤听说老魔没查到凶案线索,更怀疑有人包庇。
“那妖怪连续十几年在这儿杀人吸血,不可能不露痕迹。晚辈认为此事跟离恨天脱不了干系,说不定妖怪就是他们养的。”
老魔不排除这种可能,决定明天引蛇出洞。
“老夫已有主张,太晚了,你快去休息吧。”
冉彤还记挂着在客栈变脸惹火他的事,想及时认个错哄好了,免得他日后想起来心里不痛快,妨碍双方和睦。
“前辈,晚辈以后不会乱用换形术了,求您别生晚辈的气。”
她晃动肩膀,一双手指在胸前扭捏地对来对去,神态声调腼腆无辜。
老魔看她一眼,静静不语,其实也在后悔当时的失态。
冉彤不知道他的沉默代表尴尬,急忙辩解:“您是知道的,晚辈从小被人嘲笑貌丑,丢我爹娘的脸,所以才想把自己变好看一点嘛。”
老魔轻叹:“那些人不过眼红你家庭幸福,或者因你父母太疼爱你心生嫉妒,是以恶意贬低。你是修神宵清净道的,神宵道祖有云:‘德有所长,而形有所忘’,过分在意皮相美丑说明修行还不到家。”
冉彤觉得他后半句话有点风凉,不禁娇嗔:“横竖是前辈长得好看,没被人挖苦过相貌才这么说。”
她不想老装小可怜,听到刺耳的话就得反驳,好让对方明白她的好恶,大不了挨几句骂。
老魔的回答令人意外。
“你哪里不好看了?能生成这样已算上等长相了,别人求还求不来呢。”
冉彤吃惊,这老鬼活了两千多岁,见过的美女多如牛毛,居然将她的长相归为上等,是善意谎言,还是他眼光独特?
“那个,前辈真觉得晚辈好看?”
“嗯。”
老魔点点头,看来很正经。
他犯不着说违心话讨好她,冉彤姑且相信,客观地为其找原因。
“晚辈就知道我这种圆乎乎的长相受你们老年人待见。”
老魔慈蔼微笑:“没有谁能讨所有人喜欢,你往后只跟欣赏你的人交好,不用理会那些嫌弃轻视你的人。”
“嗯!晚辈记住了!”
冉彤以少女特有的可爱方式点头,不遗余力地跟他套近乎。
“前辈好厉害,刚才晚辈真没认出那个钓鱼少年是您假扮的,您怎么能演得那么像呢?”
恭维半数发自真心,老魔装起少年人时俏皮灵动,与平日截然不同。
老魔说:“你打量老夫是老年人,扮什么都老气横秋?”
这话有点玩笑的意思了,冉彤趁热打铁,使劲装可爱:“因为前辈一直很沉稳霸气嘛,谁能想到您还有那样的一面。”
老魔笑道:“别以为只有你会演戏,老夫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梦想可是……”
气氛太放松,让他险些交浅言深,还好及时打住了。
眼看距离拉近,冉彤不许他回撤,忙厚起脸皮追问:“您那时的梦想是什么?别不好意思,说来听听嘛。”
她拿出向亲人撒娇的伎俩,双手抓住老魔的衣袖轻轻摇晃,央求他解密。
在老魔看来她就是个好奇心旺盛的毛丫头,被她缠磨也不觉异样,故作严肃地教训:“不许放肆。”
表情声音都毫无威慑力。
冉彤很会拿捏分寸,适时松手,装出失望委屈的样子,成功引得老魔哄慰。
“别想这些没用的事了,明天想跟老夫去查案子吗?”
冉彤惊喜,点头犹如鸡啄米。
“要的要的,晚辈想跟着您见世面,您能带上晚辈吗?”
等老魔颔首,她马上端正地鞠躬道谢。
老魔看了她美滋滋的笑脸心情舒畅,说:“这胡员外很好客,你有起居方面的需求尽可以找他,若有人怠慢或对你无礼,立
刻来告诉老夫。”
他的关怀随处可见又毫不刻意,仿佛一把结实的旧藤椅,每当疲累时都能坐一坐,靠一靠。
冉彤很喜欢这种舒适的安全感,一开始只想借老魔的屋檐避雨,现在真感觉亲切。
他对待认可的人温暖如春,能包容对方任何缺陷,潜移默化彰显强大,让自负的人承认自己的浅薄,让自卑的人发现自身的优点,甘愿并乐意做他的学生和小辈。
第二天她起了个大早,老魔却说等到巳时再出门。
胡员外亲自带人送来珍贵的灵果甘露给客人做早点。
冉彤见这老狐狸偷偷瞄了她好几眼,似乎有话要说,疑心他是不是认出自己是通缉犯了。
老魔也看见了,直接发问:“员外可是认得我这小辈?”
胡员外忙摆手,怕引发误会,如实说:“我感觉这位姑娘身上有我族血统,不知家里哪位长辈是狐族。”
修真世家怎会混入妖类,冉彤叛出冉家也不能忍受这般羞辱,登时来气:“我是地地道道的人族,岂会与你同类?”
胡员外生怕得罪老魔,赶紧顺着她说:“姑娘息怒,想是我老眼昏花看错了。对不住,对不住。”
老魔倒觉得他没看错,天魔体最常现于人妖两族的混血儿中,冉彤祖上肯定曾与狐族通婚,这本是小事,奈何为世俗偏见不容。
胡员外走后冉彤气愤数落:“这老狐狸真可笑,攀交情也不是这个攀法呀,居然说我有狐族血统,连我父母一块儿污蔑,真可恶。”
老魔照顾她的感受,劝说:“他已道歉,你大度些别太计较了。”
冉彤顺势卖乖:“是,晚辈看在您的份上,饶他一回。”
老魔含笑赞许,说:“前些时候没想起来,趁这会儿有空,把那件玄鳌灵甲拿出来让老夫替你修一修。”
冉彤早想求他来着,欢喜地取出灵甲。
老魔将灵甲修改到适合她的尺寸,施法修复加固,重新炼成一件金色的铠甲。
冉彤试穿,不大不小正合身,防御力也比残损时高出几倍。
“前辈炼器的功力也是顶尖的,比这灵甲的炼制者还强。”
老魔笑她乱拍马屁:“这灵甲最初就是老夫炼制的。”
冉彤只窘迫了一瞬,注意力便跑向别处。
这灵甲原本穿在那个死掉的小巨人身上,看样子是老魔送给他的。
她迟疑发问:“前辈,古城地宫里那具尸首是谁啊?”
“……那是老夫一个徒弟。”
老魔回答得不太干脆,不像伤感,倒似不愿提及的样子。
冉彤聪明地避开忌讳,改说中听的话:“有了这件灵甲晚辈底气更足了,会更勇敢地为您效力。”
老魔和悦道:“你有这份心就够了,这灵甲是给你保命的,你若仗着它乱冒险,老夫何必费这功夫。”
他们该出发了,冉彤说:“待晚辈变个模样,谨防又遇上那白泽女妖。”
她有意哄老魔开心,仿照昨天那胖厨娘的长相变成一个十五六岁的胖女孩,膀粗腰圆,面若银盆,像个面团捏就的年画娃娃。
“前辈看这样好吗?”
她蹦跳着来回走了几步,向老魔表演憨态。
老魔忍俊不禁:“你倒是会变,老夫瞧着挺好,就这样吧。”
他对外幻化成皓首老翁,领着这大胖丫头走街串巷来到城中最热闹的凡人集市。
喧嚣的浪潮扑面而来,人如蚂群,车似流水,宽阔的街道上各式摊位星罗棋布,两旁店铺林立,屋宇雄壮。
南来北往的货物在此集散,品种齐全,门类细致,有专供富豪使用的奢侈品,也有满足平民需求的廉价货。
集市中心区域是一座小小的神庙,庙门的广场上摊贩麇集,还有众多奏乐耍把式的人在此卖艺,热闹景象描摹不尽。
冉彤看过五花八门的商家,闻过百种千类的气味,耳朵里塞满嘈杂声浪,总算知道天下之大,繁华都会不仅存在于枫林州。
她跟着老魔来到神庙东侧一座茶楼,找了张临窗的桌子坐下,稍微转头便可尽览广场上的情景。
除流动的人群,还有十几个由看客围绕卖艺者组成的大小圈子,挨挨挤挤,密密麻麻。
“前辈,我们来这儿做什么呀?”
“你看,那边有个修士在卖药。”
老魔下巴轻轻扬了扬,冉彤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在七八十丈外最大的人圈子里找到目标。
那是个外表二十来岁的净境壮汉,赤膊短裤,一身油亮亮的腱子肉仿若黄铜铸就,孔武有力。
冉彤观看时,他正举着一包药粉高声宣传。
“正宗仙家灵药,走过路过别错过,跌打金创不算事,抹了咱这仙药,断手断腿立刻好。”
他喊完这句口号,右手操起小摊上的阔斧,将左臂放在一截大树桩上,咚地一声一砍为二,那架势比劈柴还利落,眼都不带眨一下。
血流满地,惊呼声此起彼伏,一些有经验的看客安慰旁人:“没事,他有药,你们看着吧,说话就能治好。”
那壮汉用牙齿咬开药包,将药粉洒在伤口上,捡起断手对准两边伤口,用力一杵。伤口立时愈合,伤痕也不见了。
人们拍手叫好,也有不少有见识的取笑:“仙师,你这把戏在小地方用用还行,我们松阳住了多少修真者,谁还没见过几样仙家幻术啊。您可别欺负我们肉眼凡胎,就拿法术糊弄人。”
壮汉耿直道:“我还真没用幻术,你们几个身上若有内外伤或者疾病顽症,大可过来试试,不灵不要钱。”
有好事者自愿试药,壮汉问明症状,取出药粉给他们或外敷或内服,果真药到病除。
展示完令人信服的疗效,他接着使出最诚信的推销方式。
“有伤有病的都来看一看,瞧一瞧,先试后买,童叟无欺!”
围观者见先试药的人夸药效灵验,也纷纷试用,都觉此药货真价实,纵然小小一包要价二十两银,仍挤破头地抢购。
壮汉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忙得热火朝天,期间被人询问来历,他豪爽道:“我因为爱给凡人治病,被师父驱逐了。如今浪迹
天涯,四海为家,专门救助有缘人,今日遇上算你们走运。”
人们听了都把他当活神仙颂扬,买药的队伍越排越长。
冉彤问老魔:“他卖的是回春丹还是苏生香啊?”
这两种是修真界比较常见的基础伤药,凡人服用疗效奇佳。
老魔说:“这两种药成本高昂,他怎么舍得呢?那药粉是寻常的安乐散,只能暂时消除伤病,过几天便失效了。”
冉彤醒悟这是个江湖骗子,像这号的她在烈阳见过好几个。
修士本不该管凡人的闲事,无偿救助都算出格,莫消说贩卖药石。
一些不良散修却偏要以此敛财,专靠向凡人卖假药赚黑心钱。
城镇里的修士管理机构会酌情打击该现象,所以这类人绝不会在同一个地方逗留,总是打一枪换一炮,顶多只呆一两天。
“待晚辈去拆穿这骗子。”
“不忙,这人还有帮手,我们正好借他们引出失踪案的幕后黑手。”
冉彤见老魔终于点到正题,忙振奋地请教计划。
“那凶手的猎杀目标主要是过路旅客,老夫调查过,失踪修士多为散修。你先去戏耍一下这骗子,待老夫弄点大动静,定会引起凶手一伙注意,叫他们主动现身。”
这以身做饵的主意很不赖。
冉彤最喜捉弄坏人,下楼挤开人群来到假药摊子前,朝人群叫嚷:“这人的药太贵,我的药跟他的效果差不多,价钱还不到他的十分之一,一包只卖五钱银子!”
她取出老魔给的疗伤治病的真药粉,分给几个排队者,那些人试过有效,都果断付钱。
谁不爱物美价廉的东西,买药队伍一时间调头转到冉彤跟前,气得那壮汉咬牙切齿吼她:“死丫头,敢抢我生意!”
冉彤泼辣还嘴:“你眼睛瞎了?这些乡亲自愿买我的药,你问问他们,我何曾抢了?”
骗凡人的钱不会被即时追责,当街斗殴则不然。
壮汉因此不敢动武,和冉彤吵了几句也非对手,气急败坏道:“我的药是卖得贵,但效用绝对比你强得多!”
冉彤就等他这句,讥笑引导:“哦?你这药还有什么用处,说来听听。”
壮汉想了想,冲口夸耀:“我的药不止能接断手断脚,断了的头也能接上!”
冉彤激将:“少吹牛了,有本事接一个来瞧瞧。”
壮汉一心夺回客源,拉住一名看客嘱咐:“劳驾,等我砍下自己的头,你就用这药粉帮我接上。”
说完往手心里吐了口唾沫朝咽喉上一抹,提起板斧,反手砍断脖颈。
举众惊骇,多数人唬得捂住眼睛,胆子大的瞪眼查看,那壮汉的身子还直挺挺站着,头颅落在脚旁,眼睛不停眨巴,两边伤口都没流血。
这身首分离的把戏并不高明,只合用来蒙凡人。
冉彤正寻思如何整治他,空中闪现一只雪白的秃鹫,俯冲下来抓住壮汉的脑袋振翅高飞,带着壮汉的惊叫声飞入云层。
现场轰乱,人们仰望天空,不知所措。
一个灰衣老道凭空出现在壮汉身旁,怒指冉彤:“丫头,还我徒弟头来!”
冉彤料想这就是老魔说的同伙,反斥:“你也是个睁眼瞎,在场都瞧见人头是被那只鸟抓走的,怎的管我要?”
她见这老道修为只在臻境初期,仗着法宝护身,想先跟他过过招,却听老魔传音:“你徒弟的头在老夫这儿,过来拿吧。”
老道扭头望向茶楼,化作青光飞到老魔跟前。
老魔将修为压制到化境初期,老道仍不敢贸然出手,忍怒行礼:“这位前辈,我师徒路经此地,不过想混口饭吃,并未招惹您,您这是何意?”
老魔冷嗤:“只许你们坑骗凡人,就不许老夫捉弄你们?老夫已把你徒弟的头扔下楼了,自个儿去捡吧。”
老道转身下望,广场街道上人头攒动,无论男女老幼,都顶着那壮汉的脑袋,一模一样,难辨真假。
他见对方幻术了得,有些怯阵,可那飞头术顶多持续一刻钟,超过时限施术者必死。
他舍不得相依为命的徒弟,硬着头皮向老魔发难,一声咆哮,整座酒楼极其相邻建筑的屋顶全被掀飞。
茶客和店员们抱头鼠窜,掌柜躲在楼梯口斗胆劝阻:“城内禁止斗法,还请仙师们自重!”
老道哪还听得进去,厉声要挟老魔:“交还人头,否则玉石俱焚!”
老魔使用的桌椅茶具纹丝不动,连杯子里的茶水也平静光滑,丝毫未受对方法力影响。
老道口说不行,想来真的,骤见老魔的身形长大了数十倍,宛如托天的巨人。
他起初认作法天象地,又发现周围事物随着老魔一起变大,这才意识到是自己的身体在急速缩小。
顷刻间陷进沟壑般深邃的地板纹理里,四周灰尘大如磨盘,跳蚤蚂蚁更像洪荒巨兽张牙舞爪,而他不止变小,还法力尽失,逃跑都很艰难。
散修都能屈能伸识实务,老道微小的眼珠已看不清老魔的全貌,向着那片天空般广阔的蓝色呼喊求饶:“晚辈认输了,求前辈手下留情!”
他落入跳蚤的巨口,惨叫一声,眼前重现光明。
身体和残破的陈设、建筑均已恢复原状,老魔悠闲地喝着茶,似乎无事发生。
空无一人的环境提醒老道刚才经历的是实打实的失败,他束手束脚,苦恼该如何替徒弟求情,窗外忽然传来壮汉的喊声。
“师父!师父!”
老道见徒弟脑袋归位,忙跪谢老魔。
老魔放下茶杯,挈然吩咐:“速速远离松阳城,之前不要同任何人接触。”
老道不知这是在救他师徒二人的命,唯唯应声,赶去与壮汉收拾摊位,架飞舟逃走了。
冉彤回到老魔身边,嘻嘻哈哈说:“前辈瞧见那两个骗子跑路的熊样了吗?晚辈估计他们再也不敢回松阳了。”
“但愿如此。”
老魔结算茶钱,额外给了掌柜一些钱赔偿生意损失。
冉彤请示接下来去哪儿。
“哪儿都行,你带路吧。”
冉彤知道下面是等鱼上钩环节,领着老魔随意溜达,逛到一座大型修士市场,进去参观那些庆隆州特产的稀奇资材。
“前辈,这树藤的花纹好奇怪啊,像金钱豹。”
“它叫豹纹血藤,生长在寂灭林北面,是一种攻击性很强的树妖,其汁液可炼制破魔丹,也是魔修们制造各种法宝的基础原料。”
“这红色的果子是什么?”
“它学名纯阳圣果,俗称九焰丹。生在火山口附近,秉性至阳至热,是炼制火系法宝,辅修火系功法的好原料。也能驱除寒毒,为阴寒体质的人重塑筋脉。”
“这透明的水晶是什么?”
“这不是水晶,是空灵石。主产地在东大陆的青岚州,只在庆隆州南部的湄山顶上有少许矿藏。它能与修炼者的神识产生共鸣,辅助其强化精神力。也可炼制防御幻术的法宝和丹药。”
…………
老魔的渊博学识总令冉彤赞叹,他对世间的万事万物了若指掌,如数家珍,能最大程度满足她的求知欲,同时为她提供温馨感受。
父亲在世时也是这样不厌其烦地教导她学习知识,探索世界,她还以为再也没有第二个人能如此博学而耐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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