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环中心折射出源自卡哈斯曼母舰的光柱。令人晕眩的金色率先降至玻璃宫的尖顶,由此奔向地面。
玻璃宫从阴郁苍白的长爪怪物变成了透亮的灯塔。圣洁,宽阔的光线吸引着尚还幸存的生物在玻璃的叮当声里翩翩飞舞,祈求着在无穷无尽的动荡世界里得到令人盲目的安宁。只有穆方索尼带领罗衣逃窜出宫殿,竭尽全力躲避光芒的召唤。
玻璃宫的中心开始熔化,释放出气雾形态的虫蜜。那些围困幼虫的白色信徒纵使没有眼睛,也没有神志,却依然会被漂浮的高温虫蜜所渗透。
虫蜜在信徒们的体表凝结,撬开最细微的缝隙,渗透进内部为幼虫提供养分。
玻璃宫光柱未照亮的暗处,穆方索尼正在因为幼虫持续不断的叫声心烦意乱。
“它早就应该死了!”
穆方索尼在飞行器上展开翅膀为自己遮挡光线,虫蜜正在从他体表与眼眶里渗出,让他的话语含糊不已:
“雪姬没能解决它!她在骗我!”
“雪姬已经死啦。咯咯。死人是没法接受您的惩罚的。”
驾驶飞行器的罗衣直言不讳道:
“现在您在暴风地里的权力也完蛋了。喀,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尽可能逃命,逃出这令人讨厌的地方,喀,您或许还能与其他贵族谈判,拿回被将军夺走的东西。我说这话可不是为自己着想啊,我只是个卑微的飞行器商人。只因为您是暴风地名正言顺的继承者,肯定有贵族在期盼着您能够再度崛起。”
穆方索尼愈发激动的摇晃头颅:
“我应该像贵族一样,驾驶母舰向将军迎战!而不是躲躲藏藏!我逃走之后,暴风地没人会记得我的名字!”
罗衣丝毫没有放缓飞行器的速度,连谦卑语气都没变:
“悉听尊便。现在,我们该回到玻璃宫里吗?那里已经没人能够响应您的号召,也没有援手了。还是说,您在哪里藏着一艘母舰呢?”
穆方索尼的另一只脑袋在危急关头醒来了,盯着上方开始怒骂自己的所有决策。
被骂的脑袋无助辩驳道:
“我尽了最大的努力!我可以算得上是暴风地最温和的掌权者!……不!不,你不能命令我!我们是一体的!你明明知道你离开不了我!”
罗衣不把主人的分裂状态当回事。
他的眼珠伸出眼眶,锁定了飞行器下方,一只在蟑螂群上孤单飞行的蝴蝶。并非纯白色的蝶翼此时居然堪称罕见。
“咯咯,这是谁?”
罗衣转动眼珠,故意对主人指出了蝴蝶的背影:
“是雪姬身边的随从!它怀里还有孕母的一部分呢。我敢说这是您将来可以对贵族们炫耀的战利品。喀。”
穆方索尼冲到舷窗前,瞬间便将那只蝴蝶当作自己的复仇对象。不顾罗衣的警告,他擅自压低飞行器高度,向着蝴蝶全速俯冲。
飞行器的气流咬紧了蝴蝶的轨迹。那对翅膀似乎不堪一击,被气流冲击后摇摇晃晃着向下降落。两者同时贴近地面,在蟑螂群上追逐跳跃。
飞行器里的罗衣提醒主人:
“咯……我们,离地面太近了!喀喀!”
穆方索尼的一只脑袋只顾关注蝴蝶怀中的奥黛尔,狂热神情近乎偏执。罗衣由于害怕而退缩,说着靠近地面的坏处。穆方索尼的另一只脑袋开始抢夺身体的控制权,并且再次怒骂自己是连蝴蝶也不如的痴呆。
“这是陷阱!这只蝴蝶在引诱我们坠毁在蟑螂窝里!”
“只要我们抓住了将军的孕母……我们就能重新拥有和将军谈判的权力……”
“荒谬!幼虫已经不在她的身体里了,将军不会为了一点残躯和你谈判!”
“雪姬说过,她是特殊的……”
罗衣在主人的两个脑袋激烈争吵时小声道:
“没必要,喀喀,没必要。您只能让一个人做出决策。我也只能听从一个人的命令。时间紧迫,您……”
身居下位的头颅选择了沉默。然后,它狠狠啃下了相邻头颅的眼珠。
“哦,这可不好,咯咯。”
罗衣的声音像是拉开血腥搏斗的序幕的铃声。源自同一个身体的两个头颅终于无法忍受彼此,互相暴露出原始,肮脏的心思。两道不同方向的啃咬声互相缠绕,难舍难分。血液,虫蜜,翅膀碎片,一切都在这架飞行器内部肆意挥洒,涂抹出一幅鲜艳多彩的图景。这种稀罕的彩色在主人的破碎眼珠最终失去光泽时也迅速**,沦为灰黑色。
“我……赢了……”
穆方索尼的深沉声音终于在啃咬中合二为一。
被血液染成暗色的残缺翅膀在主人身后徐徐舒展,抖落多余的身体部位。现在没人能认出这就是那位虚弱,慵懒的贵族。
咬烂的头颅被抛掷到罗衣的脚下。被仍然在转动的丑陋眼珠瞪视,罗衣害怕地一抖,为主人让出了操作台。
“我……自由了。”
叹息般的声音从穆方索尼的伤口里挤出。他脱离飞行器,亲自上前追逐蝴蝶。一路溢出的虫蜜洒落地面,让蟑螂群像是觅食的蚁群一般堆叠出各种形状。
卡哈斯曼人的翅膀屡次试图切割蝶翼,都被蝴蝶轻巧闪避,只留下一串闪烁凶光的幻影。进攻姿态逐渐急躁,将蝴蝶压向地面。蝴蝶掀起一团蟑螂扔向穆方索尼,尽管对方轻易甩下这些执着啃咬伤口的爬虫,蝶翼依然欢快摇晃,彩绘图案如同鬼脸。
穆方索尼甩动头颅时,被玻璃宫的光芒刺痛眼睛,下意识惊慌回避。
蝴蝶此时开口了。
它用了卡哈斯曼语,语气带着嘲笑:
“即便杀了我,你也只不过是杀了一个微不足道的随从。将军和母舰就在背后,你却不敢去夺取。你才不是暴风地的继承人。”
穆方索尼在逐渐灼热的空气里吼叫,疯狂扑咬蝴蝶,没注意到自己的伤口正在恶化。有蟑螂正在蚕食伤口内部的血液。
“他人只会记起你在蟑螂堆里打滚的样子!”
蝴蝶围绕着对手打转。光芒照亮了它怀中的头颅,无形之中迫使穆方索尼原地打转,好似被高温迷惑的苍蝇。
罗衣驾驶飞行器来援助主人,不料被穆方索尼迎面撞上。飞行器碎裂的声响被穆方索尼的哀叫声盖过,地面上的蟑螂群发出的嘶嘶声却更加欢快热烈。
虫蜜与血液飞溅下坠。蝴蝶抖落浑身鲜血,在飞行器的碎片之间谨慎观察,没想到阴影从头顶降下——
穆方索尼喘息着,趴附在飞行器残骸上,最后一次挥动自己的半截翅膀。他的眼睛已经被蟑螂啃食完毕,没能察觉有藏匿在暗处的甲虫猛扑过来。
修长触角划破残翼,瞬间插进卡哈斯曼人的伤口里,搅动几圈带出源源不断的虫蜜。
穆方索尼转身对抗甲虫。他变成了一只被触角和倒刺牢牢钉住,仍然不愿接受命运的标本。
甲虫踩住了他的柔弱脖颈,扯下翅膀,掷向趁机逃窜的蝴蝶。
蝴蝶翅膀遭遇碰撞后受损,速度只是略微减缓,并没有停下。
它还在向着远离玻璃宫的方向飞行,穿过骤然猛烈的光线,像是穿过纵横蛛网的猎物,企图到达一个渺茫的结局。
一束凭空出现的光柱笼罩蝴蝶,勾住了它的所有动作,让它无助漂浮。
“过来吧。奥黛尔。”
光柱源头是罗衣。他褪去了遍身的金属饰物,独自站立在飞行器残骸上,举起了自己的金色手环。
那枚和瓦娜佩戴的手环一模一样的物品。
蝴蝶不甘心地冲撞光束,抗拒身体的本能反应。而罗衣语气亲切,用光束拖拽它回到自己身边。那些源自不同记忆里的细节同时浮现在蝴蝶的脑内,逐渐趋近于重叠:
利用手环遥控金库里的生物的瓦娜,他被拼接起来的躯体和僵硬的动作,他调用飞行器将自己和甲虫送入暴风地而不被雪姬发觉,他死也不肯离身的手环……
众多记忆一起汇聚至罗衣的手环里。
他对光芒里逐渐失去意识的蝴蝶摘下了金属面具,露出和瓦娜一样苍白,布满缝合痕迹的皮肤。毫无生机的空洞眼眸里只留下了脑虫游动的痕迹。
“门罗逃出金库的时候吃掉了我的身体。贪婪的鱼人。像你一样。”
他的声音不是来自身体,而是从手环里发出:
“将军将我的意识储存在遥控装置里,为我制作了新的身体。每一个身躯都效忠于他。即便如此,有时候我还是会嫉妒你。奥黛尔。你不必对他忠诚。但我无法忍受你的自由。”
金光压迫之下,蝴蝶的引擎逐渐停止运转。它怀中的头颅终于和它一起闭上眼睛,变成漂浮在暴风地之上的众多意识中的一部分。
罗衣回头望向还在撕扯穆方索尼的残骸的甲虫:
“一具尸首足够作为进献给将军的礼物了。现在,你愿意和我合作吗,哥哥?机会近在眼前,难道你宁愿继续躲藏在爬虫堆里吗?”
手环晃动,藏匿在地面下的运输型飞行器一架接着一架起飞,向着盐环加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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