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前,陆今许还在念初中。
他成绩不错,发挥稳定的话,全市的重点高中任他挑。虽然正值叛逆期,叛逆得让父母有些头疼,但成绩好,那就都可以原谅。
陆父陆母都是普通职工,工作忙工资也还可以,学区房的贷款刚刚还干净,现在计划着把家里的车换一下。
陆今许没有变异出高智商,情商也就那样,反正以后肯定不能靠嘴吃饭。
靠脸说不定还可以。
他爸妈一致认为是个人都要吃饭,所以是个人都要学会做饭。
陆今许从十二岁就学会了自己做饭和照顾自己,毕竟如果不凑巧的话,他爸妈会一起出差十天半个月的,家里就只有他一个人了。
不过只要不出差,大多是时候还是能准时下班,这时候放学回家的陆今许就会和父母坐在餐桌上一起吃晚饭,然后分享今天遇到的有意思的事。
陆今许的人生应该和大多数人一样,考一个好大学,找一个稳定或是不稳定的工作,又或者胆大包天的自己创业。可能不会多有钱,但一辈子肯定吃穿不愁。
可是……
陆今许当时的初中也有晚自习,下午放学后有两个小时的吃饭和休息时间,六点半开始上,八点结束。
春末夏初的时节,天渐渐长了,晚自习第一节课天都没黑透,天上一点云都没有,整个天空呈现出一种幽深的蓝色,昏星已经在亮了。
陆今许正在用自动笔给图形画辅助线,结果一笔芯因为他的力道直接崩断,在纸面上留下一个很深的铅笔印。
不知道为什么,陆今许心脏猛地一跳,给他带来了一点心悸的感觉。
可陆今许并没有在意,他只是用橡皮擦掉了深灰色的铅笔印,重新将断掉的笔芯按出来。
只是刚理出的头绪却消失的无影无踪,陆今许只好从头开始。
还没等他整理出眉目,坐在讲台上看着他们晚自习的班主任手机响了。
班主任出去接了电话,很快面色凝重地回来,走到陆今许身边小声让他跟他出去一趟。
虽然班主任压低了声音,但还是在安静如鸡的教室里吸引了教室里所有学生的注意。
全班同学一起看向了坐在前排的陆今许——他并非个子不高,只是成绩够好。
陆今许一愣,方才慌张的情绪重新涌上心头。
他慌张的站起来,跟着班主任走到教室外的走廊上。
教室里的学生一个个抬起头透过窗户朝外面看,很想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大家就看见,班主任拍了拍陆今许的肩膀,低声和他说了一句什么。陆今许不可置信的抬头,似乎是在确认,等班主任点头之后,整个背影都在颤抖。
十三四岁的少年骨骼刚刚开始抽长,肩膀还是那么单薄,并不能给自己撑起一片天,而能给他遮风挡雨的人。
班主任似乎是叹了口气,将人推回教室。
陆今许进来的时候,眼眶通红,强撑着没让眼泪滑落。他强撑着简单收拾了书包,就匆匆走了。
班里的同学面面相觑,班主任却只是摆摆手,让他们不要再问。
医院里,陆今许坐在手术室门口的椅子上,看着手术室上方亮着的灯,十分茫然无措。
他爸今天好不容易准时下班,买了菜打算回家做顿好的。那娘俩一个还在加班一个还要上晚自习,现在开始做正好陆今许放学回家就能吃上。
在快要进小区的时候,陆父看见了对街的花店,想着老婆喜欢花,打算买一束回去,给她个小惊喜。
结果就在买完花要回来的时候,被一辆疲劳驾驶的大型SUV从腹部碾压过去,没有骨头保护的腹部充满了重要的脏器,全都被碾成了肉泥。
其实抢救的意义已经不大了。
他妈是在工作岗位上接到通知,一时间接受不了直接昏了过去。
等她苏醒过来,陆父的尸体已经被放进了停尸房,医生还把尸体缝了缝,好歹穿上寿衣的时候有个人样。
醒过来的陆母一言不发,趴在陆父的尸体上哭昏过去,等她再次醒来,精神已经不清楚了。
陆母是家中独女,从小被父母捧在手心里长大,一辈子过得顺风顺水,这辈子吃过唯一的苦大概就是上学时期考试没考到优秀,痛失500块奖励。
她喜欢小动物,喜欢花,心肠柔软,对世间一切抱有美好的期待,认为世界上没有无法解决的矛盾,也无法理解老死不相往来和生死相随的爱恨。
在知道陆父为什么会出车祸后,觉得陆父的死都是自己的原因。开始了无止境的内耗。
如果她今天没加班就可以和陆父一起回家,如果她不喜欢花就好了。
陆父的死对她的打击太大了。
陆父咽气之前,眼睛一直死死望着陆今许。
他的儿子今年才十三岁,还没高考,人生的方向都还没决定,还没长大成人。
他不在了,谁来护着他?人生那么多挫折和打击谁来给他指引方向,谁来为他的人生保底。
陆今许怎么办?
他的爱人怎么办?
陆父放心不在自己还没长大的儿子,放心不下自己的妻子。
可在死亡面前他无能为力,他很想说话,想告诉陆今许让他别哭了,想告诉他以后爸爸不在的日子要坚强。
已经强弩之末的他一个最微弱的气节都发不出来,他张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说出来。
咽气时都带着对妻子儿子未来生活的担忧死不瞑目。
而陆母的死是自杀,就在陆今许复学的前两个月。
神志不清了四年的陆母在药物治疗下,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多,已经丧失自理能力的她看见为了照顾自己被迫休学在工厂打工的儿子,意识到自己变成了累赘。
她挑了一个陆今许不在家的日子,将自己打扮好,给陆今许留下一封遗书,喝药自杀了。
她死的很从容,对她和陆今许而言都是一场解脱。
他俩的遗照被陆今许挂在了客厅,几乎是家里最显眼的地方。
两张照片上的人年龄都不大,中年人很少会给自己拍正面照,两张遗像用的都是身份证上的照片,照片上的容貌比实际年龄要小,脸上的皱纹都还没有成形,就永远被定格成黑白色了。
陆今许看着照片里的两人,无声地叹了口气。
上了一天学,陆今许累得很却一点胃口都没有,简单洗漱之后,陆今许将书包带到卧室里开始学习。
高三六点上第一节早读,最早到班的学生五点半就到了。张春芳踩着上课铃走进教室,环视一圈没发现异常。
她对班级里的学生说:“好了,大家把语文书拿出来,把要背的文言文再过一遍。”
说着,她走下去开始巡视教室。
走到应寻身边的时候看见他旁边空桌子上的书才反应过来,她问应寻:“陆今许?看见他人了吗?”
应寻摇头:“没有,老师。我从到教室开始就没看见他。”
张春芳又问了一遍教室里的学生,得到的回答都是没看见。
张春芳一边嘀咕一边走回讲台:“真是奇怪了,我昨天明明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别迟到,人跑哪去了?”
应寻的目光落到陆今许堆得乱七八糟的桌面上,脸上的表情有点奇怪,似乎是有点惊讶又有点无语,最后定格在了一个有些啼笑皆非的表情上。
早自习结束,陆今许也没到。
糜航有点不放心,他让同桌帮他看着随时可能进来的老师,他自己偷偷拿出手机给陆今许发消息。
“陆今许,你睡醒了吗?怎么还没到学校?”
但不知道为什么,陆今许没给他任何回应。
一直到大家吃完早饭,第一节课都上一半了,陆今许才气喘吁吁地冲到教室。
他一手扶住门框,喘着气断断续续地说道:“报告老师,我自行车在半路上坏了,一路跑过来的。”
讲台上站着的老师是他们学校出了名的脾气好,看见陆今许这幅样子。赶紧说道:“哟,怎么急成这样,赶紧回到位置上休息会儿。”
陆今许一边谢谢老师一边把差点从肩膀上滑落的书包重新拉倒肩膀上。
坐到座位上,应寻好奇问道:“到底出什么事了?你车不是昨天晚上就坏了吗?”
陆今许眼神复杂的看了他一眼,似乎是有点难以启齿,但是在应寻好奇的目光下,陆今许还是说道:“我好久没这么早起床过了,不小心睡过头了。”
应寻:……
昨天晚上,陆今许凌晨才睡,早上定的五点半的闹钟并没有将还在睡梦中的陆今许吵醒。等陆今许自己一觉睡醒,拿起手机一看,已经七点十五了。
昨天班主任还特意告诉他,高三学业紧张,六点有一节早读,让他一定不要迟到。
被明晃晃的七点十五吓了一跳的陆今许连忙穿好衣服,简单洗漱之后将昨天晚上没来得及收进书包的书全都搂进书包,然后一路跑来学校。
九月的气温虽然早晚有所下降,但是陆今许一路跑过来还是淌了一身汗。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此刻贴在额头上。
现在学生穿的还都是夏季校服,青山一中的夏季校服是红白配色,在两侧肩膀处缝了两道黑色的线,校服偷工减料,夏季校服更是只有薄薄一层,被汗水打湿后白色的布料紧紧贴在陆今许身上。后背的脊柱突起和流畅的线条一览无余。
陆今许嫌碎头发贴在额头上难受,用手将刘海往后一捋,将整张脸都露出来。
他本来就生得五官立体,这个发型显得五官更加突出,出众到夺目。
下课时间,陆今许来得迟,下课了头发都没干,保持着刘海向后的造型。
他本来没当回事,还在和糜航他们说话,眼前突然闪过一道光。
陆今许有些无奈:“黄可可,下次拍照能不能观赏你的闪光灯?”
黄可可个子不高,总喜欢扎高马尾,还有点叛逆,将头发染成了棕色,告诉老师她小时候应营养不良,头发就是这个颜色的。
班主任表示很怀疑,反正在陆今许休学之前,黄可可三天两头和班主任斗智斗勇,就是不承认自己的头发是染的。
黄可可一边收起手机,一边笑着说:“知道了。”
她笑嘻嘻地问:“对了,陆今许,你摸底小测准备的怎么样了?”
陆今许:……
陆今许一点都不记得有摸底小测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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