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临被捆着手，不情不愿地跟在燕淮身后。
但好在街上人影攒动，喷火变戏法的数不胜数，也不大有人注意到他们这莫名其妙的举止。
燕淮墨色长发垂落在肩，挺拔宽阔的后背随着悠哉惬意的步幅微微晃动，他时不时还轻拽下绳子。
谢临被扯得心里一阵烦躁，却只得咬牙压下怒火，平和地问道：“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燕淮。”前面人头也不回地说到。
“您竟然就是扶光剑宗的宗主！”谢临故作吃惊。
燕淮嗤笑一声，没做回答。
又安静地走了一会儿，谢临说：“先前不知仙尊名讳，或有冲撞，还望您见谅。”
燕淮：“无妨。”
谢临：“所以能帮我解开吗？”
“不能。”
“......”
谢临攥紧了拳头，苍白的手背上青筋暴起，他在识海里冷冷道：“给我想办法。”
江照弱弱道：“大师兄，再忍耐一下吧。你现在就是要顺着师尊，取得他的信任，这是很重要的一步，不能功亏一篑。”
说完，他又立马补充道：“想想问仙大会！咱们只有一个月的时间，可容不得丝毫差错。”
“......”
跟燕淮双修的决定本就是他做的，那这之中的种种苦果自是要他自己承受，怨不得旁人。虽然明白这个道理，可被人绑着走在街上，谢临还是忍不住气恼。
他满腔怒火无处发泄，最后只得死死地盯着燕淮的背影，目光如炬，几乎要烧穿个洞。
就这么又走了一段路，燕淮带着几人进了一家武器铺，宽阔的屋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法器，长剑、骨鞭、弓箭等应有尽有。
刚踏过门槛，江照就满眼放光，按耐不住跟双子一起去挑了起来，三人摸摸这个又碰碰那个，选得眼花缭乱。
毕竟他们来云丘城最初的目的就是挑选神兵利器。
燕淮扫视一圈，上前取下一把长剑，随口问道：“陈公子可会舞剑。”
谢临：“......不会。”
燕淮把剑递过去，“试试。”
这确实是一把不错的剑，甚至连剑鞘上都镶嵌着细碎的宝石，熠熠生辉。
谢临盯着剑看了会儿，伸出双手，展开的掌心内只有一层浅淡的薄茧。
他先是比划了下而后才真正接过，双手捧着，就像是从未拿过剑那般，拘谨的姿态里含着希冀，青涩，还有些许畏惧。
燕淮后退几步，抵着下巴看了会儿，评价道：“是把好剑。”
“......”
谢临不懂他什么意思，正在思考该怎么回答时，门外传来一阵嘈杂的声响。
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就是他们！”
谢临看过去，眉头当即压了下来。
又是章星辰。
只不过这次他不再是一个人，身后还跟着几位背剑的修士，各个五大三粗，气势汹汹一看就是来找事的。
江照直接上前堵着他骂道：“你这人怎么阴魂不散的！”
两人都恶狠狠地盯着对方，恨不得将之生吞入肚。
店铺老板见形势不对，慌忙出来劝架：“各位客官有话好好说，好好说，不要冲动。城主他最厌烦当街起争执，一会儿派人来就不好了，有什么事咱们商量着来嘛。”
“谁要跟他商量！”章星辰短短几天之内已经在他们手里吃了两次亏了，两个极品美人都没拿下，此时早已怒意滔天，“云丘城城主算什么，老子可是星天司的人！”
“星天司怎么了，能养出你这种人的地方能是什么好门派，嚣张什么呢！”江照吼到。
章星辰：“就凭你们那个苟延残喘的门派也好意思说这话？那好，今日就让你瞧瞧我们星天司弟子的厉害！都给我上！”
他身后几名修士接到命令，纷纷拔剑朝着江照一拥而上。
江照一点不带怂的，随手抽了把剑就迎来上去。面对这种骑虎难下的场景，林轻雨和林纤纤也不得不拔剑相助。
一时之间，店铺陷入一场乱战，到处皆是锵然剑响。
老板崩溃地弯腰拍膝盖，哭喊道：“别打了，别打了，要出事啊！”
师弟师妹被人欺负，谢临第一反应就是上前帮忙，然而他脚都迈出半步了，突然想起来自己现在的身份和任务，又硬生生地收了回去。
不知道自己刚刚的动作有没有被察觉，谢临瞟了一眼燕淮那边，就见他正靠着柜台，抱起双臂一脸哂笑地看着自己。
很难从他这波澜不惊的面容上判断出他究竟有没有觉察到不对劲，于是谢临不动声色地挪到他身旁很近的位置，嗫嚅道：“仙尊不去帮忙吗？”
燕淮缓缓道：“我也不能管他们一辈子不是？”
“......嗯。”
谢临只能按耐住情绪，静观其变。
章星辰带来的几位修士确实皆非凡俗之辈，出手狠戾果断，招招致命。江照他们三个在人数上本就不占优势，几个回合下来开始略显疲态。
再这样下去一定会输。
又一个回合落败，江照被逼后撤数米，撞碎了一个木质展台，上面摆放的匕首噼里啪啦散落一地。
他屏息凝神，心里想着大师兄平日教自己的招式，深吸一口气，汇集全身灵力，大叫一声挥剑而去。
然而，就在他这拼尽全力的一击即将砍向对方之时，一团刺眼的白光骤然在他眼前炸开。顿时，整个店铺都笼罩在这团白光之内。
谢临瞳孔骤然紧缩，来不及反应便失去了意识。
***
潮湿清爽的气息扑面而来，像是刚下了一场细密的小雨。
凉爽甘甜的湿润缓缓灌入胸腔，谢临意识逐渐汇拢，他艰难地抬起沉重的眼皮，入目却只看到一片模糊。
他想要爬起来，手一撑，掌下传来温热柔软的触感。
什么东西？谢临一怔，无意识地又抓了下。
“舒服吗？”
与此同时，略显沙哑的声音在他身下响起，还带着些微微的颤动。
谢临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正趴在燕淮身上！
他赶忙爬起来，“不好意思。”
结果忘了他俩还拴在一起，他一个用力又被不够长的绳子扯着栽了回去，给燕淮砸得闷哼一声。
“......要不还是给我解开吧。”
燕淮躺在地上，打了个响指，绳子就消散成了点点金光，而后缠绕在谢临手腕上成了一条手链。
他说：“只要你离开我周身超过一定距离，这手链就会变回绳子把你给拽回来，所以，别想跑。”
“我是被父母诱骗于此地，仙尊救我于水火之中，我说了愿侍奉您左右，是发自内心，您不用如此提防于我。况且我一介凡夫俗子，如何能与您抗衡。”
谢临说着再次爬起来，被光晃到的眼睛逐渐恢复如常，他这才看清了周围的景象。
到处都是森森浓雾，看不清方向，只隐约看到些山丘的轮廓。
这里是......云丘城的外围？
谢临瞬间把绳子的事儿抛到脑后，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燕淮捂着胸口坐起来，看了看周围，说：“估计是刚刚的动静太大引起了城主的不满，咱们被赶出来了吧。”
说完，他看谢临一脸疑惑，又耐心地解释道：“虽说城主几乎只会派人处理城内争执，但被直接赶出城外也并非没有先例，几百年前就曾有一次。”
谢临：“......”
他还是真是第一次听说。
谢临又问：“那其他人呢？”
他试了试在识海中呼喊江照他们三个，但并未有回音，这说明他们如今并不在附近。
“不知道，”燕淮耸肩，“或许是杀鸡儆猴，咱们俩运气不好就被赶出来了。”
“？”谢临沉默了会儿，蹦出来个，“不懂。”
“不懂没事，只要记住云丘城城主阴晴不定，性格怪癖，不是什么好人就行。”燕淮起身，抖搂着衣衫，“总之，咱们先回去看看吧。”
“哦。”
谢临表面应承着，心里却有些怀疑他根本就是在满口胡言乱语。
若云丘城城主真的阴晴不定，那百年间怎么会只有一例被赶出城外的事迹？
而且百年间只有一例，燕淮怎么会知道得如此清楚？
他可不是爱管闲事，到处打听秘闻的人。
该不会……
尽管谢临很不愿意这么去想，但百年前被赶出城外那人说不定也是燕淮。
城主今天估计也是要赶燕淮出来，而他不过是站得近了些，被牵连了。
“……”
燕淮到底怎么得罪人家了？
***
谢临跟着燕淮穿梭在迷雾之中，也不知道走了多久，雾气才渐渐散去。
隐在其中的城门逐渐露出巍峨高大的轮廓，门前点着两盏明黄的灯笼用于指引方向。
诡异至极，像是阴曹地府一样。
两人刚踏入城内，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得愣在了原地。
繁华喧嚣的街道消失了，转而代之的是一片朦胧阴暗的巨大深谷。
两侧是天堑似的崖壁，地上满是泥泞和碎石，杂草丛生。肃杀的厉风吹动两人衣角，夹杂着些潮腥的血味。
谢临：“这是……什么？”
燕淮：“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关于云丘城的传言。”
谢临点头：“略有耳闻。”
云丘城虽说是凡尘间最大的集市，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不过关于其可怖的传言也不少——
有说这里阴气重，城中之人尽是未散的魂魄的；有说有人在这儿跌入多重幻境再也走不出来的；有说有人从这里出去后就得了失心疯的……
“可是，”谢临说，“你也说了那是传言。”
燕淮：“云丘城本就位置闭塞阴盛阳衰，魂魄、执念散不出去，久而久之自然容易幻境叠生，传言也都是空穴来风。”
“那所以我们现在是在幻境里？”谢临皱眉，“那该怎么出去呢？”
燕淮：“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这幻境既是亡人游荡的执念，那便不必过于强求，全当是过眼云烟。运气好的话，过会儿就自己散了，跟做梦一样。”
“那运气不好的话呢？”
“自然就只能了却幻境主人的执念，从根上消除幻境。不过嘛……”燕淮顿了下，沉声道，“若是失败了，就会被夺生魂，永困其中。”
饶是早已知晓，但从燕淮口中听到这个答案的时候，谢临还是忍不住有些崩溃。
他心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若是出不去的话，那问仙大会该怎么办？！
正想着，远处忽地传来一声震天巨吼，带着整个山谷都跟着抖了几抖。
只见云雾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只黑色蛟龙，它张着血盆大口，吐着腥臭的气息，蜿蜒身躯直冲这边而来，仿佛下一刻就要将他们吞之入腹。
此等危急关头，谢临反倒冷静了下来。
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江照他们下一步的计划不就是要制造机会让他们二人单独相处吗？
这幻境岂非绝佳的机会。
谢临盯着蛟龙漆黑的眼底，牢记着江照教给他的“柔弱不能自理，温柔体贴知心”，腿一软眼一闭，顺着蛟龙喷出的气息就要倒地。
预想中的狼狈场景并没有到来，一只臂膀紧紧地箍住了他的腰身，他落入了一个温暖有力的怀抱。熟悉的桃花香气霎时扑鼻而来，淡雅清新。
谢临一抬眼，就看到了燕淮锋利流畅的下颌。
燕淮带着他运气凌空，轻松躲过蛟龙一击。
反应不及的蛟龙拖着庞然身躯撞上了他们刚刚站立的位置，留下一个几米深的大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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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幻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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