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卿不急不缓地踏入曦宁殿,无视周遭仆人的目光,径直坐在高位的金铜椅上。
他侧坐在金铜椅边,单手抵住下巴,眼神轻佻,“朔风,你去把曦宁王请到本主身前来,我们许久不见,应当好生叙旧。”
“属下明白。”朔风颔首应下。
对方从容地沿着走廊往后院走去,没过多久,对方便恭谦有礼地跟在曦宁王的身后,缓缓归来。
“帝主大人,久别重逢,别来无恙呐。”曦宁王做足谦卑之态,对方慢慢站定于高位之下。
殿外的天色愈发暗淡,今夜无风无月,暖灯照耀的殿堂中,独留东方卿和曦宁王二人,坐于高位之人闭合双眼,形色不外露,让人捉摸不透心绪,东方卿身上穿戴的黑金色衣裳,在殿内暖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他的身上仿佛透着一股外人不可忤逆、贼人不可揣测的风度。
而立于下方的人却早已沉不住气,对方的影子摇晃,垂下的头缓缓抬起来。
曦宁王的表情扭曲,声音明显有些颤抖,“帝主大人……不知您暗自带人前往寒舍所为何事?”
东方卿始终保持沉默,静静阖眸倾听卷入殿内的风声。
须臾间,曦宁王终于挨不住无声又漫长的折磨,他忽然“咚”地一声跪下去,其眼眶泛红,身躯止不住地发抖,“帝主大人,求您宽恕在下的罪过。”
东方卿轻轻睁开眼,犹如嗜血野兽的眸光不紧不慢地停滞在曦宁王的身上,“罪?曦宁王何罪之有?”
殿内的暖光几乎被灰色覆盖,自东方卿身上散发出的寒气四散,宛若冰窟的殿堂中仅能听到曦宁王短促的呼吸声。
“……是。”曦宁王再也不肯掩藏,他颤颤巍巍地出声道:“前些日子,宫中发生的鬼怪之事……都是在下的手笔。”
“在下不该妄想瞒天过海,在下有罪,还望曦宁王轻饶。”
“嗯。”东方卿露出一个瘆人的笑容,眼底的阴霾被天真覆盖,“言善兄,快快请起,别把气氛弄得这么紧张,本主今日不是来审批你的,毕竟你我这么久为见,总得找机会叙叙旧。”
“但这只是其一。”
最后这句话好似晴天霹雳,曦宁王原本抬起的头再度低下,即使看不见他的眼,也能感受到他的无尽恐惧。
“其二便是为私心。”东方卿有节奏地用指节敲打金铜椅,“本主的夫郎今夜要去曦宁王妃的寝殿查些事情,言善兄若是出面阻挠,会让他为难和害怕,所以本主今夜是来引开你的……不知言善兄可有意见?”
“在下自然是不敢有任何意见。”曦宁王立刻回应道。
东方卿脸上的笑容渐深,“如此甚好,曦宁王如此气态,令本主佩服。”
他撑着身子站起来,旋即唤出殿外静候的朔风,“既然曦宁王没有意见,那便留在这里,待明日天亮时再出去。”
“……什么?”
曦宁王不明所以地看向即将往殿门走的东方卿,可他刚要上前拉住渐行渐远的人,却不料朔风立刻挡在他的身前,以威胁的眼神盯着他,让他再也不敢往前半步。
彼时的曦宁王妃寝殿内,惊别月正尝试为被梦魇纠缠的柳映汝解梦。
他在迷雾丛生的梦境里兜兜转转,于荆棘的尽头,发现梦魇的化身,曦宁王。他忙不迭追赶上去,却看见阴雨霏霏、被阴霾包裹的红色墙院。
呈现在惊别月眼前的这一幕,令他震惊不已。血水顺着雨水冲刷至墙角,几条尸首横于泥石地面,唯独一名身姿单薄的男孩跪坐在血迹中央,对方的身躯不断发抖,似是对死亡的畏惧。
而坐在屋檐下不沾血腥风雨的男人则缄默着望向男孩,对方端坐着,宛如一尊铜像,许是因为光线太暗,导致惊别月无法看清男人的脸。
但站在男人身侧颔首的人他认识,对方便是今日把落水的柳映汝带走的曦宁王。
曦宁王毕恭毕敬的模样,全然没有今日的威风,甚至可以说对方是能被男人呼来喝去的忠犬。
惊别月忐忑地沿着血水往前走,站到跪坐在地的男孩脚边,他缓缓俯身想要看清对方的长相,但映入眼帘的容颜不是别人,正是疲惫不堪的小七。
顿时他似乎发现不对劲,若这是曦宁王妃的梦境,那么他为何迟迟没有看见柳映汝的人影?
他忙不迭转身四处搜寻,最终在不起眼的墙边发现一抹粉色的衣角。
就在他即将要靠近查看时,身后坐在暗处的陌生男人骤然出声,“若是你不能完成本尊给予的任务,那么你的母妃、你所珍视之物,都会灰飞烟灭。”
这段话中掩藏的威胁与压迫十足,仿佛这不是商量,而是身居高位者下达的命令。
“我……知道了……”小七的声音几乎是在发抖。
一股莫名的愤慨油然而生,貌似光是这个声音就足以激发出惊别月心底的阴暗。
他毫不犹豫抬脚朝男人走去,可他还来不及走近,男人投来的嗜血视线瞬间打在他的身上,两人视线交错的刹那,惊别月竟被硬生生弹出梦境。
细密的汗珠自他的眉间滑落,惊别月以手扶额,缓缓抽身站起来。
等他稍微缓和后,目光不自觉放在床榻上的柳映汝身上,此时女人的面色已经恢复如常,紧皱的眉头也已经舒展开。
惊别月慢慢松口气,旋即朝殿外走去。
迎面而来的嘉乐双手背在身后,含笑道:“别月哥哥,怎么样?已经解决了吗?”
他不紧不慢地点头,“梦魇已除,我该回去了。”
“行,我让宫人送你出去。”
惊别月在出宫的时候,感觉身躯异常沉重,困倦席卷意识,仿佛他会在不经意间倒下睡着。
唯有一点他可以肯定,现在的情况是由解梦引发的。
关于惊别月的这种能力,他自身也很困惑。就连他现在所剩无几的记忆也是从几个月前开始拥有的。
当初他从陌生的屋内醒来,他于偶然的某次机会发现自己是药主手下的药奴。并且在那个是非之地,他还无意看见过许多惨死的药奴。所以惊别月为活命必须逃走,而他的窥梦、解梦能力也是从那时候出现的。
“奴婢便送到这里,公子回去时要注意安全。”宫女止步于宫门前,对方向他颔首拜别后,便提着灯,垂首慢慢离去。
惊别月如梦初醒,他愣愣地回望宫女离去的背影,随即又转身看向脚下的漫漫长路,惆怅与落寞顿生,似乎他是被天地所抛弃的人。
但他刚走两步,不远处便响起徐徐的马车声,惊别月后知后觉地抬头看向驰驶而来的马车,灯符上俨然刻着“瑾安”二字。
一时之间,他心中窃喜,待他快步迎上去时,便看见东方卿从车窗里探出脑袋来,只听对方委屈地喃喃道:“要到了么?夫郎不会已经走了吧……”
车夫缓缓停下马车,惊别月向其点头示意后,便快速进入马车之内。
“夫郎,是你么?”东方卿顿时喜笑颜开,对方迫不及待地揽过惊别月的腰身,把他拥入怀中,“我还以为我会错过你……”
惊别月回抱住对方,轻轻在其掌心摩挲几下,[我们没有错过,你来的恰逢其时。]
“太好了。”东方卿把脑袋埋在他的颈窝里,瓮声瓮气道:“夫郎,我真的很想你,比你想象中的还要想。”
[我也想你。]惊别月扬起嘴角,累积在他心底的沉重瞬间烟消云散。
夜晚的微风吹拂进车内,惊别月靠在东方卿的肩头逐渐陷入睡眠,对方为他拢紧灌风的衣袖,把他圈入怀里。
惊别月只感到身体在不断下沉,仿佛自己被泡进水里,无论他怎么拼命挣扎,也无济于事。
转眼间他便站在一条昏暗的长道内,这里不似宫中长道那样宽,就像是他被困在此处,是无法走出的囚笼。
惊别月心底彻底慌乱,他立刻快步往前走,但这条长道怎么也走不到尽头,很快疲惫不堪的感觉向他席卷而来。
他几乎是本能地呼唤东方卿的名字,但无人回应。
在他彷徨之际,一只双目猩红的黑猫蜷缩在墙顶,对方正死死盯着他,发红的双眼让惊别月心生恐惧。
但恐惧转瞬即逝,后来取而代之的居然是平静,这让他自己都觉得不可置信。
黑猫忽然从喉咙中发出低沉的咕噜声,这似是对他产生敌视的意思。
眼见黑猫猛地弓身朝惊别月扑来,他的右手瞬间抬起扼住对方的脖颈,黑猫濒死挣扎得极为剧烈,但他依旧面色如常。
他的体内仿佛有股无形的力量正在涌动,等他反应过来时,自黑猫七窍流下的鲜血沾湿他的手臂,可他刚刚分明没有收紧手,对方不该是被掐死的。
随着黑猫的尸体落地,惊别月的神情有些恍惚,精神亦混乱不堪。
就在他快要被这个梦境折磨至崩溃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传入耳内,“夫郎,快醒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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