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黎思索片刻,点了头。
不过他又问:“那你不打算让元莫一起去?”
“他快到生长期了,”铎莱尔到:“这几天反应特别大,可能要回圣地一趟。我等他走了再去豹人族。”
他和元莫都是龙族的直系血裔,加上返祖程度比较高,继承了龙神的特征,在成年期到来之前会有一个十年左右的生长期。
这个期间需要配合药物辅助身体往特定方向生长,长得好了就是铜墙铁壁,没长好就是哑锣一个 ,所以提到回自家圣地请长辈照看也是正常操作,只是云欢岫有些奇怪:“不是说生长期在五十岁以后了吗?元莫还不到三十,怎么来的这么早?”
铎莱尔一口气吸光剩下的饮料,伸出手指坏笑:“谁让他平时用脑这么多,想快老的也快,他那个爪子说得好听一点是防御力高,说不得好听就是皮糙……呜呜呜!”
“吃喝都堵不住你的嘴。”
元莫将一大坨夹心木果肉塞进翼龙少年喋喋不休的嘴里,在一边落座:“来一点吗?”
云欢岫不客气的伸手:“谢谢。”
她拿起一块品尝,给出肯定评价之后起身,右手拍拍裙摆,手腕上的终端光芒一闪:“我下午还有课,先走啦,有事再聊。”
铎莱尔眨眨眼,“没问题,学姐再见啊。”
日头下行,未见的光辉如流水一般逝去了。铎莱尔和元莫提前订好晚餐,回到学生宿舍的双人间。智能管家早早准备好了浴缸的冷水——这已经成了元莫的每日必备。
不仅如此,他还提前准备了大桶的冰块,让铎莱尔每十五分钟往里面加半桶。但铎莱尔是恒温龙种,为此穿上了厚重的隔温服,一双手冻得通红:“我警告你,最迟后天,你必须回去找祭司开药。”
黑白相间的头发沾了水,已经由一缕一缕冻成一根一根,铎莱尔把桶放下,问:“听到了吗?别逼我回去告状。”
元莫没有回应,将头埋进冰块山里,数个呼吸过去,铎莱尔都想伸手去捞人的时候,那双湛蓝又带着一些晶莹的双角终于冒出冰面,元莫声音放得很轻,像是怕惊扰了燥动的血脉:“你是怎么发现我到了生长期的?”
铎莱尔微笑:“因为我不傻。”
元莫嗤笑一声。
室内安静下来,直到又一桶冰倾倒入水,元莫才叹息着开口:“我知道你有事情瞒着我,你不想说的话,我不会去追问,我会等你想说的那一天。”
他念起那些褪色的古谚:“传说中逝去的龙族会化成天上的月亮,过去的、将来的,此间的、外世的,都终将沐浴在同一片月光下……只要你我的心意不变,愤怒就不会代替清醒成为前进的阻碍。”
他的音色很清亮,不似平日里懒洋洋的神态,好像一条真正的年轻小龙盘旋在冰山碎屑中。他原是安慰之语,不想隐瞒诸多的人却不领情——铎莱尔把冰桶一扔,转身冷冷道:“就你会善解人意?临到事头还不是自己冲在前面去当英雄,现在说起好话来了,怎么,指望别人能跟自己一样接受现实?”
“你凭什么要当那个冲在最前面的人?凭你皮糙肉厚吗?……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装什么好人,生长期都没有度过的鳞龙,跟掉毛的鸡有什么区别?”
铎莱尔愤怒的指责着,他的声音在发抖,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寒冷,脸庞甚至浮现出两道灰线,结冰的头发重新变得柔软,眼睛里面的竖瞳呈菱形收缩,看得元莫心底一惊:“铎莱尔!”
“哗啦”一声,元莫从冰水中站起来,水滴在他**的身体上迅速凝结,他高声制止:“清醒一点,铎莱尔·木宁河!”
整个浴室的冰块在这一声呵斥中震颤,随后“砰”的齐齐爆开,碎成粉末!
铎莱尔下意识的抬手遮住眼睛,被冲击波逼的连连后退,几步踉跄下碰到了柜子,他感觉脑袋嗡嗡作响,眼睛爆凸,应当是眼压飙升了。他保持着那个姿势:“……你小点声。”
“呼,”人应该冷静下来了。灰线隐没在光洁皮肤之下,铎莱尔一手扶着脑袋,不去看元莫,挥挥手示意某人下水:“你先泡着,我再去弄冰块。”
生长期的龙人很难控制住自己的力量,元莫刚刚那一声不仅震碎了冰,室内但凡是沾了水的基本都成为了渣渣,元莫只好狼狈不堪的光着身体抓紧收拾——小型家居机器人也被震废了,空脑壳里面一堆线头,乍一看像朵四仰八叉的花。
急赶慢赶,终于等铎莱尔回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大大小小零零散散的碎渣在墙边堆成小山,机器人怀里抱着脑袋曲腿坐在小山上,颇有死不瞑目之感,但好歹室内大体是干净了。他把头发往后一抹,伸出大拇指来:“牛批!”
元莫淡然的接受了夸奖:“正常水平,不值一提。”
等到这两桶冰都倒进去,元莫长出一口气,周身血管不再此起彼伏的跳动,室内的温度也终于稳定下来了。
“咔嚓”一声响,门被关上,似乎是铎莱尔离开。元莫攀住一米多高的浴缸边缘,探出头,眨眼间,短短的龙角延伸,但延伸的部分是用冰晶组成的。这是一种缓解生长幻痛的代偿法,用外物连接身体,构成角、耳、尾,甚至是翅膀等人身上发育不全的部位,从而缓解这些不该长出来却在疯涨的部位带来的难以形容的痛和痒。
他迷迷糊糊的靠在手肘上,用力摩擦缸壁,冰晶龙角很快被磨掉了,那股从脚底升起的痒意缓解了些许,他正打算再塑造延伸龙角,重复一次,一双手臂从身后揽住了他的肩膀。
元莫下意识一哆嗦:“铎莱尔?”
“唔。”
光洁的额头抵上去,闷闷的声音响起:“我刚刚太激动了,想起了之前的事情……不,也许是之前的事。”
他眼神在元莫看不见的地方迷茫了一瞬:“我失控了,也许该回去找祭司的是我。”
元莫轻轻按在胸前的那双手上,安慰的拍拍:“你不要这样想,我们都在长大,身体和精神上难免会有变化,但你已经控制的很好了,不是你的错。”
铎莱尔揽得更紧了一些:“你真这么觉得?”
“当然,”元莫道:“我们一起出生,一起在圣地接受祝祷,一起趴在祭司膝头听故事,一起进入慈航学院学习,一起做交换生……我们人生中的所有重要节点都是在一起度过的,我们分开最久的一次是你七岁时重病,我在医院外面蹲着,等了你七天。”
铎莱尔笑出声来:“是啊,每天天不亮就抱着树蹲在上面,我母亲一开始没认出来,还想着谁家小孩半死不活的挂树上……发现是你,好悬没吓坏了。”
“你就说你牛不牛批吧,快一百岁的太空军少将被你吓成这样。”铎莱尔碎碎念一般:“后来发现你是因为起得太早犯困,卡在树上睡着了。我母亲还把你送去检查了,看看这么睡到底有没有问题。”
说到这里他一拍冰面:“你可得好好感谢我,不然的话恐怕你爸爸可不会这么快放过你。”
元莫的父亲是为研究员,昔年一分之差错过首都研究院大学,将此事视为一辈子的耻辱。因此对于独子元莫分外严格。从睡觉姿势、生活习惯,到启蒙课程,恨不得每一样都按照设定好的标准来。
交朋友这件事在他看来也是有及格线的,铎莱尔要不是有个少将家幼子的身份,根本入不了这位四十多年都没评上正职的研究员的眼。
就这样,元莫的父亲一边看不起铎莱尔,一边叮嘱元莫要好好相处,以后找机会去少将面前刷脸。
年幼的元莫无师自通的学会了阴奉阳违,当面从不反驳,背地里到了铎莱尔家中就往床上躺——他实在太困了。
没人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爱睡觉,他的父亲一开始也以为是自己定制的时间表过于严苛,偷偷用终端监视了一个月,愤怒的发现,元莫不仅睡够了平均年龄所需要的睡眠时间,还会偷偷在学习时偷懒打盹!
元莫挨了有史以来最重的一顿打,严重到什么程度呢?政府分配下来的未成年保护机器人恢复电源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报警,然后出示元莫的身体检测报告,要求立即逮捕家中唯一的成年人。
这件事情闹得很大,元莫的父亲之后虽然没有动过手,但是开始更加严格监控元莫的生活,绝不给他犯懒睡觉的机会。
小元莫由此无可自拔的成为了铎莱尔的忠实跟班,天天往他家里跑——因为木宁河少将的职位,家中安装了特殊的屏蔽仪,小元莫在这里的一举一动都是自由的。
然后他就开始了进门-打招呼-睡觉的流程。铎莱尔也会熟练的给他让开地方,自己出去玩。
木宁河少将知道自家崽有这么个玩伴,但不清楚具体情况。她太忙了,一年到头也回不了几次家,就连铎莱尔感染病毒高烧住院也只请了两天假。
第一天送亲生的崽子检查,第二天在树上捡了一只崽子,再次送去检查。
不知道这次检查的结果如何,反正军方的医生义正词严的告诉元莫的父亲:让他睡,他可能就是继承了某项能力、某种习性,不要管什么幼儿平均睡眠时长,就让他睡,睡醒为止。
元莫回忆起往事,也忍不住笑:“可不是,若非你母亲找了专门的医生开具报告,也说服不了我父亲,我恐怕还要过着每天困得一摇三晃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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