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升降得飞快，可以看出阮歌这几天过得不错，起码没遭罪，所以也就没什么记忆点。
大概三天之后，卓琰带着几枚芯片回来了。
这是第一次运货成功。黑耳狐人把芯片从他体内的仪器中取出来时两眼放光：“可以啊小子，干得不错！”
卓琰没打麻醉药，躺在地上痛的发抖。但他还是努力扯着嘴角，向墙角的瓦尔瓦娜露出一个安慰的笑。
这个笑容里面包含了很多，仓鼠女孩看不懂。只知道她们暂时没有性命之忧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帮派的狐人经常带着卓琰出门，并让他去打探各种消息。大多数时候卓琰都干得很合他们心意，因此就算偶尔没有完成任务，也顶多是挨一顿打。
这天晚上，卓琰第一次提出自己的意见：“马上就打完仗了，三州出了联合新规，你们没有看见吗？”
上弦月分为五大洲，北二南三，下设四**区。一般说三州就是指他们此刻所在的南半球。南半球出联合规定也算常事。
“什么规定？”
黑耳不太相信的打开终端搜索，卓琰给他指：“十五岁以下的未成年兽人禁止作为户主自行更改资料，我一个人去政务大厅只会被赶出来。”
这倒是个问题。黑耳考虑了一会儿，“你有什么办法？”
“要么你找一个靠谱的成年狐人带我进去，要么我带一个比我还小的装作兄弟，让小的在外面哭，我趁机拷贝资料。”
黑耳想让他借着领取更改一些个人基础信息的机会去窃取资料。原本这件事情是完全可行的，内战让公务员和常备护卫队的人员减少了将近百分之四十，躲避监控和工作人员不再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是现在这个新规一出，卓琰作为一个未满十五岁的孩子一定会收到工作人员的特殊照顾，很难有机会独自脱身。
黑耳到另一个房间讨论了一会儿，回来问：“你去挑一个比你小的，听话一点的，让他跟着你去。”
他似笑非笑的警告：“别耍心眼，你妹妹是肯定不能走的。”
卓琰点点头，到那群脏兮兮的孤儿中间问：“我要去偷点东西回来，你们谁愿意跟我一起？”
没有人说话。
卓琰又问了一遍：“跟我一起去的，可以换身新衣服，再吃点好的，你们确定不跟我走吗？”
他扫视一圈，说：“要是没有人愿意，那我就点人了，帕索拉——”
“她愿意！”
忽然一个女孩踉踉跄跄的走出来，不是别人，正是阮歌。而名叫帕索拉的男孩指着阮歌到：“她愿意！你让她跟你去吧！”
卓琰当然看得出来阮歌是被推出来的。但是帕索拉的行为已经说明了他坑起人来毫不手软，卓琰也不太敢用他，遂问小阮歌：“你叫什么名字？”
阮歌比他要矮一点，看不出年龄，低着头回答：“……我不知道。”
卓琰思考了一会儿，也不知道信还是没信。
他转身离开了，几个小时之后带着一身新衣服回来，递给阮歌：“换上这身，待会儿就跟我走。”
其他的孤儿虽然不敢跟卓琰出门冒险卖命，但是不妨碍他们羡慕这件干净整洁、没有血污的衣服，一个个都用眼珠子死死盯着，还有人直接上手去掐：“你真的要和他出去吗？”
“你要小心啊，”大概十岁出头的一个女孩说着，手拽住衣角不放，嘴里一直嘀咕：“你要是惹他生气，他肯定会杀了你的。”
阮歌没有理他们。她换好衣服，扯出那截被攥的皱巴巴的衣角，头也不回的走出房间。
卓琰看了一眼她手上被掐出来的印子，问：“你知道我们要去干什么吗？”
阮歌摇头。
“你不知道就对了。别人问起来，你就说我是你哥哥，我有事去办手续了，具体是什么手续你不太清楚。”
阮歌点头。
她乖的像是一个人机。卓琰很满意这样的队友，不必帮忙，只要不拖后腿就行。
钟表时间一晃，三个小时之后，行政大厅楼梯拐角，卓琰遥遥看了一眼被留在大厅的阮歌，带着屏蔽器独自跑进了二楼。
跑走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但却在耳边不断回响。阮歌坐在那里，低头扭着手指，小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她眼前的世界只有一双手，但她的心有着不同的选项。
她的纠结在旁观者的视角中具象化了。不知名的风把心高高吹起又落下，如擂鼓一般颤动心跳声便忽快忽慢起来，每一下都带着犹豫和踌躇。
咚、咚、咚——
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这一种声音。令人人耳膜发痛，灵魂震荡。
柯莱特长长叹了口气：“终于……”
终于，到了做选择的节点。
他们没有被唤醒，说明外界的时间流逝还在可控范围之内。但是回忆中已经过了数个昼夜，他们也不可避免的感到些许疲惫。
豹人问卓琰：“这应该就是选择的关键时间点了，你知道是什么吗？”
卓琰站起来环视四周：“你说过，‘正确的选择’是和某样不应该注意到、但偏偏注意到的事情联系在一起的，反过来讲，只要她可以忽略掉这件事，就会有不一样的可能性，对吗？”
柯莱特：“可以这样理解。”
卓琰：“我可能知道她在意的‘节点’是谁，但麻烦的是……恐怕不太好找。”
因为女孩从进来开始基本都是低着头，对于周围的人没什么印象。所以这会儿在他们的眼中，机器都是一个样，人也都是一个样。
黑发红耳，声音温和，五官空白。
大的背景板里是一堆小的NPC，放眼望过去根本没有区别。这怎么找？
卓琰知道自己得把来龙去脉说清楚：“她非常聪明，这么多年来对于自己的家庭状况守口如瓶。我也是费了一番力气才查出来。”
“她母亲早年因病去世。父亲原本是上弦月第四区的区长，大概在她六岁时因为贪污受贿等罪名被捕入狱，没多久就在监狱病逝。她哥哥带着她投奔亲戚，但是有一天晚上亲戚家的智能家居爆炸，一家六口和她哥哥都被炸死了。
阮歌是唯一的幸存者，因为尚未成年，就被送到了孤儿院。”
云欢岫象征性的表示了一下同情，然后道：“我不太理解，一般来说，她应该在意的是她父亲或者哥哥出事之前的某个节点吧？”
卓琰摇摇头：“我说过，她很聪明。她父兄出事的时候她还不到六岁，她能做什么？但现在不一样，她或许有机会，救下一个人。”
柯莱特了然：“这个人难道就在附近？”
“对。”
豹人到：“不用着急。如果是这样，那他一定会与众不同。”
话音未落，自然光从头顶垂直的透明天顶照下来。所有工作人员空白的脸都在阳光下透亮，只有一个是例外。
那是个身材矮小的狐人，弓着腰站在操作台后面，脸藏在阴影里，似一团黑墨。
那是“主体”在刻意隐藏。她不想让任何人、包括她自己注意到这个阴影里的狐人。
如果可以，她恨不得今天从未来到这里，见过这个狐人。
就这样吧，就这样等待着，不要和阴影里的狐人碰面，不要打招呼。只需要静静等待，等卓琰偷完资料，出来带她离开这里，不好吗？
旁观的“客体”们意识到了她的排斥，“所以在她眼里，最重要的转折点是这个额，身高一米六左右的男狐人？”
卓琰：“这个人是她父亲的秘书之一，在她父亲入狱之后偷偷跟在兄妹身保护他们。也是他把阮歌从爆炸中救出来的。”
“等下，偷偷保护？”云欢岫打断：“你刚刚说爆炸我就觉得不对劲，有人谋害害她们家？”
“对，我后来费了点劲去查，才发现她父亲当年是被人坑了，不明收入的确存在，但是远没到进监狱的地步。罪名里面侵占公款之类的更是子虚乌有。”
“她父亲应该也明白自己是替人顶锅，把一些关键信息交给最信任的秘书，就是那个狐人。”卓琰指指那团“黑墨”：“他不敢轻举妄动，这几年只是默默地跟在兄妹俩身边，唯一一次露面就是伪装成路人救下阮歌，然后送到福利院。”
“你说她家里出事的时候她不到六岁，那她现在看着也挺小的啊？”
“她营养不良外加遗传病，其实已经快十三了。”卓琰无奈：“我当时也以为她还小，顶多七八岁。”
卓琰讲起了当年实际发生的事情：“我上楼之后按照指示，切断了大楼的报警系统和监控，但是我不知道行政区有还有一个不公开的内部警报，所有工作人员都收到了消息，开始尽量不动声色的清查九点以后进入大厅的人。”
“阮歌偷听到后，就去找那个救过她的狐人帮忙。我不清楚她和那个秘书做了什么，内部的警报很快被关掉了，我得以逃过一劫。”
“但是她不知道，当年害死她父亲的人一直在关注她，秘书救她一次还能说是巧合和念旧情，第二次就免不了被怀疑有问题。
大概一个月之后，那个前秘书就被连续调岗，最后派到交战区工作，死于下弦月的一场偷袭。手里拿着的证据也都不见了。”
“我也想过，如果当时没有带阮歌出来，或许那个秘书也不会被注意到，至少不会死的这么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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