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
宁珈出去倒杯水的功夫，回来姬箬已经醒来，正坐在床上看着她。
“嗯。”姬箬点点头看向别处。
距离上一次出现幻觉还没过二十四小时，上上次跟上一次隔了四天，时间在一次次缩短。
“出现这种情况多久了？”宁珈坐在床边，看着她的侧脸忍不住皱眉，“发生了什么事情？”
姬箬脸上毫无血色，薄唇动了动，最后只是摇了摇头。
宁珈眉皱得更深了，为什么她会拒绝。
“牛奶最近有喝吗？”
姬箬点头，过了会又摇头。
最近她的确很少喝，有时候陈阿姨前脚刚拿来，她转头就倒掉。
“是喝腻了吗？换成别的可以吗？”
宁珈抬手，把她掉在前面的头发夹到耳后。
“不想喝。”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姬箬开始抵触，与其说是讨厌牛奶，不如说是抵触从姬家老宅出来的东西。
“可以跟我说下晕倒前发生了什么事吗？你就当我是八卦，我不会跟你祖母说的。”宁珈诚恳地说道，手覆上姬箬冰冷的手背。
姬箬纠结了会才说出几个字，“女人……妈妈……”
宁珈呼吸一滞，瞪大双眼看着她，放在膝上的检查表落地。
“你是说，你见到朝霜了？”
“名字？”姬箬歪头，脸上第一次出现其他的表情。
宁珈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急忙整理自己的情绪，尽量让自己声音保持平静。
“小箬你难道忘了吗？你从小八字就弱容易被扰乱心神，所以你祖母才会在家一直为你诵经点香，每天让你喝牛奶也是为了你好。”
姬箬已经三十岁了，宁珈还像哄小孩一样哄着她。况且，姬箬并不觉得她祖母是为了她好，如果真的是为了她好，为什么每次都要让她在禁闭室待着，她明知道姬箬一进到里面就会呼吸不畅心头发慌。
“我知道。”
姬箬拂掉她的手打算下床，又被宁珈按了回去。
“检查还没结束，你的脚踝也扭伤了为什么不治疗？”
宁珈在姬箬昏迷时已经给简单地上了药，接下来是每次都有的例行检查。宁珈照着检查表问她问题，而姬箬只需要如实回答就可以了。
“你称为妈妈的那个女人，已经遇见过几次了。”最后的问题是宁珈临时加的。
姬箬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沉默，眼底好似凝了霜，连看她的眼神都透着凉意。
“再这样下去你的昏迷只会越来越频繁，严重的话可能会昏迷不醒，还是说你有什么顾虑？”
宁珈看到了姬箬眼里的挣扎。
“不想……知道……”姬箬说完目不转睛等着她的回答。
“我不会跟你祖母说的，我保证。但是你如果不告诉我情况的话，你祖母早晚会知道的，到时候可就不是我来给你做治疗了。”
宁珈虽然是姬箬的私人医生，但是两人的相处方式更像是长辈对后辈。宁珈会记住她的生日，会在天气变化前提醒她，平时也会买东西来公司跟她一起吃 ，偶尔还会瞒着她祖母把她偷偷带出公司外面玩。
听到别人来治疗姬箬动摇了。
在她的记忆深处，一直隐约记得曾经有个房间，里面都是白色灯光，她被好几个人按在床上，身上的带子好像要把她骨头勒断。她头痛欲裂，身体绵软无力无法控制，好似不属于她的。
有了宁珈的保证，姬箬总算松了口。
“四天前，昨晚。”
宁珈眉头紧蹙，无意识的转动着手里的笔。
“幻觉出现的时候长吗？”
姬箬摇头，继续说着。
“女人，痣，左眼，血。”
宁珈这次的反应比刚才还大，张着嘴眼睛睁的浑圆，过了许久颤抖着声音问道。
“你是不是觉得她跟你长得很像。”
“嗯。”姬箬点头，等着宁珈告诉她身份。
“抱歉我离开会。”宁珈的心理防线崩溃，逃也似地出了门，刚出就像被抽去了所有力气，颓软地倒在门上。
姬箬已经开始记起以前的事情了，再这样下去有朝一日她会全都想起来，到时候她会如何看到姬家，如何看待她。
在这巨大的冲击下她又能否承受得住。
“朝霜我应该怎么做……”宁珈又回到了她以前的噩梦。
这次是继续捂住眼睛躲起来，还是站出来负隅抗争。
姬箬好像一个巨大的漩涡，让她失去了方向，卷着她朝未知奔涌。
曾经的她因为自己的怯懦而失去了生命中两个重要的人，这一次难道又要重蹈当年的覆辙了吗？
宁珈回来时已经恢复了正常，当看到姬箬的脸时还是忍不住轻颤。
“明天下午我会再来一趟，在此之前你切记情绪不可以太激动，知道吗？”
宁珈的话对姬箬来说可以是空话，姬家已经把她变成了不知何为情绪的空心人。
不知喜怒哀乐亦无需有自我意识，只需要会管理公司就可以。
这也是姬箬身边的人总是在换，而穆宿言能一直待在她身边的原因。
十八岁海外博士毕业，年纪轻轻看人的眼光却很毒辣，做事也颇有当年姬箬祖母的风采。她能很好地把姬箬藏在大众的视野之下，外界甚少知道姬箬的名字，反而是穆宿言声名鹊起。
对姬家来说是，她是能很好地保护姬箬，一个堪称完美的活靶子。
姬箬点点头，宁珈想起了什么，从口袋里拿出首饰盒交到她手上。
“生日礼物，抱歉送的有点晚了。”
昨天她被姬箬的祖母叫过去，出来时已经是深夜，而姬箬早已从老宅离开，两人就这样错过。
姬箬拿在手上没有打开的意思，宁珈帮她打开。她第一眼就认出了是她放在家里那个玉环吊坠的另一半。
“为什么？”她疑惑地看着她，又拿起吊坠看得眼睛都不眨。
“是我一位故人托我给你的。”
宁珈知道另一半在姬箬身上，现在是时候让它们在一起了
分开二十多年一定很寂寞吧，许星雾。
“我想，见。”姬箬突然扭头对她说道。
“抱歉，恐怕再也见不到了。”宁珈垂下眼眸，竭力克制着心里不断泛起的酸楚，更不想让姬箬看到她悲恸的神情。
宁珈说完姬箬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意识在瞬间陷入了混沌，等到宁珈觉得不对劲时，姬箬已经把用指甲把自己的胳膊抓出了好几道血痕，血珠争先恐后地涌出，顺着胳膊滚落到床单上。
“小箬你在做什么？！”宁珈大惊失色，赶紧控制着她的手。
姬箬的眼里逐渐有了焦点，底下潜伏的情绪却还在汹涌着。
宁珈帮她处理着伤口，姬箬把吊坠拿在手里不肯放手，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宁珈把它挂到了脖子上。
“这样可以吗？”
“嗯。”姬箬点点头，拿起吊坠用脸轻轻蹭着。
见到她的行为宁珈迅速低下头，看着是在帮她处理伤口，豆大的泪却离弦般砸在床上，把姬箬刚才的血迹晕成了血花。
现在正是夏季，姬箬手上的绷带过于明显。
“如果你祖母找你，虽然穿着西装但是手上的伤还没好的话叫穆小姐帮你化妆遮住，不能让你祖母知道你把自己抓伤了知道吗？”
宁珈叮嘱着，姬箬今天已经有了许多不同寻常的地方。她出现幻觉，会觉得疑惑，会想要见姬朝霜，甚至自残，都是以前治疗效果逐渐失效的证明。如果被姬箬祖母知道，姬箬面临的只会比她以前承受的更甚。
那时的姬箬因为幼小无力反抗，现在呢？
两人再出现时天幕已经染上墨黑，穆宿言赶忙上前把姬箬从头到尾看了个遍，很快就看到了她手上的绷带。
“宁医生，箬总的手怎么了？下午的时候还没有不是吗？”
穆宿言把姬箬护在身后，看着宁珈的眼神逐渐凌厉，防人之心不可无，哪怕是看着姬箬长大的宁珈也一样。中午的芒果还未查出来源，她不能让姬箬置身危险之中。
宁珈的情绪一下午都在起伏，现在人已经陷入倦怠，连应穆宿言的精力都没有了。
“宿言，饿了。”姬箬在后面扯了扯穆宿言的衣摆。
姬箬很少叫穆宿言，不带姓的更是少之又少，穆宿言上一次听到姬箬叫她宿言已经是去年的事情了，没想到姬箬会在这种情形下叫她。
司机送来的晚饭早就冷透了，穆宿言计划着要带姬箬去哪里吃饭，宁珈趁机脱身。
“箬小姐，穆小姐我先回去了，明天见。”
最后的话是对姬箬说的。
姬家的司机已经在楼下等候多时，看到两人出现在楼下大堂时已经把车门打开守在旁边等候了。
“箬姐姐我们去吃淮扬菜好不好，现在夏天正适合吃些清淡的，我知道一家做得很正宗的私家菜馆。”
姬箬不置可否，穆宿言已经拿起手机开始打电话预定了。
从公司出来还要再走一段路才到路边，姬箬突然停下来。
“车。”
“什么？”穆宿言正跟电话那头的人订座位，还没听清姬箬说什么下一秒一片黑影从她眼前擦过，如果不是姬箬突然停下来出声，她已经跟黑影撞一起了。
黑影不过是一辆失控的三轮车，在距离她们四五米远的地方才停下，车上下来两个人互相推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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