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公子微垂着眼眸,将宫灵轻轻放下,他起身走到外面。
洞口寒风凛冽,雪花瓣夹杂着沙砾砸到五公子脸上。
他的眸色越发的深不见底,里面就像是藏着深不见底的深渊,谁也看不懂他,就连他自己也看不懂自己。
五公子走出洞口,向戈壁最边缘的地方走去。
白鹤忙跟了上去,化为人形在他左右。
“主人,您为何不告诉宫小仙娥。”
“我不是你主人,还要我说几遍?”五公子停下脚步,目光幽深。
白鹤闭上了嘴巴,他不再开口说话,心里却不住嘀咕着,主人为什么不承认,难道是怕我们把他的身份说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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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公子最先离开大荒地,他回到青丘,回到涂山一族。
刚进门,便有侍从递来银色面具,五公子戴上后,向里间走去。
“阿菖。”不等涂山菖敲门,里面的人开口道。
“父亲。”涂山菖开门进来。
被涂山菖称作父亲的便是涂山一族的族长,涂山墨清,青丘千年来,唯一的九尾赤狐。
他见涂山菖神情忧伤,面色沉了又沉,开口便道。
“当年救你回来,是想你能恢复仙骨,打回天宫,正一正不净的天地风气。”
“什么凡人皆有七情六欲,天界之人不可,凭什么不可。”
“什么人妖不可相恋。”
“放他的屁。”
涂山菖恭恭敬敬地低下头,声音缓和:“父亲,天帝是忧心天神因七情六欲误了本职。”
涂山墨清气得直跺脚,他便是疯天帝推出断七情六欲的第一批受害者,原本他是天宫掌管妖族的仙官,后来因为不愿意离开妻儿,被拔出仙骨。
“天帝老儿自己分不开工作和家庭,怎么怪到我们头上。”
涂山菖笑而不语。
五百年前是现任天帝在职的第六百年,他欲踏平魔界以正天界之风气。
恰好那时,司衍在殿前提出反对意见。
司衍那时在众仙面前,对天帝说:“以私利破众生,实为不该。”
只因为这句话,从那天起,天帝下发召令,将镇守在魔界、冥界、人界,入口处的天兵天将悉数召回,不久后,司衍便被冠以勾结魔族,霍乱天宫之名被带到天殿,不等司衍解释,八十八道天鞭砸下。
司衍那时已没了任何反抗的心思,他绝望地看着自己魂飞魄散。
回忆收回,涂山菖缓慢开口。
“儿子想要去魔界一阵子。”
“怎么了?”涂山墨清不解地问:“你有了意中人?”
涂山菖站在原地,仔细思索着。
那人于他而言,是不是意中人。
涂山菖还是司衍的那些年里,宫灵不过是他去参加蟠桃盛宴袖子上挂回来的小桃花妖,仔细思索着,才勉强能想起。
小桃花妖长得和其他妖没什么不同,妖精总是比其他族类要妩媚几分。
她生得漂亮,但司衍宫里不缺这样的美人,司衍见她们如同见众生万物,并无什么不同。
这只小妖同其他妖类不同的是,她修炼的很快,短短十年,便已炼成仙骨。
司衍想着既然是自己宫里的人,便为她挡了次天劫。
大约是从那时起,小桃花妖总是有意无意端着水果出现在他身边。
有次还绣了个荷包给他。
司衍闻着,是淡淡的桃花香气,也没多想什么,收下后挂在腰间。
除此之外,二人之间的确没什么交往。
这也是司衍最为不解的地方,宫灵怎么会为了他做到如今的程度。
记忆里的宫灵,胆小,总是爱笑,端着果盘跑到树下,送给他后又跑开,脸蛋始终像桃花瓣那般粉嫩。
如今的宫灵,竟然成了魔界魔尊。
思及此,涂山菖的眉头皱了一皱。
他说。
“没什么意中人,只是想去魔界修炼,我如今已经恢复三层仙力,再继续下去,怕是会被天界发现。”
“倒是如此。”涂山墨清看着自己的儿子,心里产生几分怅然。
他到底是自己收下的游魂精心教养而成,如今却要离开,涂山墨清心情不好。
摆了摆手。
“要走快走。”
涂山菖忍不住地笑。
“又不是不回来。”
涂山墨清冷哼着。
“倒不如不回来。”
回来又要走,没人知道他走了以后还回不回来。
涂山菖走出门,关好门后,恭敬地鞠躬。
接着转身离开。
从青丘离开后,涂山菖将面具摘下,随手扔到路边,从今日起,他将会以真面目示人。
他心中有恨,哪怕他曾是四海八荒最闲散的仙人,经过那么一遭,难免有恨。
走出青丘,涂山菖头也不回地为青丘设下结界,以保日后杀回天宫时,青丘不必遭殃。
-
宫灵在大荒地清醒时,身边只剩下涂山蘅,她正拿着树枝在地上写着什么,宫灵嗓子有些哑。
“小蘅,他们人呢?”
涂山蘅仰起素净小脸,眯了眯眼笑着说:“五哥哥回了青丘,他的坐骑和他走了,我的坐骑也跟了上去。”
宫灵点了点头,坐起身来向后靠了靠。
“灵姐姐,我们还要去找么?”涂山蘅询问。
“当然要去。”宫灵眯起了眼睛。
百年前,她在游神处得知大荒地内有为上知天文下晓地理,千年来的事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万事通。
传闻万事通是妖,蛇妖。
他生活在大荒地与天界交界之处,门上挂着牌匾,上头写——‘江湖事不知。’
其余信息,宫灵不清楚。
她强撑着脑袋的晕眩感,扶着墙壁站起来,向外走,小蘅忙跟了上来。
走出洞口,宫灵看到漫天白雪,和地上的积雪。
和白日来时完全不同。
此时的大荒内,漫天繁星,倒映着雪地里点点星光。
宫灵将目光收回,和涂山蘅向大荒的里面走去。
涂山蘅周围是涂山菖刻下的结界,所以此时,她同往常没什么不同。
倒是宫灵,周身的皮肤被强力挤压着,她连着念了几个诀,这才缓和起来。
往里面走,黑得像是浓墨,宫灵伸出手碰了碰,好像能沾到黑气。
她把涂山蘅护在身后,又从包里拿出夜明珠,此时前面的路被照亮。
前面是座桥,桥下滚动着的是一颗颗头颅。
浓重的血腥味向上涌出。
宫灵忍住胃里的翻滚,走上桥。
两人在桥上站定后,下一秒,桥下的头颅随风翻滚着腾空而起,悉数砸向他们二人。
涂山蘅上前为宫灵挡下,而后迅速抓起她的手腕向桥对面跑去。
后面的骷髅头尖叫着冲过来:“还我命来。”
就在骷髅头追上的前一刻,两人下桥,那桥恢复成原本的样貌。
不仅桥恢复了原貌,就连天色也渐渐透亮。
身后的小巷里有了热闹的叫卖声。
“凡人心,三颗夜明珠换一颗。”
涂山蘅听到后立刻上前,询问道:“凡人心有何作用?”
“凡人心皆是七情六欲,你若是想要夫君爱你如初,买回去几颗,趁着他不知道喂他吃下。”小贩说道。
涂山蘅嫌弃地皱眉。
“男人的爱有什么稀罕。”
宫灵听着脚下的步子顿了一顿。
涂山蘅后知后觉地问。
“灵姐姐,你找了几百年的男人,百年前他很爱你么?”
宫灵摇头。
“他不知道。”
宫灵也没想明白,百年间她对司衍所做得一切,是为了报恩,还是因为爱。
别说他们这种魔尊,就连从出生便开始浸泡在七情六欲中的凡人,也不清楚什么是爱。
只是,宫灵想要像八百年前司衍对待自己那般,还给他一次。
她的命是司衍给的,宫灵想要还回去。
大荒地的小巷里热闹非凡,人群匆匆,有人买山兽的肉回去包饺子,也有人不想要夫君娶小妾,买了几百颗凡人心。
宫灵与涂山蘅边走边看。
“凡人心,真的是从凡人身上挖出来的么?”涂山蘅询问。
宫灵摇了摇头,她也不清楚。
凡人的一生不过百年,如果生前被人挖心,也太过痛苦。
小巷里卖得物件神奇,她们走到卖面具的摊位。
宫灵拿起摆在上面的银色面具,戴到脸上。
摊位上的小贩立刻笑着说。
“姑娘真是漂亮,这银色面具都遮不住您的美。”
宫灵笑着把面具放了回去。
他们二人继续往前走。
终于,来到了写着‘江湖事不知’的门前。
宫灵走上前去,抬手扣下门环。
“铛铛铛。”三声。
‘咔哒’一声,门从里面被打开。
幽深的声音响起。
“进来。”
宫灵走了进去,涂山蘅刚要上前,那门猛地关上。
声音传到二人耳朵里。
“每次只接待一人。”
宫灵点了点头,涂山蘅无聊地坐在门口,有卖糖人的路过时,她还会站起来买个糖人吃。
宫灵被小童领着来到后院。
后院一汪清泉里面游着几尾鲤鱼。
小童指了指:“跳进去,她在里面。”
宫灵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不等她说话,强烈的气流将她吸进清泉。
在水里,宫灵艰难地睁开眼,她看到数不清的游鱼、水草,就在她感觉自己无法呼吸时,宫灵落地。
空气重新充斥而来。
此处堆积着上百颗夜明珠,中央是个蚌壳。
蚌壳里坐着一个女人。
她美得几近于妖。
可她身上却没有任何妖骨,是个普通的凡人。
“你找得那位上仙,不愿被你找到,等他想时便会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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