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丈高的玄鸟青铜鼎矗立在祭天台中央,鼎身饕餮纹中嵌着三百六十颗东海明珠,暗合周天星数。鼎下铺着九层青玉阶,每一阶都刻着玄朔王朝历代帝王的功绩,阶旁立着两尊青铜狻猊,兽瞳嵌着血珀,在晨曦中泛着幽幽红光。祭台四周环绕着九十九盏长明灯,焰心泛着青蓝,将整个祭天台映得如同星河坠落。
穹顶之上,八十一幅绣着玄鸟衔日的锦幡随风轻扬,幡尾缀着金铃,铃声清脆如箜篌弦音。祭台正中的香案上供着三足乌青铜鼎,鼎内龙涎香已燃至根部,灰烬堆积如小山。香案两侧,十二名礼官手持桃枝,枝头凝着天山雪水化成的玉露,静候净坛之礼的开始。
许秋桐立于兰汤殿前,身着一袭玄底朱纹十二章礼服,礼服以火浣布制成,遇火不燃,遇水不湿,衣料上绣着衔烛之龙的图腾,龙身蜿蜒盘旋,龙睛以金线绣成,熠熠生辉。广袖边缘缀着冰蚕丝绶带,丝绶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光泽,仿佛随时可化作利刃。
礼服的腰际束着九环蹀躞带,带上镶嵌着七颗南珠,每一颗都刻着《周礼》中的箴言。腰带左侧悬着半枚残缺凤佩,玉佩上刻着"凌岳"二字。右侧则挂着一柄短刃,刃身隐在绣着桃纹的刀鞘中,唯有刀柄处露出一截青铜。她的发髻高挽,以一支青铜箜篌簪固定,簪头刻着《霓裳》曲谱,簪尾垂下一缕冰蚕丝,随风轻扬。额间点着一枚朱砂,形如桃花。许秋桐顶着寒风,在此已恭立半个时辰有余,肩头的伤被厚重的衬服磨破,朱纹饮了暗红的血而更加艳丽,但她浑然不觉痛,心里不断回想枕澜城的一草一木,犹记十三四岁和一众少年不知天高地厚指点江山,那些最简单的友情,还有口无遮拦的自由,她再也不能回头。
寅时三刻,太液池水泛着幽蓝寒光,九十九盏琉璃宫灯悬于兰汤殿檐角,将池面映成碎金星河。许秋桐立于汉白玉阶前,中衣素白如雪,双手垂在身侧,掌心纹路被江南风雨磨得粗粝。
"请公主入汤。"司礼女官手捧桃枝躬身,枝头凝着天山雪水化成的玉露。
水声泠泠,许秋桐踏入兰汤,洗去民间尘埃,她想起十二年前那个盛夏——她蜷缩在枕澜城桥洞下,断指伤口溃烂发炎,梅郎中提着药箱涉水而来,说这溪水能洗去腐肉。宫娥吟诵的《桃夭》,与当年郎中辨药时的口诀竟如出一辙:"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腐草为萤,死灰化蝶..."
"公主!"女官惊呼。许秋桐恍然回神,才发觉自己将整支桃枝折成两截,断口处渗出琥珀色汁液,像极了蛊毒发作时的血泪。
辰时,许秋桐一步步迈向祭天台。礼部尚书正要点燃龙涎香,她抬手制止:"且慢。" 百官哗然中,她解下腰间蹀躞带,取出一截焦黑木匣——正是梅郎中装银针的旧物。匣中冰蚕丝遇风即燃,青焰腾起的瞬间,祭鼎内沉积多年的香灰竟发出裂帛之声,化作桃花形状的灰蝶漫天飞舞。
"好一招'灰烬生花'!"钦天监失声喊道,"这分明是《周礼·春官》记载的净坛古法!"
许秋桐浅浅一笑,哪有什么古法,不过是昨夜潜入藏书阁,从《蛊毒秘录》里学来的障眼之术。余光瞥见李皇后指尖深深掐进凤椅扶手,鎏金护甲在晨曦中泛着冷光。
“午——时——已——到!行——滴血验亲之礼!”没成想李皇后突然起身发难:"陛下,臣妾听闻民间有'血融玄冰'之法..."话音未落,许蕙珊已捧上寒玉匣。匣中玄冰取自极北冰川,千年不化。
众臣面面相觑,许敏正要出言阻止,许秋桐却很有把握地轻笑一声,指尖在祭刀上轻轻一划。血珠坠入冰面的刹那,整块玄冰竟泛起桃色涟漪,转瞬化作一汪春水,水中游出三尾朱鲤,鱼尾拍打声恰似箜篌清响。
"桃血化冰,这是玄鸟显灵啊!"老臣们颤巍巍跪倒一片。
许蕙珊脸色煞白,她分明在冰中掺了蚀骨散!却不知许秋桐早用听骨术辨出冰层异响,暗中将内力灌注血中,逼得毒药随冰同化。纷飞花雨中,许秋桐玄衣朱纹的身影宛如浴火重生的凤鸟。李皇后精心准备的"公主失仪"十大罪状还藏在袖中,此刻已被她自己的指甲戳出破洞。许秋桐看向皇后,看出了她皇后威仪也难以掩饰的刻毒和计划不成的失望,唇角轻扬,眼尾掠过一丝寒星般的锋芒。她却未曾注意到,树影深处的帝王半隐在玄鸟幡后,拇指反复摩挲腰间裂痕斑驳的玉佩。青筋在帝王手背蜿蜒如蛰伏的蛇,他凝视祭台上浴火的玄衣身影,忽而想起许蕙珊那句“野气侵染九阙威严”。一片桃瓣落进茶盏,被他生生捏碎在掌心,汁液顺着指缝渗入龙纹袖口,恍若心头悄然洇开的猜疑。
祭典在觥筹交错中结束,兜兜转转,许秋桐又拾起自己“宣和公主”的赐号。暮色四合时,她独立祭天台。玄鸟鼎中香灰已冷,许秋桐将断成两截的桃枝投入鼎中。灰烬腾起的刹那,她默默想着,这次,再无人敢说"妖花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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