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诸儿一军离齐,齐王就飞书求救郑国,一来担心诸儿第一次作为重战统帅,经验不够,二来也是想借郑国之势让狄戎心里先怕了,再攻就容易得多。
郑国上次围许之战,基本只是出了个些人马,并未真正有太多伤亡,结果不但将许国土地收入囊中,诸侯们也都暗地更加尊崇郑国。所以这次齐国来请,郑君虽知此战必会比围许之战困难得多,但略加思索,便让郑忽带了千余精兵,直奔泃水。
郑忽却不想在泃水附近遇到的只有几百齐国将士,这些将士刚收到了殿下被捕的求救,却依然没有等到齐国的大军人马,正焦急得六神无主,这时看到郑国援军,纷纷跪倒在郑忽面前,求郑忽去救自家主帅。
郑忽自小随父南征北战,自是明白两军对战,主帅被掳是多么严重的事,且诸儿还兼太子身份,此事便更容不得推脱,即刻决定从西绕开泃水和狄戎军,全军北上围剿押送诸儿南下的部队。
石之纷如数十人一路偷偷暗随押送部队南下,无奈几十辆车子都蒙着雨布,无法得知诸儿和哲哲究竟藏在哪一辆。如若直攻,又担心寡不敌众,不仅救人不出,还可能危及诸儿性命。眼见着离泃水越来越近,石之纷如已做好打算随时以身殉主。当他看到郑忽率着浩浩荡荡的兵马出现时,简直无法分辨自己是否身在梦中。
郑忽已派人暗中盯了押送人马一天,每到吃饭时分,总有人将饭食送到两辆粮草车附近,便推定这两辆车里押送的便是诸儿和哲哲。押送的首领虽然知道这一路上都有人暗中盯梢,但他以为那不过是诸儿随行的一些士兵,就算一路跟着他们,也必不敢轻举妄动,哪里料想郑国的大军也埋伏在此。
待到午饭时刻,狄戎军队停了行走,将士们三三两两或坐或站,边吃边享受这难得的休息时光。突地几只利箭飞来,诸儿和哲哲车旁的士兵应声倒了下来,其余人惊魂未定之间,带头的将领惨叫了一声,原是左肩中了一箭。大家顿时乱成了一锅粥,这时似有数不清的人从丛林中涌出,正午的休闲时光顿时变成了刀光剑影。
郑忽直奔诸儿和哲哲被囚的车,当他打开雨布,发现里面蜷缩着的诸儿时,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了下来,“诸儿殿下,果真是你?”望着玉树临风的诸儿此时胡子拉碴,头上身上沾满了草料,周身飘着一股汗馊味,他感慨万分:“殿下受苦了!”说着用手来拉诸儿。
因郑军人多,加上狄戎并未有防备,约莫一个时辰不到,狄戎军队就倒下的倒下,逃跑的逃跑,郑忽也不恋战,只是让属下把粮草押了,充作郑军的补充。
石之纷如看到诸儿才几天不见,已如此狼狈模样,心里又是羞惭又是难过,直接跪倒在地,求主人责罚。谁知诸儿却哈哈大笑:“石之纷如,你既安全安置哲哲家人,又引郑国公子来搭救我,此两事都做得妥当,何罪之有?我此次被捕全因自己思虑不足,责不在你。”
诸儿又拱手向郑忽道谢,郑忽笑答:“殿下就在附近溪水处沐浴更衣吧,难得你这样的俊朗丰神的人,落在此种腌臢之地,也算是难得的体验了!”
诸儿笑答:“实不相瞒,这几日在草料车上倒真是一番别致体验,一米一粟都如此香甜!”
郑忽看他谈笑自嘲,便放下了心。郑忽随将士吃饭的片刻,诸儿和哲哲已收拾完毕。郑忽问道诸儿和哲哲下一步计划。诸儿有了被捕经历,此刻不再率先提议:“郑兄有何计划?”
郑忽微微一笑:“那愚兄就说说我的看法。此处离泃水不远,想必很快狄戎大军就会得知我们劫车的消息。如果我们按兵不动,难保戎军朝我们袭来,敌众我寡,到时候孰胜孰败,还真未知。
倒不如我们今日就驱兵南下,攻他个出其不意,戎军驻扎在泃水北岸的平地上,其后有梨花山,我军如果攻得下戎军,趁势能把他们赶到泃水南岸,那是最上结果。
约莫这两日贵国大军也该到了,戎军渡河,贵国大军就无需渡河,可以以逸待劳,直接开战。”
“如果我们攻不下戎军呢?”诸儿问道。
“如果攻不下戎军,后面的梨花山就是我们藏身的好地方。梨花山地势虽不高,但树林密布易守难攻。我们就在那里等齐国的大军来救我们。”
哲哲说道:“戎军虽然有得上万人,但正规作战军队只有五千余人,剩余的左右两翼由我两部首领各自队伍组成,作战能力应该逊于主力部队。我们可以先攻他们,再看主力队伍呼应情况。”
郑忽微笑点头,心里却暗笑这哲哲终是舍不得攻打自己的正规军,不知真到两军大军对峙,他究竟盼谁胜利?
于是三人议定完毕,留两百人押送草料慢行,其余人直接挥马向南。人与马吃饱喝足,此时由三国统领聚集在此,士兵们信心满满,飞马疾驰,到了傍晚已能看到泃水岸边的炊烟缭绕,大约是戎军在准备晚饭。
话说戎军这次南下的统领正是哲别,他前几日刚收到大都的消息,说哲哲和诸儿被捕,均在押送粮草的部队里,大约这两日就能到了。这消息让哲别半信半疑,若说哲哲被捕还可信些,诸儿贵为齐国太子怎可能和哲哲一起孤身到大都救人?但这消息又让哲别心生盼望,若真是齐国太子,那他得好好思量,如何利用好这颗人质。
哲别望着账外的袅袅炊烟,似乎已闻到了晚饭的香味。突然,南面有兵戈之声传来,哲别忙走出帐外,却发现东边已乱成一团。哲别惊诧不已,不知对方究竟是何来头。他立即上马令下属鸣金集合,正准备朝东攻去,却发现西面又传来了叫声,似乎西面也中了敌人的埋伏。
哲别正踌躇间,发现背后的营帐居然燃了起来,营帐一座连着一座呼呼啦啦,不一会火势就蔓延开来。哲别这下彻底慌了,不知来人究竟是齐国的大军还是燕国的部队,神出鬼没间便使戎军腹背受敌,还好粮草安置在泃水岸边。
哲别强稳住慌张,下令主力队伍分作上中下三军,上军奔东,下军奔西,中军直奔泃水粮草营,守护粮草避免再被敌方偷袭。
却说郑忽的一千余人,分成左右两军偷袭戎军,又派了人在后面的梨花山上放火箭射向戎军营帐,虽然打了个戎军措手不及,但随着戎军主力东西应援,戎军慢慢稳定了下来,加上人多势众,一下子双方混战,竟难分出胜负来。
天色暗了下来,郑忽看此战役估计难靠偷袭取胜,便下令鸣金收兵,隐到了后面的梨花山去了。戎军始终摸不清对方身份,更担心直接追去落入敌方陷阱,也便不再追赶。
郑军退到了梨花山,此山看似陡峭,却有一条上山的小路修得极为平稳,山上树木掩映之中有一平台,似被削了一样,宽整平滑,郑军驻扎在此,此时是七月末,流火时节最是炎热。但山顶既有山间溪水可以解渴,又比山下凉爽,部队连日奔波劳累,此处现在就似人间天堂,大家都放下兵器就地休息。
诸儿心里佩服郑忽的当机立断,若是自己两军交战,胜负未分是否能决断退兵?他更惊诧郑忽怎会选的这样绝佳地作为郑军隐匿之处,便走到郑忽面前问道:“郑兄可有神机妙算?怎知此处有这么一个易守难攻的好地方?”
郑忽朝他笑笑,拉他坐到一块大石头上说道:“我出发之前,听父王说这次大战在泃水附近,便连夜找了最熟悉地志的大臣,那人便提到了梨花山。
梨花山又叫镜子山,就是指上面有一处地势平稳大如圆镜。前些年燕国和我郑国有一次交战,燕军就藏在这镜子山,那次我国也没有捞到什么好处最后无功而返,想不到今日竟被咱们用上了。”
夜色朦胧中,郑忽和诸儿靠的很近,诸儿一脸敬佩地望着郑忽,月色里越发显得面如冠玉,鼻若峰削,郑忽竟被看得心里一荡,他忙低下了头转了话题说道:“诸儿公子,后面你有何计划?”
诸儿说到:“我部下刚刚来报,说我齐国大军已到泃水南岸,和留在南岸的军士已经汇合。我想今夜下半夜渡河到南岸,两军对垒不能没有主帅。
你北我南,你我南北夹攻,这样胜算更大。不知郑兄有何赐教?泃水东面水面既低又窄,就在梨花山下不远处,我打算就从此处渡河。”
“你的想法甚好,只是我仍担心你落入险地。你带上你的随行兵士,我再挑一些郑军里善泳的,护送你一道过河吧!”
“那诸儿就在此谢过郑兄了。”
是夜,诸儿带领数十名士兵,泅水过了河,在天亮前找到了主力大军。彭生、燕将军见到诸儿,自然激动万分,又是一通密谈。
两军对垒,戎军前有攻燕之战,后又被郑偷袭,虽然主将哲别颇有谋略且兵马势众,但大军已露疲态。齐军刚抵泃水,粮草准备充足,且后面就是秋收季节,大军在来的途中已和附近村民商议好,如果后续征村民秋收粮食,就免除今年兵役和粮食赋税,村民听条件优厚已欣然接受。
诸儿在临行之前,曾拜访夷仲年将军。夷曾叮嘱他,新军将领,忌立功心切,忌不分形势开战,忌战场处于劣势不能及时收兵,也忌虽胜但不能决胜交战连绵不断。
所谓胜久则钝兵挫锐,攻城则力屈,久暴师则国用不足。齐军七月出征,若到九月仍不能决胜,务必想法退兵或者议和。两军开战若非有五成胜算以上,必不可主动进攻。齐军粮草充足,可以逸待劳,寻求戎军松懈之处,以求一举击破。
诸儿把“稳”字诀牢牢记在心里,次日开始,便让士兵一大早起,五人一伍,二十五人一两,一百人人一卒,如在齐营日常操练般排兵布阵,旌旗招展,鸣金不绝;负责炊事的则扎起灶膛升起炊烟,不久便香味飘满了上空。
对面的戎军昨日刚被不知名的队伍偷袭,还燃了两座营寨,今日便发现对面的齐军似打算在此安家一般招摇。途中押送粮草的士兵今晨才跌跌撞撞来到戎军,汇报粮草途中被郑军劫走,连同哲哲和诸儿也被救走了。
哲别听到这个消息,一怒之下差点斩了押送粮草的首领,后被身边将领劝告,才放了手中的大刀。他走出营帐,河对面的喧嚣声隐隐约约,在他的心中却无法抹去,扰得他愈加心绪难安。他当时听说齐国的探子说这次齐国的将领是未满二十岁,战场经验了了的齐国太子时,还暗自庆幸苍天助戎,现在看来是他低估了这个对手。
齐国这招虽然简单,但却奏效。戎军新押的强草被郑军掳了去,现有的却不太充足了,对面的齐军却悠闲如在自家后花园,无奈之下,戎军只得把一日三餐改为一日两餐。
戎兵们自五月离开大都,现在已是八月初,虽然开始攻燕势如破竹,但对面的齐军显然准备充足,训练有素,似乎离战争结束还遥遥无期。
士兵中关于哲哲和哲别的传闻也连绵不绝,有人说哲哲全家已被哲别杀死,有人说哲哲已经逃出,现在正在齐军之中。如果哲哲未亡,哲别的位子名不正言不顺,难保一日哲哲重新复位,那是否要奋力抗敌呢?
却说诸儿在离开梨花山那夜,郑忽赠送给他一对玉鸽,是郑军训练得极为厉害的信鸽。诸儿到了泃水南岸后,有心试了一下这玉鸽,果然两个时辰内便返了回来,腿上绑了一绸布,上面写着:“静候佳音。”
诸儿便不再着急,每日只是让士兵训练的声音更大了一些。如此过了十多日,诸儿看到对面做饭的炊烟升起的次数越来越稀薄,对面士兵的行动也似越来越松散了,便邀了哲哲拿出藏在身边已久的鹰旗,找了泃水岸边最高的地方悬了上去。
对面的戎军正在操练,本来就些许懈怠,突然有人看到了河南岸飘荡的鹰旗,竟和自己大军的旗帜一模一样,便招呼了众人看去,这一看大家便争执不休,有的说哲哲在对岸被齐军扣押了要过河救驾,有的说是齐军使诈为的就是引戎军上当。
哲别在账内听外面喧闹,便走出帐外,看到对面飘荡的大旗,他长叹了口气。虽然现在正面对战齐军他毫无把握,但如此再这般僵持下去,粮草渐渐耗尽,士兵的信心亦是,形势只会更差。
他走上前去,挥刀斩了一个高呼过河营救哲哲的士兵,人群顿时安静了。他对着众将士说道:“众将士听令,大家一路征战,破燕攻齐,都是我为我大戎立下赫赫战功的好男儿。我军在泃水岸等待多日,就是为了待一吉时。近日太史夜观天象,吉时就在今夜。
大家好好休整,入夜出发。待明日一举破齐,回到大都大家都按功领赏,保证你们前程似锦,富贵无忧。”
这夜是八月十五,圆月把柔和的光晖撒向大地,这夜,却注定是无眠之夜。
大地上无数个身影移向泃水河畔。泃水河上,竹排一片连着一片,戎军车马人流似和天上的云彩赛跑一样朝泃水南岸涌去。待到戎军全部渡了河,天边黑色已褪去,渐渐成了蟹壳青。
南岸的齐军似乎已在晨露中等待了许久,士兵们一动不动,只有矗立在空中的长矛发出清冷的光。突然,鼓声响起,震得几缕阳光从浓云下射出,云彩似乎也被这鼓声吓坏了,迅速隐了下去。太阳跳了出来,天终于亮了。
这次对战,诸儿率中军,对阵哲别;哲哲将右军,对阵阿骨打;燕将军将左军,对阵戎军一部落首领。齐军训练有素,可戎军常年在马背上行走个个也是骁勇善战,刀光剑影之中,时间逝如流水,太阳渐渐高升到正空中。
诸儿吩咐令官击鼓三连,挥动鸟旗,只见步兵从后补上,来到兵车中间,左手持盾,右手持矛,朝对方攻去。戎兵不防有步兵近距离攻击,匆忙后退。鼓声又响起来,兵车又往前推动,戎兵又打起精神应对;如此车兵攻阵,步兵攻人,车兵进,步兵随后跟上,如鱼群一般攻势连绵不断。哲别本打算靠强攻获胜,不想齐军摆出如此阵势,一时竟想不到应对之法,戎兵渐渐有人倒下。
右军这边则是另外一种景象。阿骨打看到对方将领竟是昔日狄戎王,心里三分愧疚,三分畏惧,还有几分恨意。他恨对面的哲哲不能像老狄戎王一样开疆扩土,也恨自己一代忠良竟落得造反的境地。
哲哲对着戎军高声说道:“阿骨打,我年幼时常听父王说你早年冲锋陷阵,既帮他打江山又护他安全,是我狄戎的股肱之才。你今日率兵在此作战,必是受了哲别那奸臣挑唆,实话告你,今日之战,你前有齐军后有郑军,除了让我戎军男儿血洒疆场,不会让我戎地多增一分一毫,不若现在认了错,同我一起拿下哲别。此前种种,我都一笔勾销。”
哲哲当政的几年,大家确实少打了很多仗,俸禄也少了不少。刚跟着阿骨打造反时,很多将领都是奔着荣华富贵去的。可如今南下几个月,并未见有获胜的十足把握,不少士兵还送了命。
阿骨打看戎军内部已开始窃窃私语,知道哲哲的话奏了效,便赶紧打断哲哲,说道:“你我今日战场相见,就不再有昔日君臣之分。少说废话,有本事就战场上见高低!”说罢,鼓声起,戎军冲了过来,齐军也迎了上去。齐军本来威猛,戎军又存了怯,气势一差,很快就被齐军占了上风,逼得戎军步步后退。
左军这边,燕将军对阵的是狄戎其他部落的首领,那人造反时不过是想给自己部落多落捞些好处,如今看对面竟是齐国赫赫有名的夷仲年的副将,又看到哲哲不仅没有死,还做了齐军将领,便知此次大战戎军胜算不大。这首领吩咐属下,少数人佯装在前佯装攻击,大部队在后撤退。燕将军很快就看穿了对面的伎俩,只是队形压上,并未真正攻击,并悄声分出一队去支援诸儿中军。
齐军左军、右军都占了上风,又各自来应援中军,哲别看齐军如潮水般,被击退了再涌上来,又看到地上倒下的士兵越来越多,戎军被渐渐逼到了泃水南岸。他抬头望了望天空,刺眼的阳光让他分不清是什么时辰,他长叹了口气,知若再恋战只会折损更多士兵,便下令鸣金收兵,从竹筏上往泃水北岸后撤。诸儿也下令收了兵,由着戎军去了。
戎军疲惫不堪,撤退的时候人拥着人,有些士兵不小心落了水,虽然泃水不深,有的勉强爬了出来,但也有的就此沉了下去。待退到泃水北岸,昨夜的万人大军,虽仍有七八千余人,但个个神态萎靡,正欲休整一番,谁知郑军的骑兵又冲了出来。
哲别惊慌不已,不知道还有多少郑军士兵在后面,便赶紧吩咐将领不得恋战,边打边继续朝北后退,郑忽此举目的即为吓退戎军,若真两军对阵,自己的千余军队必定不是对手,也不再全力追击。
待到晚上戎军已退到燕城,留在泃水北岸的粮草和其他补给尽数被郑军所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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