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云深吃着一盏木樨茶,味道很淡,冲散了舌尖的甜腻,半晌才道:“我犯不着生气,想来姑娘又为查事,你为我尽心,前后左右都不顾,我为什么要气。”
清芷再料不到他冒火的缘由,只得顺着话讲,“六爷真聪明,确实为查事啊,你不知这里的门道,成绮被收房,三太太明理不说,心里不顺,私底下挑拨大少奶奶,非说我与大少爷有染,即是如此,不如我先掐掉这个尖,把话说开,闹到老太太跟前,以后看她如何作难,再者——”
捻裙子坐下,乖乖地就在身边,“再者六爷不是说最近朝堂出状况,三老爷想当御史之事被耽搁,他只能求着大爷了,大太太与三房本就不和,如今一闹,更不会帮忙,到时乱起来,漏出破绽,与咱们都有好处,记得以前与姐姐偷吃栗子糕,两人感情好时,父母再责问也无人应声,若我俩吵了架,一问一个准。”
眼睛灼灼放着光,满目璀璨望过来,似乎在说你瞧我多上心,还不快表扬几句。
还是那个小女孩。
晏云深无奈,“你一个侯门秀女,哪里学的这些——”
“孙子兵法啊,以退为进,上兵伐谋嘛。”
晏云深气得只想笑,“行,姑娘了不起。”
语气不好,还不乐意呐,清芷暗忖是不是做得太过,到底对方也姓晏,生气情有可原,大过节家里又有客,兴师动众搭戏台子,传出去不好听。
她知错就改,态度良好,“六爷,我错了,不知轻重,把家里弄得乱七八糟,尽管怪我吧。”
突然又可怜兮兮起来,惹得晏云深没脾气,“你查事,无论怎样都好,家里翻了天我也不管,但不该从不把我的话当回事。”
一臂伸手去拉,听小丫头惊呼着落到怀里,他实在气急了,拢着她的臂膀,抬起下巴,幽深眸子风起云涌,直把清芷给吓住。
“我说过吧,凡事以自己为先,你是伤好了,记吃不记打,去惹徐小姐,她是何等人家,岂是好拿捏的,若今天我不在,对方撒起泼,把你拉出去卖了,杀了都有可能,再说何时让你去勾引人,这种事——我可绝不许的。”
话说得凶,却藏不住里面的关心,清芷扭过头,小鹿乱撞,“六爷说什么呐,徐家小姐再张狂,也不至于随便打人骂人吧,再说我哪有勾引人,不过在假山后讲几句话而已。”
她不认,他也不想追究,省得问出更心烦的事来,清芷挣扎着想从腿上起来,他便幽幽笑了,“刚才还说谢我,如今在身上坐一会儿都不成。”
“谢也没有这样谢的。”依旧扭着身子,尽管于事无补,表情却端得肃穆,“六爷快放开,让丫鬟看见成何体统,太没规矩了。”
晏云深笑意更深,“你就会胡思乱想,我现在喊人进来,他们也不敢。”语气忽地一转,带上诱哄之意,“别乱动,不过搂一下,怪暖和的。”
清芷暗咬银牙,又不是暖炉,暖什么暖,再说一个好男色之人何必与自己纠缠不清。
“六爷也不怕万一传出去,让人听到不高兴。”
“谁不高兴,管得了我的事。”
他将月饼又掰碎,放她嘴里,“挺好吃,礼尚往来啊。”
清芷赌气咬着,“你不怕——柳掌事气不顺。”
柳翊礼正在日夜监工修堤坝呐,晏云深差点忘了,人家以为自己好男色。
他瞧她漂亮的杏仁眼满是认真,实在可爱,懒得解释。
“你若闲,不如寻思点有用的,少在这里异想天开。”说着又倒杯酒,喂她喝了,“今天的酒好,不醉人。”
双料茉莉酒带着特有芬芳,舔一口香腮满怀,清芷吃得脸热,朦胧中又闻到另一股香,不是食物味,好似女人脂粉香,顿了顿,发现从晏云深袖口传来。
探眼看去,只见一抹鲜红挡在其中,禁不住问:“六爷袖口里是什么?”
女人的香汗巾或是香囊,用来定情之物,晏云深当然晓得,他昨日在外吃酒,与官员谈论朝堂私事,第一件便是徐阁老由于外孙身陷囹圄,但对方位高权重,一时也难倒台,而且阁老在朝中朋党众多,又懂得识人善用,比如马上要提晏云深为户部尚书,这一来可就官居二品了。
官场上谈私事,不可能找酒馆坐着,花月巷里的暗门子便是最佳之地,娇娥众多,吹拉弹唱,也好增进感情。
莺莺燕燕,瞧见晏云深年轻俊美,自然往上扑,他每每都能得到香坠子,汗巾子数不胜数,平日里随手便扔,今天这条帕子却是故意留下。
收了收袖口,淡淡回:“没什么。”
分明乃女人的物件,清芷不知何时来了力气,使劲从他身上蹦起来,急急道:“从哪里得来的!”
话音未落,自己都吃惊,她不过是个假模假式的姨娘,哪有资格问,或是那今日唱台上的小戏子,或者真如众人所说,做官的都人面兽心,瞧着清风明月,私底下一个个逛暗门子养妓女,又能如何。
脸红心跳,一副吃醋生气的模样着实取悦了晏云深,至少他在她心里不是无足轻重。
“小东西,无意间塞到袖口,昨夜吃醉就忘了,早该扔的,给你赔罪。”
最后一句实在温柔,清芷烦躁的心立刻抚平,回过味,赶紧收敛怒气,挺直胸脯,又像在过堂了,“六爷不要介意,我哪有生气呀,与我又没关系,不过是——喝醉了。”
晏云深愣了愣,“是吗?”
“是呀,我生什么气,六爷若在外面找到情投意合之人,不管是谁,男女都不要紧,总之六爷高兴就成,十分喜欢便娶进来,不用顾虑我,反正咱们也是面上的,我还会替六爷好好办事,也一定与六爷的心上人仔细相处。”
滔滔不绝,对面晏云深的脸已彻底阴云密布。
“姑娘真是好贤惠。”
突然起了身,气息凌乱如暴雨压顶,二话不说,拂袖而去。
只留清芷站在满桌的美味佳肴边,呆呆痴了半天。
烛火炸个响,她才回过神,腾腾气得跺脚,又是男又是女,心里有人还到外面偷吃,方才与自己亲亲密密,现在喜怒不定,耍脾气,果然是个坏的。
天下乌鸦一般黑,到底没有一个男子能意外,都是见一个爱一个,不是好东西,她还骗书允对方去吃花酒,简直就是先见之明,从不冤枉人。
可为何气得不能自己,恨不得这人永远别回来,又想若不回来去哪里过夜,难不成又逛暗门子。
真是个挨千刀的。
清芷搅着帕子,没注意自己眼眶湿润,“走就走,别回来,谁稀罕,一个人过才好呐。”
简直像个受气的小媳妇。
清芷:我发现——六爷一生气就喊我姑娘了。
晏云深:想一直叫夫人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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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烟丝醉软荼靡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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