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李叙的眼神淡漠,耐人寻味,嘴角挂上一抹浅淡的笑意,松弛却又不失矜贵,“那就多谢虞小姐了。”
他朝虞鸢伸出手,手指修长有力,骨节分明,西装袖口处露出半截腕骨,带了一只手表,白金雕花表壳,蓝色的表盘采用高级珐琅工艺,似乎把星空镶嵌在了表盘上。
虞鸢不醉心于手表,大约在翻看时尚杂志时无意中看见过这款,因为价值近五千万,令她印象深刻。
她愣了几秒,先回头去看汪桐,汪桐捂着胸口,一副立马要昏厥的表情,然后转身,握住李叙的手。
“说送你了就是送你了。”
与落魄前任久别重逢,潇洒送出价值不菲的东西,行为上足够帅气。
前提是前任没有你有钱,你也没有四五张刷爆的银行卡,否则便谈不上帅气,活生生像个二百五。
“你和我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汪桐在车上痛斥虞鸢的二百五行为。
没什么想法,就是李叙说他想要,虞鸢就给了,但汪桐显然是不会接受这么荒谬的理由的。
已经顾不上虞鸢的喜好问题,他近乎癫狂的摇着虞鸢的肩,“到底是怎么想的?你说啊!说啊!”
虞鸢不悦拂开他的手:“没想什么,我欠他钱。”
“你?欠钱?李叙?”他目瞪口呆,仿佛听不懂虞鸢在说什么,“你你你、你们之前认识?”
认识?
虞鸢不自觉蹙起眉头,她觉得“认识”这两个字太过轻巧,好像不足以形容她和李叙的纠葛。
她十岁认识李叙,第一盒颜料是李叙送给她的,第一次吃麦当劳是李叙买的,第一次去游乐园是李叙带她去的……
李叙当时一无所有,连买瓶两块钱的矿泉水都要犹豫半天,但他觉得别人有的虞鸢也要有,而且要比别人好上十倍、百倍。
虞鸢因为一场意外失去父亲,没过多久母亲抛下她跟别人跑了,她受了一些苦,挨了一些打,但在遇见李叙之后,这些苦难好像都转移到别人身上去了,虞鸢又成了有人疼爱的孩子,甚至比父母在时还要好。
可是这些显然是不够的。
虞鸢厌恶贫穷,厌恶老街随地大小便的小孩儿,厌恶四处横流的污水,厌恶从每一个角落散发出来的臭味,厌恶仿佛存在于城市废墟之中的筒子楼……
所以当有一个可以立刻逃离这一切的机会放在虞鸢面前时,她毫不犹豫选择了一走了之。
虞鸢闭上眼睛,仿佛又闻见了弥漫在老街每一个角落,那无可救赎的,充满着贫穷、肮脏、恶心的味道。
然后她听见汪桐小心翼翼地问她:“你们怎么认识的?你又怎么会欠他钱?”
“我出国留学——”
汪桐惊呼:“你们那么早就认识了?”
“拿走了他所有的积蓄,”
汪桐:“啊?????”
“没告诉他。”
汪桐今天已经受到了太多惊吓,无论听到什么劲爆的消息他也不会再大喊大叫了——
才怪。
半分钟后,车厢里充斥着汪桐不愿意接受现实的哀嚎:“虞鸢我操你大爷!!”
半个小时前,他们还在接待室,李叙提议请他们吃饭,汪桐眼疾嘴快,赶在虞鸢拒绝前开口接受了。
他当时不明白情况,还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不愿意让这么大一单就这么莫名其妙的飞了。
和大佬共进晚餐,顺便美言几句,万一哄得大佬开心,非要付钱给他们,他就“勉为其难”的接受。
他就想吧,谁还能比他会想呢?汪桐真想穿越回三十分钟前抽死自己,让你嘴贱,让你贪财!
就这还想让大佬开心?这种局面大佬不弄死他们都算好的了。
他失了全部力气,像滩烂肉一样瘫在后座上,绝望地说:“我以为你是最近几年赚了钱才这么二百五的,没想到你好多年前就已经是个二百五了。”
“天要亡我,天要亡我,”他坐在后座上呻吟,又抱有一丝希望,“现在和大佬说不去还来得及吗?”
虞鸢往窗外看了一眼,淡定道:“来不及了,已经到了。”
汪桐直起身子,恨铁不成钢地指责虞鸢:“你怎么有胆子抛弃大佬,还拿走人家的钱?你人品忒差了!”
虞鸢打开车门,先走了下去,汪桐听见她轻描淡写的声音。
“他当时太穷了。”
两个穷鬼在一起能干嘛?
互相拖累吗?
这么没人性的话从虞鸢嘴里说出来,汪桐已经见怪不怪了。
两个人一同走进餐厅,想到待会儿还要见李叙,汪桐试图唤起虞鸢的一点人性,无力地说:“那也不能拿了人家的钱就走吧……”
虞鸢看了他一眼,推门进入包厢,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再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他们在包厢坐了一会儿,李叙带着一个男人推门进来,虞鸢没见过,听汪桐介绍,应该是李叙的特助,姓孙。
汪桐是个会来事的人,一开始因为虞鸢和李叙的事还有些拘谨,后来喝了一些酒,整个人迷迷瞪瞪,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孙特助聊起来。
虞鸢和李叙比邻而坐,虞鸢拿不准李叙对她的态度,故而眼观鼻鼻观心,轻易不肯说一句话。
李叙吃的很少,偶尔抬起酒杯抿一口,姿态松弛却又不失压迫感,虞鸢无意间看见他的侧脸,怔怔看了几秒,待李叙看过来时飞快低头,将剥好的虾塞进嘴里。
她很少吃带壳的海鲜,因为她不喜欢剥壳,油腻的手感、洗不掉的腥味都让她觉得讨厌。
大概是心不在焉才顺手夹了一颗虾。
用湿巾擦了手,果然还是一股腥味,虞鸢不想再吃了,靠在椅子上想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走。
汪桐和孙特助还在聊天,偶尔提到李叙,李叙说了句什么,声音低沉,仿佛带了红酒的醇香,叫人浮想联翩。
视线不可控制的往李叙身上飘,他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有钱?不过是李叙的话……好像又没有什么不可能,虞鸢没有喝酒,却觉得自己有些醉了。
今天应该听汪桐的,不应该穿这套衣服来的,虞鸢后知后觉感到懊悔。
未必是因为要见前任须得把最贵的衣服首饰都往身上挂,虞鸢只是觉得她应该穿的更漂亮一点,一条连衣裙,或者是一件卡其色风衣,至少不能像这样普通。
虞鸢无意识的用左手摩挲右手的小拇指,右手的小拇指上有一个茧,是常年在画纸上摩擦留下来,不止是小指,中指上也有,且更大更明显,骨节因此而变形。
她开始回忆刚才与李叙握手用的是哪只手,好像是右手,因为李叙伸出来也是右手。
虞鸢觉得无比沮丧。
“李叙。”
她叫的很小声,似乎并不打算让人听见,但李叙还是偏头看她了,她因此获得一些微不足道的鼓励。
“李叙,”她很慢地说,“你为什么想买我的画?”
“刚好需要几幅画送礼,让助理去选的。”李叙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来有什么特别的感情。
“那么,你为什么要见我呢?”
李叙眉头轻蹙,似乎并不想让她误会:“买画见画家是我的习惯,我事前并不知道是你。”
虞鸢笑了一下,没有再说话。
汪桐酒量不佳,但又爱喝,结束时他一个人烂醉如泥,虞鸢艰难的把他扶上车,交代司机把他送进家再走,然后关上了门。
她并不打算和汪桐坐一辆车走,她不喜欢浓重的酒味,更重要是,她觉得汪桐很有可能会吐,她才不上车去受罪。
是初春,虞鸢穿的少,在晚风里打了个冷颤,她拿出手机正打算打车,一辆黑色古斯特停在虞鸢面前。
车窗降下来,虞鸢先看见一双淡漠的眼睛,像是被冰雪覆盖,黑色的眸子没有半点生机。
“上车。”
虞鸢想要拒绝,司机已经下来打开了车门。
她说了地址,车内再次陷入沉默。虞鸢很能忍受沉默,大多时候她希望所有人都闭嘴,所有人都不要和她讲话,但现在,虞鸢略有些拘谨的坐在车上,过分安静的车厢令她无所适从。
挑好了东西却没钱付账单,她可以若无其事地说下次再来,然后无视众人异样的目光走出奢侈品店;做了“理不直、气也不壮”的事,虞鸢可以轻描淡写地对汪桐说抱歉,然后继续我行我素……
虞鸢一个人惯了,有自己的生活法则,不会为了别人改变,不会因为旁人感到羞耻,唯独在李叙面前,她总会因为心虚而自觉低人一等。
虞鸢仍不为当初的选择感到后悔,但心虚是难免的,她做了对李叙而言无比糟糕的事,这是已经发生的、无法改变的事实。
虞鸢不停地捏着自己的手指,她频频望向窗外,祈祷车开快一点,祈祷一路绿灯。
待车停在小区门口,虞鸢又失落时间过的那样快。
司机打开车门,虞鸢没有动,她深吸一口气,扭头对李叙道:“谢谢你今天请我们吃饭,你最近还有空吗?我想……”
话还没说完,李叙就不耐烦地打断她。
“没事的话,以后最好别再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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