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十年,江临又开始下雪了。
算起来,这场雪好像是从前一天傍晚开始下的。
雪白的冰花,从空旷无际的天空飘落,一片片落在了苍黄的土地上。寂静无声地大雪,掩盖了大地上,人们留下的所有的痕迹。
屋后,旧绿色的竹子被落雪层层覆盖,竹竿也慢慢被压弯。
不久后,林方好在屋子里头,听见后山传来了“咔哒咔哒”的清脆折竹声。
缓缓将手伸出被子,拧开了床头的一盏小灯。
借着微光,静静地看着外面深蓝的天空和柳絮般的飘雪。
凌晨两点了,雪还在下。一直到天迹泛起了灰白,才堪堪停止。
“林方好!快来拿快递!”
林方好被突如其来的叫喊声惊醒。躺在床上好像窒息久了的病人,突然被开放了嘴鼻一般,急促地呼吸着新鲜氧气。
房间的窗户,被她紧紧地从里面锁着。只能从围帐间没合拢的缝隙里,感受到隐隐约约的光亮。
她习惯睡在这半昏暗的室内环境里,被温暖干燥的棉花被子包裹起来,觉得格外安全。
被人吵醒坐起来后,后背就离开了温暖的床铺,外面的空气让她冷的直打哆嗦。
一阵强烈冰冷的空气靠了过来时,林方好立马反手将被子向后提了提,紧紧合拢,试图重新让自己重新暖和起来。
等待复温同时,林方好让自己安静下来,仔细听外面的是谁声音......
还没搞清楚是谁,外面又没有动静了。
就在她又开始昏昏欲睡时,那个声音重新响起来。
“林方好,醒了没有?”
林方好都快要快要躺下了,又再次被吵醒,无奈翻身向床边挪动,靠在架子床的床沿。
今年冬天实在是太冷了,这一个月她已经被冻感冒了好几回。现在起床,都要给自己做好心里建设。
给自己打好气,林方好一鼓作气掀开松烟色的帷幔,迅速下床穿好棉拖鞋冲向出阁子。
跑去橱窗外头,使劲拽着隔间外的窗纱,向两边一甩。“哗啦”一声,雪地反射着冷白光线,从木窗棂外透射进来。
林方好被晃得偏头躲开。
可能是窗户被冰块阻挡了,林方好用了些力气才推开。冰冷刺骨的温度就从玻璃上蔓延至掌心,让她畏冷地蜷缩起手指。
破碎冰块,从窗格中飞了出去。砸在屋外青石台阶上,掉在白馒头似的雪团里,砸出一个小坑。
窗外白色弥漫,落雪将院子、树木、梯田、山丘与苍茫的天际相连,天地间一片雪色。只有绕在院子篱笆上,枯黄的牵牛花藤蔓留下了不同的色彩。大雪将整个小镇按下暂停键,山林、市区在雪下被迫透出沉默凛冽的味道。
此时,院子门口,矗立的一位穿橘红羽绒服的男人,在黑白间格外显眼。
林方好想:原来真的有人来找她呀。
楼下的那人,正坐在三轮车上四处张望。
这会似乎是听到了她开窗的声音,就要抬头往这边看过来。
陈引乔坐在车上,听到上面嘎吱嘎吱的开窗声,立刻抬起头来查看。
瞧见林方好探出窗外的脑袋,便立即催促她下楼:“好好,快下楼来拿东西!”。
呼喊声跟着一阵阵呼出的白雾,一起飘散在半空中。
南方的雪和那里的空气一样,总是那么潮湿。山路上被雪花覆盖,又立刻融化,然后凝结成冰。反反复复的解冻,让路面变得湿滑且泥泞。
清晨,陈引乔骑着快递点的三轮车,从山下匆匆赶来。
因为车没有按挡风被,所以迎面而来的冷风,将他暴露在外的手冻得通红。
他大声喘息着,搓了搓双手,对着手心哈了一口热气。等人的这会儿,只恨不能将自己直接架在火上烤。
“哥,你怎么上来了?”
人还没见到影子,就听见她大声问话。
陈引乔一直觉得她的嗓音有一种顿顿的质感,听她略带着些沙沙绵绵的声音从老远传过来。他忍不住猜测:或许是年岁不大的原因,她的嗓音总是不那么清朗,带着迷蒙的稚气。
他的目光透过院子的栅栏看过去,看见房门猛然被向内拉开。
一个披散着头发的小姑娘,从门里冲了出来,仅仅披了一件旧棉衣。
这姑娘跑得很快,推开的门,带着一阵急促的短风,将门框两边破烂的长纸卷带起哗啦啦的响声。
等风过去了,身后的白对联又无知无觉,静静缓缓地落下。
陈引乔看着她马上要冲过来了,赶忙将车退到一边。
小姑娘气喘吁吁地拉开铁门,退到一旁,看着他将三轮车开进院子。
陈引乔从车上跳了下来,打眼便瞧见她不寻常的模样。
仔细端详她的脸色,似乎是刚刚睡醒不久,她那头乱七八糟的头发,四处支棱着到处乱翘。就连几根头发丝黏在了额头上,也没有察觉。毫无血色的嘴唇微微起皮,苍白的脸色跟从小营养不良的人一个样子。
陈引乔看她萎靡不振的样子,紧紧皱着眉头。
沉默的打量了她半晌。
在林方好看过来的时候,立刻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嘴角带着笑,不甚严厉的轻声告诫她:“站里有你的快递到了,给你发来几个消息提醒没回,只好帮全部你拿上来了。不知道大家都担心着你吗?你一个人住在山上,我们联系又不到你,要是出了事该怎么办?......”
林方好乖乖站好挨批。
等他说完,立马踮脚看着车上一大一小的两件纸箱子。然后视线跟随陈引乔走到车后面,和他一起解开挡板。
陈引乔一边把稍小箱子搬下车,一边回头观察她的情况。
这些天林方好总是皱着眉毛的,她自己或许意识不到,但是身边人可一清二楚。
陈引乔也知道她为什么心情不好,却没办法劝她开心点。
陈引乔装模作样地撇下嘴角,叹气抱怨:“我要为自己大哭一场,大雪天过来送东西,进门茶都没有。这个哥哥不好当啊!”
林方好知道哥哥故意逗自己,配合的弯了弯眉眼。
伸手接过他递来的小箱子道:“哥,是我的不对。你冷不冷啊?要不先进屋去喝杯热茶吧?”
陈引乔看她脸上终于露出些许笑意,挑了挑眉。
继而呲笑一声,促狭道:“我看你这个样子,怕是才睡醒吧! 灶台烧起来了没?觉得自己感冒了,就不打算做饭吃了是吗?”
林方好尴尬得抓来抓衣袖。
这几天她一直不太舒服,几乎就没有出过卧室门。
这么冷的天,陈引乔特意上山来送东西给她,大冷天在外面站了这么久,林方好担心他着凉。不敢直说自己烧迷糊了,才没听到消息。怕他告诉陈爷爷,白白让他老人家担心。只好先瞒着,招呼他先进去了再说。
只是没想到,没想到计划还没成功,就被陈引乔看穿了。
不怪陈引乔能看穿她,林方好几乎是看着她长大的,对其的性格可谓是了如指掌。
家里的长辈一直往来交好,在长辈耳提面醒下,他一直把照顾妹妹当做自己的责任,所以他管她的事情,管得格外多。
陈引乔一直觉得林方好像一只野兔子,在觉得安全的时候活蹦乱跳、调皮异常,要是一看到情况不对,一溜烟儿躲进兔子洞里,瑟瑟发抖。
现在林方好虽然不怕他,但要是真看他生气了,也是不敢放肆的。
陈引乔将她乱翘的头发拿下来,用手背贴在她额头的测了测体温。还好,林方好还记得吃退烧药。
林方好看着她哥收回手,看着天空中飘落的雪花,掉在他的橘红色羽绒服袖口,融化后在衣服上染出一片片斑点似的深色印记。
犹豫片刻,忍不住再次劝说:“哥,你要是想喝,我马上就去烧水。有热水器还是蛮快的。”
陈引乔摆了摆手,他其实知道林方好有时候不太喜欢人打扰。所以来之前就打算好了,帮她把快递搬回家就走。
于是直接开口拒绝:“不用,我等一下还有事,马上就回去了。你给自己烧点,水开了先存进开水瓶,别给我不吃不喝的瞎搞......”
陈引乔一边低头和林方好说着话,一边将手先放在了大箱子上,准备拖下来。
可是话还没说完,惊讶发现箱子居然没拖动!陈引乔心想:这段时间天天搬建材,也是锻炼出几分力气了,没想到竟然连个箱子都拖不动。
心里生出几分好奇。陈引乔弓下腰,左右看了看车上的快递箱子。
饶有兴趣的问她:“买了什么了?这么重。”
“嗯?......我好像没买东西吧?”
林方好不确定,这几天在家过得稀里糊涂,兴许是睡迷糊了,可能忘记自己买了什么。
林方好举起手里的快递,试图找到线索,很明显包装上没有具体的信息。
因为不方便,她换成一只手抱着,另一只手单手撕开透明胶带。
打开盒子瞬间,一张鹅黄色的便签映入眼帘。林方好凑近细瞧字迹,一字一句的念出来:“好好,给你添了几件衣服,里面有和我同款的冬装。今年要是下雪了,就一起穿出去旅游吧......”
林方好瞬间抬头,本就圆溜透亮的眼睛又瞪大了几分,十分惊喜的说道:“是正玉给我买的衣服。”
随后,她又注意到她哥车上的那个,大约有半个人高的大箱子。显然,这里面不只是衣服那么简单。
“她怎么能给我花这么多钱,她的工资也不算多,也不知道剩下的这个月够不够花.....”林方好脸皱成一团了,既感动又担忧。
陈引乔:“我记得小杨上次来的时候讲过,她在舞蹈剧院工作稳定了,经济方面应该没什么问题。”
林方好沉默的点了点头,想起和正玉上次见面的时间,已经是半年前了。
垂眸端详箱子里的其他物品,里面的每样东西都被礼品纸包好了,一个个整齐的摆放在里面。杨正玉细心贴着便签,告诉她注意事项,还有给她了留言。
林方好轻轻地、小心的用手抚平因为自己翻动而翘起来的便签。
突然,刮起一阵冷风。吹动檐下一簇洁白的雪花落在她温热的皮肤上,瞬间就融化成水珠,在皮肤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林方好结结实实又打了一个冷颤,抬头缩着脖子对陈引乔提议道:“起风了,哥,我们先进去躲躲再说吧。”
陈引乔点头应允,说了声好,林方好看他同意了,就抱着箱子走在前面带路。
陈引乔跟在她身后向右走,俩人绕过池塘,穿过杏树来到前院。林方好回头看到他一眼,知道看他跟了上来才继续向前,一分钟后,来到拉开仓储室的木门前,拉开门,两人躲了进去。
林方好小心将纸箱子放在一旁的置物架上,去了里间找东西。过了一会儿,又走了出来,拿出一双棉布手套递给他。
歪头抓了抓脑袋,不好意思的说道:“哥,我只找到了这个手套,勉勉强强挡下风。”
陈引乔接过后立马将手套戴上,宽慰道:“没事,这个很保暖!我骑车了,一会就能到家。”
林方好想了想,让他先等一会,自己先去房间拿条围巾给他。
“好好,别麻烦了......”
陈引乔伸手想要拉住她的胳膊,却没来得及抓紧,就被她溜了出去。
只能眼睁睁望着她飞快的跑上木桥,穿过水榭和长廊,拉开侧门后消失在视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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