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顾隐白的眼中,自己和倪学士并没有什么不同,不过都是他计划中的一枚棋子罢了。
“你怎么了?”
公主的声音响起,也拉回了她的思绪,顾元昭伸手稳住发颤的手,朝着萧明珠的方向低声道:“我身子有些不适,想出去走走。”
萧明珠瞧着她这般心不在焉的模样,便知晓对方是因方才之事受了惊,便也不勉强,点了点头便算应允了。
得到回应的顾元昭在行了一礼后便脚步匆匆的朝外走去,依着记忆一路走到湖心亭中,直到四下无人之时,她才松懈下来,紧绷的神经在松懈后险些失了力气。
湖上明月清亮的光照亮她眼前模糊景色,顾元昭手扶着石桌坐下,多年前的往事一齐涌上心头,侍女临死之前的咒骂在耳畔响起,好似厉鬼索命般,声声急促。
也就是此时,鼻尖突然传来极淡的冷梅香,随后紧握成拳的手背被温热的掌心合拢,对方轻拍着,一下一下,随着那人动作,顾元昭紧皱的眉也舒展开,耳旁不断响起的话语也渐渐停下。
“元昭还是如儿时那般。”
带着几分无奈的话语响起在耳边,顾元昭自然知晓来人是谁,也只有他才能让自己像这般渐渐平静下来。
她回头瞧着对方,发觉在他白皙的脸侧隐隐有些微红,唇角一道血丝还未拭去,此刻倒显得有些许狼狈之色。
“兄长……这是被何人所伤?”顾元昭瞧着他这副模样,颇有些担忧的开口说着。
顾隐白顺着视线擦去唇角的血迹,微垂下眸,长睫轻阖,掩下其中思绪,对于顾元昭的疑问,也只是苦笑上一番道。
“无碍的,只是今日之事惹得世子不快罢了。”
随着他这声回答,一切便也显而易见了。
顾成烨在经历今夜之事后,心情难免不顺,而负责善后的顾隐白自是难逃对方雷霆之怒。
只是令自己没想到的是,像他这样的人,若是想躲去对方的责打,明明有许多办法,又何必要硬生生接下。
倒是将自己惹得这般狼狈。
她对此未曾多言,只是沉默着从袖中取出那日顾隐白交给自己的伤药,指尖轻拭上浅黄的膏药,自然的伸手触上他的唇角。
或许是未曾预料到对方的举止,又或是唇角的伤口一时疼及,顾隐白的眸中倒是闪过几分惊诧。
顾元昭指腹是来着对方唇上柔软的触感,温热的吐息喷洒在指尖,药草的气息同他身上的冷梅香交织在一起,夜风吹拂过额上发丝,惹得一阵发痒。
“元昭上药的动作倒是分外熟练。”
笑吟吟的话语,她垂眸对上他那双含笑的桃花眸,借着清冷的月色只能从他的眼中瞧见自己模糊的身影,被这样一双含情眼瞧着倒是无端惹人心上一颤。
顾元昭自是知晓对方在打趣自己,抹药的手也重上几分,直到听见对方吃痛的吸气声后才满意的收回手。
“先前兄长不也亲自帮我上药吗?”说着便将手上药膏递到他的面前,目光灼灼的望着他,“你是我的兄长,我自是要比寻常人更上心些的。”
她说这话时的声音很轻,可话中字字句句都带着真切。
……
“你便没有什么话想问我吗?”顾隐白垂眸望着对方递来的药膏,在沉默许久后,突然便开口说了这么一句。
顾元昭知晓对方想要的回答,既如此便也不打算藏着掖着,直言问道:“倪学士的死……也在你的计划之内吗?”
听见这样直白的话,顾隐白的身形有些微顿,随后便是轻笑了下。
“原来在你的心中,我便是这样一个不择手段的下作之人。”
他这话说的重,也让顾元昭有一瞬间的动摇。
在自己的印象中顾隐白善于洞察人心,他只需在这平静的湖面上投掷一个石子,便能搅的一片地覆天翻。
可如今他的这话却是叫自己有些看不明白了。
就在自己思考之时,顾隐白的声音又缓缓响起,他指尖点着那精巧的药瓶,垂眸低语着。
“先帝在位时曾留用了一些前朝官员,倪学士便在其中,先帝本意是想借着这些官员留有贤君之名,即便是他举兵谋反,可有这些前朝官员作证,在百年之后的史书上,他的弑君谋反之举,便也能轻轻揭过了。”
他在说这话时语调波澜不惊,好似浑然不知口中所言是何种大不敬话语般,顾隐白对此并不在意,语气平淡的开口。
“可如今的陛下多疑,前朝余留之官对他而言更是一个威胁,在他登基如今不过四年,前朝官员便以各种理由罢免不少,倪学士一直谨小慎微的过活,可如今他的孩子被皇亲贵胄所杀,向大理寺申冤也不过是石沉大海,元昭。”
顾隐白缓缓抬眸对上她的视线,其中流露的思绪有悲悯,但更多的则是无力的叹息,“若你是他,面对这般无解之局,可还有什么办法?”
他的话说的直白,顾元昭一瞬间有些微愣。
宁帝素来对前朝之事颇为嫌恶,以倪学士的身份而言,无论他做再多的努力,最终的结果不过只有一死。
陛下不会让前朝官员留的太久,这是所有人心知肚明之事。
倪学士恐怕也是看出了这点,才会生出这般鱼死网破之意,他赌的从来都不是陛下的圣意……而是天下百姓的悠悠之口。
帝王无德,所失不止是朝臣,更是民心。
这是一场豪赌,为此他赌上了自己的性命。
——
对于顾隐白的问题,她迟迟没有开口作出回答。
此时的沉默,也代表了她的答案。
其实他们的心知肚明,在这场死局之内,本就没有所谓的最优解。
顾隐白没再对此事过多议论,他垂眸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递到她的面前,轻声道:“你自入宫后,嬷嬷便时常担忧,这封信是她托我交于你的。”
在听到乳母时,顾元昭也顾不上许多,连忙从他的手中接过信件,瞧着熟悉的字迹,她心上也涌起一阵酸涩。
信上所写的不过只是最为普通的家常话,可顾元昭却总止不住眼底涌上的泪意,明明入宫不过才过三月,可在她心中却好似过去三年之久。
她总以为自己早已习惯在宫内的生活,可在瞧见乳母这熟悉的话语之时,心上压抑许久的委屈便再也止不住了。
“乳母她……在顾家过得可好?可有被那些下人欺负?”
顾元昭紧紧抓着信纸一角,在说这话时,语气也是带着些许哽咽。
“嬷嬷现如今在我的院中办事,不会有人欺负她的。”顾隐白瞧着她这幅泪眼婆娑的模样,语气也缓了些。
在听到对方的回答之后,顾元昭方才松了口气,她伸手擦去眼下泪意,将皱皱巴巴的信纸仔细折好妥善的放入怀中,抬眸对上顾隐白的视线,感激的开口道:“多谢兄长。”
她在说这话时,还是强忍着泪意,眼下红了一圈像只委委屈屈的兔子般,明明心中难过的厉害,但在自己面前依旧不愿意露出丝毫脆弱的模样。
可也是这般,倒是叫人分外心疼。
顾隐白伸手轻抚了下她的头,柔软发丝在掌心有些微微发痒,他微垂下视线,瞧着眼前这委委屈屈的兔子,轻叹道。
“我是你的兄长,元昭,在我面前,不必这般强忍情绪。”
温柔关切的话语响在耳畔,也只是这句关切,令顾元昭一直压抑的情绪决堤,近日受的种种委屈涌上心头,也令她的泪不止地流出。
顾隐白将她揽入怀中,像哄着一个孩童般轻拍着她的背。
泪水沾湿他的衣角,彼此间谁都没有开口说话,只有隐隐的抽泣声声,融入远方传来的丝竹声中。
顾元昭俯在他的肩头,模糊的泪意下,是一双不带丝毫感情的双眸。
从对方手中接过信时,她便觉得有些不妥之处,在自己入宫之前,顾家便已然陆陆续续将府上信纸换了一轮。
可如今乳母给自己所用信纸却是半年前顾家常用的凝光纸,这很奇怪。
依顾隐白所说,若乳母在自己入宫当伴读后便到他的院中做事,那么她书写时,所用信纸便不可能还是凝光纸。
除非这封信是在自己入宫不久后所写。
那为何会到今时才送到自己的面前?
明明对方有许多次机会能将这封信交给自己,又是何故要等上这般久,而且还是在此种情况下?
顾元昭抓着他的手微颤抖着,营造出一副泣不成声的模样,而顾隐白对此也只是沉默着伸手轻拍着她的后背。
真是好一个兄妹情深的戏码。
在他这副伪善的面孔下,是拿着乳母来要挟自己呢。
虽说暂时想不明白顾隐白的目的如何,但眼下最好的办法便是应承他的计划。
他既然将这戏台搭好了,自己总不能辜负才是。
算了下时机,顾元昭从他的怀中离开,垂眸时眼下还残留着一滴将落未落的泪水,她瞧着对方衣袍上的那抹泪痕,不好意思的开口:“抱歉……”
道歉的话还没说出口,便被对方打断,顾隐白瞧着对方鼻尖微红的模样,伸手拭去她眼下未干的泪意,柔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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