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之下】
按照问题中“门窗全部反锁”的关键词来梳理,毫无疑问这是一个密室,凶手便只有本来就在房间中的人,也就是他自己。
“回答错误。”
门上又出现了这行字。
林德脾气瞬间上来了,他刚才是按照问题的思路来回答的,即使他知道自己不是凶手,但还是说出了对方想要的答案,现在竟然又说是错的。
“狗日的,你倒是说说你到底想要什么答案?!”
林德一拳砸在门上,嘭的一声,门被捶开了。
里头一片黑暗,林德还没看清楚里面有什么,就感觉自己被推了一把,一头栽了进去。
他结结实实摔到了地上,胳膊却仿佛掉了什么坑里,悬在了空中。他往前一看,差点吓出心脏病。只见前面的地板生生塌陷出一个无底洞,洞口的直径大约有两米,他的手正好就伸到了里面。
林德只庆幸自己没有一头摔进洞里去,不然连尸骨都找不到了。他灰溜溜退到了安全的角落里,对着虚空大喊:“喂,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之前来的图利就是这么被整死的吗?”
没有人回答他,然而,地板的黑洞里却传出了人声。
“抓紧我!不要放手!”
这是韩青峰的声音。
林德瞬间愣住了。
他低下头,往洞里看去,在黑洞的深处,他隐约看到了熟悉的一幕。一个身影抓着升降梯的吊索,一手抓着另一个人,两人都悬在空中,下面是无底的深洞。
他认出了两人,是韩青峰,还有他。
这是他们在矿坑中遇险的一幕,他们找到了指环,搭乘升降梯离开,然而在快到洞口时,吊索断了,林德被甩出了升降梯,是韩青峰死死抓住了他,将他拉了回来。
为什么这一幕会出现在这里?
林德抬起头,忽然看到墙壁上又写着那行红字:Ring Reveal Everything。
指环到底要揭示什么?
林德望着食指上的指环,焦躁地在房间走来走去。直觉告诉他不能再呆在这里,他得离开,然而就在他转身时,后背又是一股力量推向了他,他一个踉跄,面朝下摔进了黑洞里。
“啊啊啊!”
耳边是风凛冽的呼啸,还有他的尖叫声。
林德一直往下跌,视野变得漆黑一片,时间也拖得尤为漫长,他一直跌、一直跌,好像要跌进地心。
就是这时,跌势停止了。他感觉自己落到一片柔软的白云上,光线一下变得强烈,让他睁开了眼。
“林德,你醒了。”
韩青峰站在旁边,低头俯视着他。
林德清醒过来,看到韩青峰的同时,也看见了熟悉的天花板,这是他的家。
“怎么回事?我记得我好像摔进了地板的洞里。”
说着,林德发现自己躺在沙发上,他马上想起这张沙发上不久之前还坐着图利的尸体,立即白着脸跳了下来。
“韩青峰,你也太不厚道了!竟然让我躺在死人坐过的地方!”
林德一跳两米远,对这套沙发避之不及。
“对了,图利呢?你把他搬到哪里去了?”
他往房间扫了一圈,没看到木乃伊的踪影,反倒是韩青峰露出了困惑的神色:“图利是谁?”
林德的寒毛瞬间竖起来了,韩青峰的反应不像是假的,他也没必要说谎。
“难道你都忘了吗?图利绑架了小玲,从我们手中抢走了指环,然后他又莫名其妙死在我家沙发上!”
林德试图向他解释,然而韩青峰摇了摇头:“林德,你可能太担心小玲了,才会梦到这种事。你好好看看,指环还在你手上,没有被抢走,林玲在大学里,也没有人绑架她。”
“不对,指环是我们今早从图利的尸体上弄下来的,我们还去了特洛伊——”
“林德,你冷静点,我们从矿里找到指环之后,就得到了传说中的遗产,你想起来了吗?”
“什么?”林德再次震惊了,“我们得到了沈海的遗产?那我们岂不是接管了特洛伊?”
韩青峰点了点头:“没错,然后你关闭了它。”
林德的双眼亮了起来:“我真的关闭了特洛伊?”
“当然,你做到了。”韩青峰笑了一下,“林德,你改变了全世界。”
“是、是吗?”
林德有点不敢相信,他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确定不是在做梦。但是,为何他的记忆和韩青峰的记忆出入这么大?
难道之前的记忆都是他的幻想?或者只是一个过于逼真的梦?
林德走到院子里冷静了一下,他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想着今早发生的事情,的确很奇怪了,一开始那具木乃伊上有指环就很可疑,杀死图利的人肯定会拿走指环才符合逻辑。然后他在进入特洛伊后也察觉了不对劲,韩青峰说拿到指环后还有最后一关,并说图利失败了,但就算图利失败了,但那也只是游戏身份死亡而已,不会影响到现实中的图利,还是无法解释图利为何会死在他家沙发上。
所以答案很明显,图利这个人根本就不存在。
林德感到浑身轻松了不少,他站起来,准备进屋。
这时,他忽然注意到院子里放着园艺铲和锄头,原本长满杂草的土也被开垦出了一块。林德有些疑惑,他家的院子荒废了许多年,怎么忽然想到要动土了?
“韩青峰,是不是你翻了院子的土?”
韩青峰走出来,说:“是我,小玲说她想在院子里种上玫瑰,所以我松了松土,等她回来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是吗?这件事我还不知道呢。”
林德低声呢喃,他捏着指环转了一圈,指环有着金属的冰冷质感,不知为何,他忽然想起了那句话。
“Ring Reveal Everything。”
林德喃喃自语着,某个念头从他脑中闪过,他抬起头,直视着韩青峰。
“韩青峰,你是真的吗?”
韩青峰默然无语,仿佛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林德往后退了一步:“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对不对?今早我们得到指环之后,就到了特洛伊,想要通过最后一关,所以这就是考验。我没有得到指环,也没有关闭特洛伊,你只是用我心底的希望来诱惑我!”
韩青峰仍是没有回答。
林德见状,转身跑向了那堆开垦过的土壤,拿起铲子就开始挖。
韩青峰站在后面,并没有阻止他。
林德一铲一铲将挖松的土给铲出来,没过多久地上就多了一个坑,他又一铲子下去,这次,铲子碰到了什么东西,挖不下去了。
他扔开铲子,用手刨土,很快,他就刨到了土里的东西。
是一只缠着绷带的手,浅浅地埋在土里。
“果然是这样……”
林德站起来,看向韩青峰。
“我们还在游戏中,还没有通关。你一定是关键线索,告诉我,要怎么样才能出去?”
韩青峰定在原地,凝视了他一会,随即指了一个方向。
在他所指的地方,院子的地面出现了一个黑洞,林德想起来,这个洞和他在地板上看到的洞是一样的,他当时就是被一股力量推进了里面,才会来到这里。
这一定是回去的路。
林德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联合公会】
一道迎面而来的银色闪电,劈开半边天空,降落在林德的头顶。霎时间他周围的万物灰飞烟灭,刚才还随着他呐喊冲锋的人群像蚂蚁被飓风扫过,一卷而光。
“干,这又是怎么回事!”
林德勉强使出了一个保护罩,抵挡了银色闪电的攻击。
要是他没记错的话,这场景就是他今天早上战死的地方,这里是特洛伊大陆的一个魔法世界,也是最为富裕的地方,这里盛产稀有宝石和法器,可以在特洛伊中流通,而能在特洛伊中流通的,就能够在现实中换成真金白银,有的甚至出价不菲。所以很多玩家专门在这里淘金,等着大赚一笔。
但两个月前,这片土地被一个法力高强的邪恶法师所统治,无人能够进入这里,同时垄断了大部分宝石和法器,搞得市场上法器短缺,价格也水涨船高。林德实在看不下去,于是组织了攻城之战,而这一战就是最后一役。
不过,他应该在刚才那重磅一击中灰飞烟灭了,连小号都彻底下线。本来他就没有抱什么希望,这个邪恶法师背靠声名狼藉的联合公会,要战胜有钱有势还有人的公会本来就是不可能的事。
林德想,既然让他回到了这个场景中,也就是说特洛伊在给他机会去战胜那个邪恶法师。
“过了这一关,你总能让我回去了吧?”
林德还不知道韩青峰怎么样了,他是不是还在据点等着他回去?
来不及多想,又是一道银色闪电劈来,这一招林德已经有所准备,他赶紧展开了更高级别的防御,抵消了攻击。
然而他周围的人却死伤了大片,他没时间缅怀这些跟随他的伙伴,继续投身攻城战中。因为在他们的连续攻击下,保护堡垒的防护罩出现了裂痕,这是进攻的大好机会!
他举起武器,带头杀了进去。
“冲啊!”
无数人呐喊着,形同飓风般冲向了堡垒。
林德一口气杀到了堡垒顶端,那是攻击的源头,他跳上去,屋顶只有一个人,背对着他站立。
“喂,转过身来,投降不杀,不然我要你连一滴血都不剩。”林德威胁着,不敢放松警惕。
闻言,法师转过了身。
看到对方的脸,林德大吃了一惊。
“韩青峰,怎么是你?”
他马上反应过来。
“不对,这里还是特洛伊世界,你不是真的,韩青峰还在据点等着我。”
然而对着韩青峰的脸,林德也下不去手。
“喂,你赶紧告诉我怎么从这个游戏逃出去,应该是那个黑洞的原因吧?你知道吗?”
韩青峰没有回答,然而,他的手心中凝聚了一颗攻击型魔法球。
林德脸色一变:“你真的要打我啊?我们可是铁哥们啊!”
话音未落,魔法球已经扔了过来,嘭的一声炸成了烟花,屋顶也塌陷了一个大洞。林德跳到一边,心有余悸,要不是他反应快,炸成烟花的就是他了。
“喂喂,你有话好好说,别一言不合就开打。”林德可不想和韩青峰打,虽然不知道特洛伊有没有直接复制韩青峰的技能,但韩青峰的实力可不是盖的,不管是现实中还是在特洛伊,他都会是战斗中的赢家。
韩青峰冷冷望着林德:“你都忘了吗?”
林德大惑不解:“忘了什么?”
韩青峰开口:“你何时来到这里?”
林德:“啊?就几分钟前吧,等等,这不是门上的那一道题吗?为什么你也在问?”
韩青峰没有理会他,继续问:“1与80亿,你选择谁?”
林德皱起眉:“你疯了吗?这种题太幼稚了吧。”
然而韩青峰还是没理会他:“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一具尸体,凶手是谁?”
“你还有完没完?”林德被问得有些火气了,“问这些我回答过的问题有什么意义?我的答案又不会改变!”
韩青峰手中又出现了一个魔法球,这次的球是黑色的,里面卷着一个漩涡,林德知道这是号称打遍天下无敌手的黑暗法术,一招绝杀,碰到它只能靠跑。
韩青峰手握着黑色魔法球,盯着林德问:“最后一个问题,我是谁?”
这意思就是如果他的回答不让人满意,就直接干掉了。
虽然林德觉得这个答案很明显,他不是韩青峰,就是特洛伊的化身,但是这个架势让他不敢轻易作答,如果这个人也和那扇门一样尽是耍无赖,他怎么回答都不会让他满意。
“想起来,菲斯林德!”
韩青峰低吼着喊出了他的名字,这是林德在特洛伊中的ID,会这么称呼他的只有生气时的韩青峰,他们的语气竟然一模一样。
林德内心一震:“你是……韩青峰?”
韩青峰回答他:“是我。”
林德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在游戏里?这是特洛伊的最后一关,你不应该在这里。”
韩青峰回答:“林德,这不是游戏,这里根本没有最后一关,快想起来!”
林德根本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就是这时,天边忽然袭来一颗魔法球,瞬间洞穿了韩青峰的胸口。
他的身体随着冲击腾起,胸口破开了一个大口子,风从里面灌进来,扑在林德脸上,他愣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魔法撕开韩青峰的身体。
韩青峰定定地看着他,嘴唇一张一合,随即碎成了千万个碎片。
“这不是真的……”
林德喃喃说着,风呼啸而来,吹散了空中的碎片。他幻想着这只是一个游戏,然而那句话却一直在耳边萦绕不去。
——Ring Reveal Everything。
这是韩青峰最后说的话。
林德望着手上的金色指环,他还是什么都不明白,他揪住自己的头发,狠狠拍打着额头,他感觉自己遗忘了一件极为重要的事,但他想不起来。
他不愿想起来。
他跄踉后退,试图逃离那个真相,却不慎跌进了屋顶的破洞里。
又是坠落。
熟悉的黑暗扑面迎接他,他跌落在冰冷的地上,有人在叫他名字。
“林德,林德,醒醒。”
这是他熟悉的声音,林德睁开眼,看到了韩青峰的脸。
“你还活着!”林德一把抓住韩青峰,急切地说道,“太好了,刚才我梦见你被魔法击中……”
“林德,那不是梦。”
韩青峰抬起手,挥开了他。
“你从来没有在梦中。”
“那这还是游戏?我还是没通过最后一关?”林德觉得自己要疯了,“我知道图利那混蛋是怎么死的了,他肯定是被困在最后一关,然后逃不出来,活活被耗干了!”
韩青峰的脸上流露出了失望:“为什么你还是这样?菲斯林德,你总是在逃避。”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告诉你,就算你是复刻版本的韩青峰,我也不会对你手下留情,现在的你只是一个假冒品而已。”
“我不是假冒品,林德,你知道我是谁,但你不愿意承认。”
“够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在欺骗自己,林德,你要想起来,你到底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
“为什么总是问我这种问题!我一点也不在乎!”
林德自暴自弃地吼道,他一点也不关心他何时来到这里,他只想要回家,就算沙发上坐着一个死人也无所谓。
韩青峰张了张口,还想要说什么,不远处却响起了纷乱的脚步声。韩青峰脸色一变,拎起地上的林德便往另一个方向走。
“我们要去哪里?”林德问,“是谁在追我们?”
韩青峰欲言又止,最后只是含糊地说了一句:“你得离开这里。”
韩青峰拉着他往前走,他们摆脱追兵,钻进大街小巷,混进了人群中。
“等一下!”
林德甩开了韩青峰的手。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你只是一个虚拟人物吧?你这张皮下是人是鬼都不知道,我凭什么跟你走?”
林德嚷嚷起来,韩青峰没有回答,周围忽然变得十分安静。林德扫了一眼四周,这才发现所有人都停了下来,一个个静止不动,直勾勾地望向了他,肢体僵硬得像是一群僵尸。
“这……是怎么回事?”
世界仿佛静止了,整个城市就像是一座坟墓。林德感到后背一阵凉意,他看着韩青峰,对方却习以为常,神色十分平静。
“林德,你知道缸中之脑吗?”
“当然,这是那些疯狂科学家想出来的馊主意,他们想把大脑取出来泡在缸里,再注射特洛伊的芯片,让大脑在缸里活着,而意识在特洛伊上活着。”
“那么,没有身体之后,你要怎么区分特洛伊和现实的世界?”
韩青峰的声音平静地像水面上的浮冰,却让林德汗毛倒竖。
“你、你是说我们被做成了人脑,困在了特洛伊里面?从一开始就被困住了?”
这么一来,所有不合理的地方都能解释得通了,那具离奇出现的木乃伊,接二连三出现的韩青峰,奇怪的问题和对话……
“这是你搞的吗?那具沙发上的尸体,是你指出那就是图利,是你让我发现指环,是你让我潜入特洛伊,是你说有最后一关,是你在那条走廊上不停地引导我……从一开始就是你在背后搞鬼吗?”
林德握紧了拳,他从来没有这么愤怒,还有恐惧。
不,这种几乎要撕开胸膛的愤怒和恐惧,都是他熟悉的,他不能再让它们回来,绝对不能。
他揪紧了衣襟,压下那快要迸发的情绪。同时,街道上的行人慢慢聚拢,包围了他们。
“林德,我们的时间不多了。”韩青峰说。
有人拿出了刀子,朝他们逼近。
“你必须离开这里,记住,指环会揭示一切。”
话音落下,那人猛地举刀刺下,韩青峰一把推开了林德,撞上了刀锋,血光闪过,安静的人群犹如被唤醒的野兽,嘶吼着扑向了韩青峰。
林德摔到了包围圈外面,看着韩青峰被若干人吞没,只有他的一只手从那些人双脚的缝隙间露了出来,掌心染上了血。
这不是真的。
这不是真的。
这只是脑髓中的地狱。
林德抓着脑袋,像野兽一样嘶吼,长街回荡着他的吼声,却无人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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