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三个人形成了暂时的同谋，围坐下来商谈对策。
爱子充满恐惧，浑身颤抖：“只有去神社，它、它才会出来。”
“谁？”秦跃愣住，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沈烟张了张嘴，淡漠道：“蛇珠。”
爱子按了按自己心口，她不受控制地发抖，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变成怪物的恐惧，笼罩在她头顶，她跪坐在地，只有企盼地望着沈烟：“您、您是神仙吗？”
秦跃虽然不熟悉日语，却听出了神明的意思，他震惊，沈烟外表与凡人并无不同，两只眼睛两个耳朵，两条胳膊两条腿，就是长得确实非常出众，是属于神明的完美皮囊。
但爱子一眼就看出来，这也太匪夷所思了。正常人顶多想到巫师一类。
沈烟说：“不是。”
爱子点点头，一点都不失望：“那您一定是厉害的阴阳师。”
秦跃问沈烟：“那东西在她身体里？”
沈烟没作声，沉默就是默认，秦跃道：“为什么只有去神社，才会出来？”
爱子充满恐惧地瞪大眼睛，她喃喃低语：“神社里，有、有供奉。”
“供奉谁？”秦跃追问。
爱子泫然欲泣：“我、我不知道，抱歉。”
沈烟说：“去看看就知道了。”
秦跃思来想去，话是这么说没错，他问爱子：“那么能告诉我们，九条麻吕让你在表演会上，唱那些歌，是为了什么？”
爱子犹豫许久，在母亲的催促下，到底是告诉了他们，不过她知道的也不多：“九条先生说，这是唤醒神明的仪式，仪式需要、需要虔诚的信徒。”
秦跃没懂她的意思，他毕竟加入灵异志怪的工作没多久，这些东西实在太突破她的三观了。
爱子看了看沈烟，便对秦跃解释：“九条先生的意思，我虽然不清楚，但我猜测，昨晚如果没有三位先生打扰，我的粉丝们可能、可能都会死在那里，先生们应该看到了墙壁上的妖怪，九条先生说，只要我唱完两首歌，这些妖怪都会醒来，妖怪们的力量，就可以唤醒神明。”
沈烟眼角余光扫过秦跃：“生魂换形。”
秦跃明白了：“意思就是，让这些粉丝的生魂，进入妖怪的形态中，就可以让它们栩栩如生，呃…”
他默了默，换了个说法：“让妖怪们活过来？”
沈烟轻轻颔首：“类似于中原的纸人点睛，点睛附魂，纸人就会活过来。”
爱子鸡啄米似的点头：“您应该知道了，这两首歌都是提前录制好的，不管我唱不唱，九条先生都会达到目的。”
“我的声音，”爱子鼓起勇气道，“是催化剂。”
她退开身，又朝两人伏拜，感激地说：“谢谢你们，还救了我的粉丝们。我、我当时害怕极了，我以为没有人能反抗九条先生，但你们…你们不一样。”
秦跃心道，能一样吗，旁边这位可是活仙人。
“那现在当务之急，”秦跃捋了捋，“是不是先把所谓的蛇珠，从爱子身体里取出来。”
爱子充满期待地望着他们。
爱子母亲去二楼了，大概是照顾她的丈夫。
沈烟没否认，爱子激动地说：“如果蛇珠听到召唤，我就会去神社，然后，就拜托两位先生了。”
秦跃懂了：“我们得等你，不是，等它去神社？”
爱子点点头。
“行。”既然大仙儿没意见，秦跃当然更没有。
“谢谢你们，”爱子起身道，她抹掉眼泪，攥着拳头，“我去看望父亲，自从我生病后，他的身体也不好。”
“好。”秦跃说：“我们就在楼下等。”
爱子感激再三，面朝他们退出客厅，拉上纸门，上二楼去了。
屋子里静下来，静悄悄的，周围没什么光线，显得十分阴暗。
秦跃憋了半天，终于没憋住，问出声：“仙儿，她老说什么神社，神社，咱俩刚才过来，这一路上，我没瞧见什么神社，你见着了吗？”
附近没什么人家，在非常偏僻的半山坡上，倒是真的。
沈烟扭头看他，两人面面相觑，沈烟面无表情，摇了摇头。
他也没看见。
秦跃纳了闷了：“难不成她编故事骗咱俩。”但爱子那神情，也不像是作假。
思来想去，秦跃靠墙闲坐，既来之则安之，事情都走到这一步了，一时半会也没有别的出路，只能顺着这条线查下去了。
秦跃同志的心态一向很好，随遇而安。
他屈起一条腿，胳膊搭在膝盖上，不爱玩手机，就坐着休息。
沈烟盘腿，席地而坐，一副打坐调息的高人模样，他的剑放在旁边，沈烟阖眸小憩。
秦跃睁开眼睛，佯装无意地左顾右盼，视线偷偷落到沈烟身上。
很好，活仙人已经闭着眼睛了，秦跃甚至怀疑他坐着睡着了。
他的身形很好，脊背笔直，一丝不苟地盘坐，倒真像高居天位的神佛，冷眼旁观芸芸众生。
倘若世间之人，皆在泥淖中挣扎，那么神明，会心生悲悯吗？
秦跃上身前倾，胳膊肘搭着膝盖，手撑住斜歪的脑袋，一动不动地盯着沈烟发呆。
徐勉带给他的情绪变化太强烈了，以至于他到现在，都难以忘却那种深入骨髓的痛苦。
但他和徐勉又不一样，就像沈烟说的，轮回是改头换面，过去的人，早就随着过去消散。
沈烟会难过吗？看不出来。
毒舌倒是真的。
秦跃唇角微勾。
对寿命漫长无涯的神来说，一视同仁地瞧不起所有人，不是很正常么？
秦跃受蛊惑似的，伸出手，食指微曲，轻轻勾起沈烟垂落的青丝，头发要短不短，要长不长，被沈烟随意地在脑后系起来，明明是吊儿郎当的发型，却愣是在他身上变成了干练。
那么古时候，长发宽袍的沈烟，又是什么样呢？
沈烟睁开眼睛，回眸望向他。
惊鸿一瞥。
刹那间，仿佛时空中无数的过往，浩如烟海的岁月，如惊鸿飞掠，秦跃似乎看见长风阔野之上，青丝玄衣的仙人，手持玄天赐予的利剑，斩尽世间妖魔。
而那样群魔乱舞的时代，已经是数千年前了。
沈烟，是被所有人抛下的那一个。
“伏岁…”沈烟轻声呢喃。
秦跃脑中有什么一闪而过，他迅速收手，又忽然倾身抱住沈烟。
要了老命了，秦跃心想，他还能看见明天的太阳吗？
然而沈烟竟然毫无反应，他就那样盘坐着，一任秦跃将他抱紧，而他的脊背依然毫不弯曲地挺立，仿佛这时间没有任何柔情蜜意，可以动摇他的铁石心肠。
很多很多年后，假如伏岁还在的话，沈烟依然想问问他，既然许诺彼此是此生最重，又为什么要背叛他。
这就是…挚友？
会背叛他的朋友，他不需要。
沈烟淡漠地，阖上双眸。
秦跃感觉自己路走弯了，都怪老祖宗太美貌，他悻悻然放开沈烟，竟然因对方的毫无反应而心生失落。
这说明沈烟压根不在乎，没有那条谈情说爱的花花肠子，当然不在乎。
这就是迷人的老祖宗。
闲着也是闲着，沈烟也没睡着，秦跃一点都不困，硬拉着老祖宗聊聊天：“仙儿，帮我算个命呗。”
“……”沈烟掀开眼帘，淡漠如水的视线掠过他。
秦跃苍蝇搓手，盯着沈烟问：“帮我算算我的桃花运，我今年都三十了，你说，还有机会找到真爱吗？”
“…………”沈烟张了张嘴，克制住翻白眼的**，略显嫌弃：“无聊。”
沈烟不作答，秦跃就换个话题，锲而不舍地用热脸贴冷屁股：“那你们神仙，怎么繁衍后代呢？也是结婚生子？天庭不是不让结婚吗？”
秦跃简直就是十万个为什么本么。
沈烟微蹙眉心：“……烦。”
天杀的，这可是沈烟第一次表露除了轻蔑、嘲讽、冷漠之外的情绪，秦跃甚至有一丝小激动：“嘤。”
他拉了拉沈烟的袖子，如徐勉年少时的演技，简直手到擒来：“师父，告诉我呗。”
沈烟沉默半晌，才不耐烦地开口：“神族无男女之分，只是形貌有男女之别，即阴阳合一，天生天养，只需一点精气，就可成型。”
“所以像孙悟空那样，就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沈烟额头爆出井字：“嗯。”差不多吧。
秦跃竖起大拇指，与有荣焉：“我们仙儿果然是集天地日月之精华。”
沈烟抓起剑，认真地考虑，反正迟早都要送他上路，要么现在就把秦跃宰了？
希望下一世是个话少的，徐勉那样正好。
就在沈烟纠结，秦跃笑嘻嘻的档口，楼梯处传来动静。
秦跃立刻收敛浑身上下的嬉皮无赖，靠着纸门，竖起耳朵聆听屋外动静。
沈烟把剑握在手里，站起身。
秦跃回头望了他一眼，两人心有灵犀，是爱子。
秦跃轻手轻脚地拉开纸门，就着微弱的光线，和沈烟跟了出去。
屋外夜色浓稠，秦跃瞥了眼时间，不知不觉已经凌晨一点多了。
他俩就着微弱的手机屏幕光，亦步亦趋地缀在爱子身后。
爱子仿佛无知无觉的提线傀儡，她连鞋都没换，径直走出家门，出门后机器人转身，沿着向山上的街道前行。
这是一段上坡路，秦跃紧紧盯着爱子的背影，生怕错过一丝一毫。
他纯纯想不明白，明明一路到此都没有见过什么神社，爱子嘴里的神社，究竟在哪里？
就在这时，秦跃眼前一花。
前方的爱子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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