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昭昭觉得自己要是再待下去,恐怕会很没面子地哭出来,于是慌乱地上了马车,不再管外边的事情。
小竹弱弱地开口:“姑娘……对不起,我应该早些说的,前日去打听出来后我怕姑娘你伤心,就一直瞒着,没想到许娘子今日会来。”
柳昭昭此刻的模样说不上体面,红着眼,滚烫的泪水不受她控制地往下落,因没人能瞧见,便也不憋着,势有将泪哭干的劲头。
自父母去世后,她就像水里的一块浮萍,随波逐流,无论什么事情,她都无法为自己做主。
没有人再关心她心疼她。
她默默受着,脸上早已学会得体却虚伪的微笑,只有夜里被哭湿绵枕证明她不是个只会笑的人偶。
她觉得这辈子或许也就这样了。
直到她嫁给了裴景,这个面冷话还少的男人,与她相敬如宾,天冷时喊她加衣,她病了会守着她,她嫌烦嫌累了也会顺着她,或许就是平日相处时的点点好,让她有了盼头、有了发自内心的欢喜,所以现在才会这么难过吧。
小竹的话在一旁响起,过了许久柳昭昭才尝试控制自己的情绪,待不再哭时缓了缓才道:“这回便饶你,下不为例。”
她的声音沙哑,显然是哭过,语气平淡,像是小竹只是犯了一个小错,没有追究的意思。
小竹急了,斟酌了片刻,还是和盘托出:“其实府里的老人还说……说先前姑爷都快去许家提亲了,若不是……姑爷娶的就是她了。”
柳昭昭攥紧了自己的袖口,声音已带颤抖:“你说什么?”
小竹急忙解释道:“两家并未有婚约,姑爷没去他们家提亲过的。”
柳昭昭觉得心被猛让揪住,喘不过气来。
到头来,她占了别人的位置,那裴景如何想她的,虽面上不显,但心底肯定埋怨过她吧?
她长叹口气,心里乱作一团。
*
裴景被封为宣武将军,并且陛下还赏了他一处宅子,在荣品街,与宁王府就隔了两个街道,离得也近。
柳昭昭想这多半是他为他亲生母亲求的。
裴景被宁王接回府时已经五岁,已经到了能记事的年纪,他如今出息了,必然是想要分家另住,这才好把他亲生母亲接回来。
猜归猜,但她没有开口问,而是安静地听他讲着陛下对他的赏赐,之后他说了想将他娘亲接过来,人已经在路上了。
忽地裴景没头没尾地说道:“方才那女子的父亲于我有恩,且许久未见,故多说了几句,叫娘子久等了。”
这是在解释?
裴景漆黑沉静的眼眸看着她,毫不避讳,一副坦坦荡荡,没有什么好瞒着的。
想来他也不想与她撕破脸,这是在给她台阶下。
柳昭昭刚想开口,蓦地又转念一想,他干嘛要解释?
不就是看出来她在意了吗?
柳昭昭:“……”
大家都是体面人,不会把话说破。
但柳昭昭支支吾吾,脸红得像熟透了的蜜桃,越想表示自己的不在意就越是说出有歧义的话。
柳昭昭:“没有久等,既然许久未见了,应该多聊会儿才是。”
等话出口了,她才察觉话里不经意间掺杂了怨怼。
而裴景一上马车断断续续说这说那,此刻却突然不说话了,若不是马车内挨得进,她近乎听不见那气声一般的低笑。
柳昭昭:“……”
她忍不住去猜,这笑的含义,是嘲讽她自不量力还是得意于她会吃醋?
她不敢深究,于是头低低地,不去看他。
*
裴景回来了,一家人自然聚在一起吃顿团圆饭,但裴煜和他的娘子容氏却没有来。
想来裴煜是不知道又去哪里鬼混去了,而容氏因自己的丈夫是个扶不上墙的,于是害怕丢脸而深居简出,不怎么与外边接触。
李氏又让人去请,只见容氏如弱柳一般,路也走不好,需有人扶着才行,若不是抹了胭脂那惨白的脸色根本不能看。
柳昭昭担忧地看了她一眼,震惊于不知何时她竟病得这般重。
裴煜没来,李氏的脸色十分难看,因裴景还在才没有发作,只道:“早早就说了今日景儿会回来,让你看着煜儿,别让他出门,这倒好,吃饭时不见人影。”
她将错都推到了容氏身上。
容氏不语,捂嘴咳了几声,李氏正欲开口呵斥,宁王看了李氏一眼,李氏这才住嘴。
饭桌上裴景将他的打算说了出来。
李氏也顾不得体面,直言道:“我才是你的母亲,赵清月同你是什么关系?她什么身份?她连王府的门槛都进不了。”
裴景已经打定主意,丝毫不委婉:“我已经让林石去接我娘,之后我也会搬去新府,陛下也恩准了的。”
宁王爷面色沉重,气氛一下子降到低点。
李氏泪眼望着王爷,见他屁也不放一个,便知道木已成舟,平复了几息脸上才又挂出笑容,“我知道你有孝心,如今出息了,想将你小娘接过来享福,也不失一桩美谈。只是王爷如今还在世,不用急着分家,你还是可以住在这里的,将你小娘接到新府去住就好。”
父亲还在,哪有分家的道理。
李氏这是想拿道理说话,可原本没理的就是她自己。
凭借着生下王府血脉,再怎么也能得一个妾室,可因李氏善妒,这才让裴景与亲生母亲分离二十年。
于是一直没有说话的宁王发怒了:“住口。”
也不知是对谁说的。
裴景冷淡的目光在宁王和李氏的面上掠过,淡淡道:“以前的事情我不跟你们计较,我也没有闹着要分家,现在我就可以承诺,日后父亲离世,一分一毫我都不会要。”
“陛下已经应允了我,现在只是通知你们,父亲别气,要不您将我阿娘接到王府里来,也省了许多麻烦事情不是?”
柳昭昭听得胆战心惊,看着老王爷气得呼吸困难和李氏已经彻底笑不出来的脸色,连忙扯了扯裴景的衣角,示意他别再说了。
饭桌上这么一闹,久别重逢温暖关怀的戏码是演不下去了,李氏气得心脏直疼,半下午的时候还请了大夫来瞧。
钱嬷嬷劝道:“大公子如今有了权势,正得圣宠,自然想将以前的憋屈都找回来,王妃不如就纵他几日,刀尖上的功劳,瞧他能得意几时。”
李氏气恼道:“以前做姑娘的时候,我何曾受过这般委屈?他若一辈子碌碌无为,我可以忍,可他一个私生子,却比我的煜儿不知强了多少倍,我这心里……”她落下了泪,捶胸叹道:“心里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裴煜如今已过冠礼,却迟迟未有功名在身,哪怕日后承袭王位,光有尊贵有何用?
未成亲前,李氏将他管得严,不许他喝花酒,连女子的手也没牵过,成亲之后开了荤,便一发不可收拾,成日往烟花之地去,带着一身酒气回来,全然没有读书的劲儿了。
等李氏想再管时,裴煜的心早就玩野了,不听她的话,见了她就跟老鼠见了猫一样,避之不及。
忽地李氏眼神一边,带着狠意:“裴景屋里那位,别看着像个泥人,好像没有什么脾气,可你瞧见我安排去她院子里的人被她四两拨千斤地又送了回来,至今也插不进人去,就这样一个心思深还装得像尊菩萨一样,不会哭也不会闹,若是还不出手,我怕是等不到那狗崽子家宅不宁的那一天了。”
钱嬷嬷颇为得意:“有许家姑娘在,他们夫妇终究是逃不过这个坎,平日里只是不说罢了,要发作只是迟早的事。”
是啊,谁能容忍自己的丈夫心里有别人?
她一开始就打听了,许萝枝的脾气不是一般的大,嫁入容家后常常因为一点小事就哭闹,闹得容家鸡飞狗跳,不满一年还死了丈夫。
想到此,李氏便笑了起来,都有些后悔当初不该使绊子让裴景和许萝枝的这门亲事就那么黄了,不然此时说不定死的就是裴景了。
但当时她怎么能知道外人说的贤惠温柔竟是假的?再加上许家势力,她是绝对不允许裴景攀上这样显贵的岳家。
许之儒的身份比较特殊,他虽是户部尚书,却手握兵权,管着京都一部分守备。
这原是许之儒的父亲当年带过的兵,助先皇开国后留守下来的,这支部队一直都是听许家派遣,陛下也是一直默许了的。
而容家背后是陛下最宠爱的贤妃的母家,虽然对许萝枝各种不满指责,说她克夫,但也只敢在背后讲。
许之儒把人接了回去,连带着嫁妆一并带走,容家也不敢置喙半句。
这样一个心眼小还不好得罪的女子,鱼饵已经撒出去了,李氏现在就等着看好戏。
*
到了下午的时候裴景被军中的好友喊出去喝酒,柳昭昭才终于放松下来,像被抽了骨头一般软绵地躺在软椅上,命人将窗户开着,看着明媚的天空,思绪飞得好远。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身边也没有能给她指路的长辈,心里许多话都说不出口。
李氏说许萝枝死了丈夫,大晋对男女婚约没有过多的束缚,改嫁二嫁的大有人在,当今皇后也是二嫁的。
柳昭昭想,让裴景将许萝枝纳进门吗?
以什么身份呢?妾吗?
她不是没有想过给裴景选几名美妾,因为大多富贵人家多有此行为,意在彰显身份。
可她知道裴景喜欢许萝枝,她就做不到了,哪怕是妾,也不能来碍她的眼。
她心里划过一瞬的恨意,这令她吓了一跳。
明明她与许萝枝只是见了一面而已。
而后她的脑中由浮现出另一个想法——合离。
这才是她该做的,成人之美。
打定主意后,她没再过多的纠结,想着找个合适的机会就开口。
她向来不喜欢拖沓,心里藏着事情就想赶紧解决,于是打算等裴景回来便说的,可裴景被扶着回来,一身酒气,显然不省人事。
柳昭昭忙不迭地让人去备热水和醒酒汤,将人抚到一旁的小榻上,等她要抽身时,腰间一股强势的力道将她往下压了压,鼻息间的酒香令她有些眩晕,一下子她撞进坚硬炙热的胸膛,脸上不免也沾了些热气。
而后头顶响起一声好听的笑,那暗哑的声音道:“娘子的腰好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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